从1955年开始的日常生活 第43节

您这跟他们比?

哦?

那是新闻?

没事了。

就在这时,大爷爷左手一支毛笔一瓶墨水,右手一叠裁剪成两半的报纸,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小孙孙,看看大爷爷给你带什么来了?!”

陈建国抬起头望去,立刻就明白大爷爷在打什么主意,

学校还没开始教写大字呢,您这就给我练上啦?!

这时候母亲也给他穿好了鞋子,当即蹭地一下从躺椅上蹦下来,昂起头满脸认真地说道,“大爷爷,我要跟妈妈去夜校。”

“去夜校?”

大爷爷愣了愣,看看马秀英,再看看大孙子,“哦,去夜校也行,那,那就明天再练!”

陈建国垮着脸,

能十五再练吗?!

夜校不远,就在棉纺厂子弟小学里面,

对,陈建国又回学校了!

尽管棉纺厂的领导对扫盲班非常重视,可也挡不住全厂职工多啊,连职工带家属,都有一千多人了,而需要上夜校的,

接近五百人!

别笑,这还是已经持续不断办了五年扫盲班的结果,要不然,就棉纺厂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识字率大约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两只巴掌能数过来有没有?!

但是经过五年持续不断的扫盲,棉纺厂的脱盲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这个成就不可谓不高,

当然,绝大多数也就是如同马秀英一样的水平,能看看报纸,写篇大白话短文这种程度,别的不能要求太多。

而现在,棉纺厂就是要通过第二次扫盲运动,争取在一个月内,让剩下的五百人全部脱盲!

脱盲的标准,就是认识500个字,这个难度其实不低,再加上人数过多,在厂里面办夜校?

原来倒是有个夜校班,可现在么,是无论如何都腾不出这么多地方来的,

于是趁着学校放寒假,棉纺厂就征用了自家的子弟小学,

顺便征用了学校的老师。

马秀英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拿着手电筒,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

此时学校里面所有的教室都透着灯光,

别误会,不是电灯,而是马灯,

马灯的构造太复杂,就不描述了,总之烧的是煤油,还可以防风防雨,虽然没有手电筒照得远,但比手电筒照得广啊,

一间教室里面,两边墙上前中后各挂一盏马灯,六盏灯便将教室照得通透,

唔,至少能看见人、看见前面的黑板。

来上夜校的这些人,按照能力高低的不同,分为高、中、低三个等级,最低的就是认识字不到一百个的,比如奶奶这种,

对了,奶奶虽然也没达到脱盲标准,但家里有人认识字,便申请了在家自学,没有来夜校,

否则今天陈建国就是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奶奶过来。

能认识两百字左右的,便是中级班,三百字以上的就是高级班,

很荣幸,马秀英就在高级班,

而且夜校的高级班只有一个,中级班也只有一个,都是人数最少的,分别只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其他四百人全部都是初级班!

四百人挤在四间教室,一间教室一百人,那画面……,

所以陈建国进校门之后,就看见教室里面黑压压的全是脑袋,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一年级一班里面正在讲课的老师,竟然是王婉茹?!

好吧,图画和音乐老师客串脱盲教员,一点毛病都没有,好歹也是中专师范毕业的高材生好吧,比许多农村初小毕业的教员强多了!

马秀英带着儿子,穿过操场走到六年级的那间教室,这里就是高级班,

推门进去,立刻响起一片打招呼的声音,

“秀英来了,哟,这是建国吧,长得可真俊。”

“小国快过来,阿姨这里有好吃的。”

陈建国闻声望去,真是好吃的,而且不止一个,

好多人的课桌角上都放着零食,瓜子、花生是最多的,也有芝麻糖、米糖这些,

不过倒是没有见到糖果,

也是,这年头糖果可是紧俏货,带点常见的东西过来倒没什么,真要带一把糖果,恐怕还不够分。

陈建国这一进来,立刻成了团宠,这位阿姨抓一把瓜子,那位婶婶给几颗花生,不一会儿,他两边口袋里就塞满了东西,至少混过这个晚上不成问题。

这时,一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阿姨走到陈建国面前,蹲下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把花生,将最后一点位置都占住,随即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小国,还记得阿姨不?”

嗯?

陈建国眨眨眼,看着她那张脸,愣了两秒,随即脱口而出,“周阿姨。”

如果他没有猜错,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婉茹的母亲,也就是王大户曾经的小妾,王周氏,

虽说王婉茹跟她父亲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可她那双眼睛,却跟她母亲一模一样,很容易便能认出来。

见陈建国还记得她,王周氏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拉着他笑个不停。

而此时陈建国的母亲,马秀英同志又在哪里呢?

陈建国转头望去,只见母亲大人正在一旁,嘴上很谦虚,脸上很得意地跟人谈论育儿经验呢,

懂了,

母亲大人今天一定要拉自己过来,其实就是为了炫耀的!

