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礼既成,领高峒元进山门的小尼上前几步,耳语数声,释渡闲回身看看,转头自顾自的返回禅房,由小尼再度领着高峒元,从间路绕过大殿,直奔禅房而来。
禅房左近,另有一番颜色,但见垂柳成行,石径苔封,楼阁参差,甚是精雅;乍一看过去,真正是一所幽静的禅院。高峒元心中有事,顾不得纵步玩赏,隐隐听得有**之声,呜咽悠扬,清虚淡远。趁着幽香清风,天空地静,真令人烦心顿释,万虑齐除。
前行几步,到了禅房门前,那释渡闲含着笑脸,微倚廊柱,当梢而立,俨然如梅花一枝,斜映日色。细看之下,只见她头带僧帽,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绸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尘尾念珠,飘飘拽拽的,如神仙中人
高峒元性不好渔色,但也有观之不足,看之有余之感,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上前,单掌竖起,与释渡闲施礼,口里说道:“渡师大德,又新添一位佳弟,可喜可贺啊”
释渡闲开口问道:“道长从何处来,今日得闲赐顾小庵?”
“诸事只要随缘。不过是来处来、去处去罢了。”
“阿弥陀佛道长化身千万,游戏人间,又如何说什么来处来?去处去?只问道长,可识得自己的来路?”
“与渡师切磋,自然有所进益,已知略一二。”口中答道:“至贵者化外之身,至坚者菩提之根。渡师佛法精深,正要请教呢”
释渡闲抿了抿朱唇,叹道:“这一番悔悟过来固然很好。可惜我们生来就陷溺在贪嗔痴爱中,犹如污泥一般,怎么能跳出这般尘网?”
高峒元答应了一声“是”,亦叹道:“渡师所言不差,所谓:内典语中无佛性,金丹法外有仙舟。想人生在世,真有个定数的。”
两个人在禅房前打了几句机锋,释渡闲展颜一笑,请高峒元随她进到禅房,命弟子煮了一壶好岕茶(因借),女徒斟上,同吃了两杯。高峒元赞了一回好茶。释渡闲因道:“品茶有道。讲究的是中澹闲洁,韵高致静。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我这里的规矩为…与三不点‘品茶’,‘…’为新茶、甘泉、洁器为一,天气好为一,风流儒雅、气味相投的佳客为一;反之,是为‘三不点’。所谓:罢定磐敲松罅月,解眠茶煮石根泉。我虽未似师被衲,此理同九悟了然。道长非那腌臜浊物一等俗人,故有好茶相待。”
高峒元根本无心听她打机锋,故意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起身致谢,道:“我真是井底之蛙,今日幸得渡师教导,方领悟一番超凡入圣的道理,从此可以洗净俗肠,重开眼界。”
于是,释渡闲又叫人烹了一壶好茶,各吃了两钟,说了些体已知心话,在博山炉焚些龙涎香。小尼接下钟盏,出了屋去。释渡闲这才问道,“适间失迎得罪,不知道长赐顾,有何见教?”
“不满渡师,这一次小道贸然而来,是有一件特大的难事,请渡师慈悲的。”
“哦?”
“小道在京中多年,尚算小有人脉,这一次,朝中某大佬将我找了去,意图在府中开一场法会,特别交代,要请降恩堂的大德之士到场,以增华踵事,故而派小道前来,向渡师援请一二。还请渡师俯准。”
释渡闲很快的摇摇头,她当然知道,这样的话不过是高峒元的遁词,实际上,只是想将门下女尼,宣入府中,行风流之事,而降恩堂却是从来不应外差的,只怕一朝走露风声,引起内外震撼。
“本来以道长和贫尼之交,要几个小徒过府去,原也并无不可,只不过,道长也知道,降恩堂之中的出家人,多为贫苦女子,而且,入佛门之日无多,佛发尚浅,实在不敢人前宣扬,为方家耻笑啊。因此,即便……”
“渡师有所不知,这一次的来人,来头极大。非平常人可比。渡师?”
“阿弥陀佛。菩萨眼中,众生平等,又如何说的上来头二字?”
