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派兵、派人渐次南下,一直到今天,双方隔江相望,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本国人在道义上没有立足之基,但若是能够经过一场大战,打败中国人,将本来以狡诈而取得的土地,变得名正言顺,难道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吗?
而且,中国人规定的最后期限是九月五日,距离今天,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若说回到彼得堡,请示皇帝陛下的准许,做好万全战斗准备,时间上怕是来不及的,但这样更好。给国人留下一个中国人趁己方不备,强行侵略俄罗斯国土的印象,岂不是师出有名?自己在东西伯利亚的一番动作,也显得是名正言顺了。
这样一想,穆沙维耶夫心满意足的扬起头来,“我明白了。多谢中国大人阁下的通传,这样严重的消息,鄙人会立刻奏报我国皇帝陛下的。至于日后贵我两国是敌是友,就非是鄙人所能预判的了。”
文祥觉得很奇怪,这个穆沙维耶夫倒像是很愿意看到事态进展到这一步似的?
和文祥在总署衙门见过面,穆沙维耶夫不再在北京多做停留,第二天一早从北京启程,赶赴天津,到码头乘船出海,一路北上去了。
穆沙维耶夫回到彼得堡,立刻觐见亚历山大二世沙皇陛下,把中国人无理取闹,强行以武力相逼迫,并且限定时日的事情做了汇报。
亚历山大二世微皱着眉头听他复述了一遍来自中国的讯息,“中国人如此野蛮?居然连外交上的正常礼法都不再顾忌?实在是可恨”
“是的,尊敬的陛下,中国人是一个只听得懂暴力语言的民族,对于这样的国家如果还要讲求任何对待文明国度的礼仪的话,无异于苛求豺狼不要伤害怀孕的母羊一样的可笑和愚不可及。”穆沙维耶夫说道,“故此,您卑微的仆人请求您,允许我在和中国接壤的地区,以俄罗斯帝国的荣耀和帝国在远东的利益为赌注,用武力降服这个野蛮的国家,彰显俄罗斯帝国的荣誉和辉煌”
“陛下,我认为,中国在东北之地的利益,更多的仍然是以政治为主。毕竟,那里是中国皇族的祖先生存过的土地,故而,虽然地处寒冷,能够为其所用的并不是如同我们俄罗斯一样的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可以为这样的一片土地而引起两国的征战啊。”说话的是政府中主张对东北地区实行缓进策略的外相涅谢尔罗跌伯爵,“以我的见解,于东北地区的争端,还是可以通过谈判的方式 得到解决的。”
“伯爵阁下,您的话实在令我不解。中国方面已经开出了时间表,在规定的时间内,俄罗斯国人若是不肯退到额尔古纳河以北的区域去的话,对方就要以武力进逼了。难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要摆出一副绅士的态度,把自己的脖子,伸到敌人的刀口下去吗?那么,俄罗斯国家的荣誉何在?沙皇陛下的威严何在?”
“都不必吵了”亚历山大二世用力喝止了两个人的争端,转而问道,“我亲爱的叔叔,你以为应该以何种方式,来解决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呢?”
被问到的是俄皇的叔叔,阿穆尔问题委员会的主席,一国亲王的康士坦丁亲王,也是激进派的领头雁,听沙皇把问题抛向他,外相外相涅谢尔罗跌伯爵、财相巴林侯爵立刻明白,皇帝陛下打着的是什么盘算了。
果然,康士坦丁笑着摇摇头,“尊敬的陛下,请原谅我纠正您的用词。这绝对不是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正好相反,在我看来,中国人这样的举动,才更加合乎俄罗斯国家的利益,而这一次的争端,在我看来,也绝对不比大卫战胜歌利亚,并且割下他的头颅来得更加费力——中国人的孱弱和无能,并不是从今天开始的,甚至在多年以前,英国人不就已经验证过这个事实了吗?”