不一会儿,陈建国被大人围着就有点受不了了,他便跟母亲说了一声,直接溜出教室,

正好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老师走了进来,原来是带六年级的郑老师,他便是夜校高级脱盲班的教员。

马秀英便也没在意,只是叮嘱了一句,“不要跑太远。”

然后回到座位上坐好,准备上课,

反正炫耀的目的达到了,儿子在学校里面又出不了事,那就随他去呗。

第71章 量体裁衣

从这间教室出来,陈建国便径直穿过操场跑到一年级的教室外面,他想看看老师姐姐是怎么教学的,会不会有什么困难,

要是都像母亲班上那样,一个个边吃边学的话,不知道她能不能罩得住?!

结果发现,这间教室的学习氛围还挺不错。

课桌全部都被移到边上,教室中间只有一条条的板凳,一条板凳上挤了三四个人,满教室黑压压的一片,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笔记本和笔,认认真真地听王婉茹上课,

她正在教一首诗,

“天井四四方,周是高。清清卵石,小囿中央。只喝井水,永不。”

王婉茹站在讲台上,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朗读,台下的学员们则小声跟读,

等到声音渐渐整齐的时候,王婉茹觉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教鞭解释,

“这首诗名为《五言井赞》,是领袖写于1906年秋,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位13岁的少年,但通过这首诗,我们却能看出他当时就有了伟大的志向,

诗中的“小鱼”,喻指的是尚处在成长时期的孩子们,他们被困在狭窄的“天井”里,只能“喝井里水”,营养有限,得不到适当的锻炼,那样是永远也不能真正长大。

这就像我们,如果不学习文化知识,不会看报纸,就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不能更好的报效祖国,

所以,我们不能做“小鱼”,一定要跳出那口“井”,通过学习文化知识,汲取更多的养分,才能成长为对祖国更有用的人!”

啪啪啪啪……

话音落下,教室里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一位位从十六到八十的学员互相小声讨论交流,认真学习这首诗的同时,更加坚定了学习文化知识的信念。新笔趣阁

陈建国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老师姐姐教课,默默给她打了五颗星。

然后沿走廊转到其他教室,在二年级教室授课的是张先生,老先生一如既往认真细致、严厉刻板,谁要是敢说话,不认真听讲,张先生不骂也不打,只将他叫到讲台上面,默写一个很难的字,不是“”就是“”的那种,

这些人哪里写得出来,几十岁的人了,拿着粉笔在讲台上面红耳赤,一番杀鸡儆猴之后,下面的学员就没有敢不服的。

三年级教室的是初小另外一位主课老师黄老师,这也是一位女老师,据说还是高中毕业,而且资历也不浅,有七八年的教学经验,

相比老师姐姐和张先生,黄老师又是另外一种风格,她利用自己身为妇女的优势,跟大家拉家常,将教学穿插于生活小故事当中,也很是吸引人,课堂上不时响起阵阵轻笑声。

看到这里,陈建国发现一个规律,好像这四间教室,越是往里,学员们的文化基础就越低,

原来初级班也分了档次的吗?这未免也太细致了吧!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立刻跑到四年级的教室外面,

果然,没两分钟他就发现,这里的学员几乎就是从零学起,也就是说,这间教室里的百来号人,都是没有上过一天扫盲班、彻彻底底的“睁眼瞎”。

在这间教室的教员,是学校仅有的两位高小老师之一的胡老师,另一位就是刚才高级班的郑老师,胡老师在学校主教的是历史、地理和自然,但现在做起了启蒙先生。

胡老师大约二十多岁,在台下一帮平均年龄四十岁左右的学生面前,显得很是年轻,所以台下的学生们,便有些不买账,

胡老师在黑板上写个“男”字,讲解道,“上面田,下面力,就是说有力气在田里干活的是男人的男。”

下面就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学员抢话了,“小胡老师,在田里干活,你可比不上我。”

陈建国在外面吐了吐舌头,他不是好奇这人明明是工人,却说自己会干农活,

这里的学员虽然都是棉纺厂的职工或家属,但往上数几年,几乎绝大部分都是农村人,如今虽然成了工人,可谁家还没几个农村亲戚,每到插秧、收割的农忙季节,很多人都会回农村去帮忙,论起干农活,确实个个都是好手,连陈速羽和马秀英都不例外,更不用说爷爷、奶奶这辈的人,

主要是,他刚才还在想,为什么不请张先生给这个班做启蒙?

现在他想明白了,

就这些学员的学习态度,真让张先生过来教他们,估计只有一个结果,针尖对麦芒,弄不好张先生会被气晕吧?!

见有学生捣乱,胡老师也不生气,笑了笑说道,“的确,下地干活我可能不如您,可是我能教学生读书,教你们识字,

这就跟你们在车间、在田里干活一样,也是劳动,劳动不分职业、知识就是力量,您说呢。”

那位女学员憨笑了一下,便不吭声了。

陈建国眼珠一转,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学校会安排胡老师来给他们启蒙,

这反应能力,还有这脾气,正是以柔克刚的绝佳人选啊!

这时胡老师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女”字,转过身说道,“女,就像一位姑娘在舞蹈,身体柔软,很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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