高峒元心中大骂:若不是看重来人的银钱、地位,你这降恩堂岂不是也和那私娼ji寮一般无二了吗?如今倒和自己说什么众生平等的昏话?
他眼睛一转,又再说道,“渡师,这您可就错了。佛家眼中,众生平等不为虚妄。但在凡夫俗子看来,一朝首辅的肃大人难道也是可以和彼此同归一等的吗?更不必提,这一次非是为肃大人府上,而是为肃大人的主子,也是我大清亿兆黎庶同尊之人做孝敬之事——渡师以众生平等之词为遁,只怕真有一天惹怒了主上,不要说血流漂杵就是不远,只怕您这降恩堂,也休想再操行得下去了吧?”
释渡闲楞了一下,“道长的意思是说?这一次要贫尼门下‘伺候’的,是这位主子?”
高峒元久久不置一词,一直到释渡闲略觉有些心慌气短之时,方才冷笑开口,“并不是在下大胆,有意蒙蔽渡师,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只可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再有第三人知晓啊。”
释渡闲无语,看样子是心动了。要是真的能够以门下弟子上邀帝宠,则富贵荣华,就在不远了只听高峒元又说道,“不过嘛,渡师,还有几句话是要说在前面的。”他说,“肃大人所派的门人提前知会过,有两点要求。”
“哦?敢问其详?”
第95节池边春情(1)
第95节池边春情(1)
早上起身,瑾贵妃伺候着皇帝起床更衣,男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着瑾贵妃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笑着问道,“可还好吗?”
瑾贵妃很少给皇帝翻牌子,昨天晚上一场欢愉,夫妻两个忘却忌讳,身心两皆奔放已极,听丈夫问,瑾贵妃羞涩的一笑,却很用力的点头,“嗯皇上龙精虎猛的,奴才现在还觉得有些吃不消呢”
皇帝得意的一笑,“肃顺这个狗才啊,总是弄一些胡乱的东西来,不过朕倒觉得,这一次从品玉阁而来的珍品,着实是不错,朕也觉得,兴致真比往日好许多呢,又不似从前那些刀子似的药,用过后,第二天就没了半点精神。”
“皇上说是就是了。只是啊……”瑾贵妃说着,将身子依偎进丈夫的怀抱,低声说道,“只是啊,求皇上别忘 了奴才,嗯……日后多多……翻奴才的牌子呢”
听着她软语哀求,一片女儿风情,皇帝低头在她腮边吻了一下,“朕记得啦最多,日后让你们姐妹雨露均沾就是了。”
瑾贵妃脱身出来,蹲礼谢恩,“那,奴才谢皇上恩典。”
“行啦。”皇帝一笑,“等一会儿大阿哥就要进宫来请早安了。可不要给他看见额娘是这副样子呢”
说笑了几句,由太监宫婢伺候着洗脸漱口,片刻之后,门外一声唱喏,皇后带着其他的嫔妃、各位阿哥、格格进养心殿来,给皇帝请早安了。
自咸丰九年起,皇子出宫为各位朝中大臣拜年,已经渐成传统,往年都是由载滢领头,三阿哥载滪、四阿哥载沚,五阿哥载湀等,而今年,载澧难得的也向皇上请旨,以阿哥之首行此礼敬孝义之事,皇帝虽然怕他言语混乱,办不好差事,更为臣下耻笑,但身为父亲的,不好厚此薄彼,便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载澧的差事做得很是不坏,大约是为上一年给皇帝关在宗人府中数月时间,学会了一点君子立身之道,行走趋拜之间,很像那么回事——额驸德穆楚克札布不提,为僧格林沁战死一事,他已经多日不在京中——寿安公主进宫请圣安的时候,和皇帝说起,他也觉得脸上大有光泽。故而这一次孩子们到了御前的时候,皇帝难得的以言语慰切了很久。
“朕管理着万方黎庶,固然享尽人主之荣,但年纪渐长,回到深宫之中的时候,更愿意听到的,还是你们这些孩子成器、为天家争光,为自己争容的消息。便如同大阿哥吧……”他以满是赞许的目光瞅向载澧,口中说道,“朕看,这一次新年期间,为各位师傅、宗亲拜年的差事,就很称不错。有此可见,你确实是长进了不少啊”
“儿子不敢。”载澧碰头答说,他是道光三十年生人,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虽不及载澧、载滪、载沚、载湀那么英俊秀美,但身材健硕,看上去很有一些男子气概,“儿子今日所得,都是皇阿玛训诫之功。只恨儿子年纪幼小,不能为皇阿玛分忧,实在是人子之羞。”
“有这份心就不愁日后没有展布之期。你今年不过十三岁,等过上几年,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吗?朕有的是差事要交给你,还有你下面的弟弟们去做。好好的读书,日后有的是机会的。”
“是。”
皇后在一边忽然插言道,“皇上,大阿哥已经十三岁了,开府另居也有二年之久,臣妾想,是不是也到了为大阿哥成家的时候了?”
皇帝于这个时代人如此早婚的观念实在是无奈极了,本来他想着要在咸丰十一年和户部会商此事,改变既有的传统,将男女适婚年龄大幅改变,只不过为战争之事拖延了下来,“早得很呢”他说,“以后啊,不管是皇子、皇女,还是宗室、百姓家的男女,婚龄一概要改——男子改在二十二岁,女子改为二十岁——在这之前,有敢于婚嫁的,一概论罪处置。”
这件事在上一年也曾经谈到过,皇后等还以为皇帝是在说笑,不料竟是真的?“这……皇上,这是为什么啊?”
皇帝苦笑摇头,“你们不懂的。”他突然眼前一亮,口中问道,“二阿哥?你和容师傅兼学多年,于阿玛这一番训示,可有所见吗?”
载滢是皇帝最看重的儿子,不但因为相貌在兄弟们之中最称俊逸,更主要的是因为他书读得极好,不论中华文物的经史子集大多阅看,在咸丰九年之后,容闳入值上书房,他得此机会,连西洋的一些科技、文化也略有所通。特别是对于西洋的物理、几何等自然学科,来得兴趣极大,皇帝听说之后,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降特旨,准许容闳带一些西洋教师,到二阿哥府中,更加教授‘圣学’——康熙皇帝生前最好这种西洋自然科学,后世称之为圣学——久而久之,载滢的兴趣逐渐转移,反倒不再将那些诗书画之类的圣人所传,放在心上了。
听父亲问起,载滢沉吟了一下,“回皇阿玛话,儿子多日以来,得西洋教士之言,论及西洋各国,婚嫁之法虽风俗与天朝大不相侔,但其中道理,并无二致。而且,这婚嫁之龄,也多为弱冠之年以后,方可为律法上所准许。儿子问西洋教习,他们大多语焉不详,不过总有一点是相通的,那便是,不可为男女鱼水之事,耽搁到彼此身心发展的大道。”
皇后几个人玉面朱红,似乎觉得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这样的话,有失体统似的。皇帝看出来了,“你们不要乱想,载滢能说出这样的话,在你们听来或者有不宜处,但在朕听来,他能够触类旁通,才真不枉费容闳、波那根等人的一番心血呢正如他说的,年纪轻轻,沉溺女色,于女子,固然要在身心未曾成熟之际要早早的受一番生产之苦;对于男子来说,过早的婚配,也更加容易过劳伤身,难免神精虚耗,于日后不利呢”
皇后口中不言,心里却是很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那,皇上既然说是,那就是了。”
皇帝很觉无奈,这样的时代,难道要自己给她们讲一些生理知识吗?只得罢了,口中继续说道,“都下去吧,等一会儿再过来,今儿个和朕一起用午膳。”
“是。儿子叩谢皇阿玛赏赐。”
用过午膳,皇帝本想闭目养神片刻,六福故意在左近梭巡不去,唇边嬉笑连连,惹得他也动了好奇之心,“你这狗才,傻笑什么?”
六福正等着他问,闻言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皇上,昨个儿奴才出宫回家,有肃大人府上的下人到奴才府上来说话,听他说,这两天之内,肃大人府上很有一场大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