亚历山大二世犹豫了片刻,兀自有一些不能托底 的问道,“但,1857年的时候,中国人不是打败过英法两国的军队吗?这难道还不能看做是他们军事实力的象征吗?”他说,“那可是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给帝国的好小伙子们带来无比伤痛的英法联军呢”
“陛下,您忘记了吗?当年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他带领着六十万联军进攻帝国,最后的结果,只是为了帝国的天气的寒冷,不得不狼狈退出,而有幸跟随他回到祖国的,连一成人也没有剩下的事实?我很不愿意这样承认,但绅士的自觉让我不能撒谎,更加不能在面对尊敬的皇帝陛下的时候撒谎,但事实是,正是因为有了俄国寒冷的冬天,才有了最终胜利的结果——而这,也正是中国人在1858年取得胜利的关键啊。”
叔叔的一番话,让亚历山大二世深深点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亲爱的总督阁下,若是在你看来,和中国开战,最短可以在多久的时间内,就能够解决掉这个远东的潜在敌人呢?”
第第60节 大战在即(2)
回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总督行署,穆沙维耶夫顾不得休息,立刻召集东西伯利亚行省的所有官员,将从中国北京得到的讯息向众人做了通报,随即说道,“伟大的沙皇陛下已经做出决定,在规定时限到来之后,若是中国人真的敢于挑衅伟大的俄罗斯帝国的话,东西伯利亚行省将承担起和中国进行武装反抗的第一轮重任。”他猛的一挥手,打断了众人将欲出口的欢呼,“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任何人,请记住,先生们,是任何人,也不能掀起事先挑战中国人的耐性的事故的责任。所以,小伙子们,再等上几个月的时间吧,等到了时候,就该是你们表演的时候到了。”
“乌拉乌拉”看总督大人的话音落地,会议室中一派昂扬之声,是俄罗斯是自己特有的欢呼,来表达心中的激情了。
挥退了部下的将佐,穆沙维耶夫将自己的副手,同时也是东西伯利亚行省的海军统帅,少将涅维尔思科依单独留了下来。只有两个人面对面落座的时候,穆沙维耶夫没有了刚才的激情澎湃,面容上浮现出很浓郁的微笑,在涅维尔思科依看来,倒显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似的,“总督阁下?您,怎么了?”
“我亲爱的涅维尔思科依先生,有一个很好的消息要通知您。在我离开彼得堡之前,康士坦丁亲王殿下约见了我一次,对我说,英国驻彼得堡公使请见了他,对于中俄两国在东北地区的冲突,表示了最高程度的关注。并且说,任何破坏中国内部,特别是英国在华利益的行为,都将是不能接受的。”
涅维尔思科依眨眨澄蓝色的眸子,有些不解,这难道也算是好消息吗?“这是指?”
“亲王殿下对我说,对中国用兵可以,但战事不能迁延过今年的圣诞节。因为那样一来的话,中国政府迫于国内的压力,必然要请求英国从中调停。到那时,战争进行不下去,则我们就可以重新提出以黑龙江为界的要求的。而中国为了担心受到战败的影响力,也就会不得已而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了。”
“这样说来的话?只要坚持到圣诞节,战事就会停止吗?”
“是的。”穆沙维耶夫轻笑着说道,“怎么样,我亲爱的朋友,这是不是一个很不错的消息?”
“虽然我很想能够趁此机会重重的教训中国人一番,但若是能够这样的话,想必最高兴的就是那些急着回家过圣诞节的小伙子们了吧?”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
战争机器全面开动,大清这一边,自然是厉兵秣马,摆出豁死一战的架势,俄罗斯一边也丝毫不肯示弱,首先,从东西伯利亚行省的伊尔库茨克发出了第一条备战命令:所有外贝加尔哥萨克军从属的十个骑兵团和两个骑炮营从东起格尔比奇河,西到黑龙江和根河交汇处的河口左岸展开全面布防,形成一条稳固的防线,同时,从国内调派而来的一万名武装部队,已经分布在下乌丁斯克、卡因斯克、卡因斯克、托姆斯克、巴尔瑙尔、鄂木斯克等地。整装待发,随时可以补充进来,加入对华作战的阵营。
同时,沙皇钦定的军事参议院条例,以No.171军令形式发布,按照这个条例,决定取消东西伯利亚军区司令部及其后勤部,代此而成立西伯利亚军团司令部。这个军团的司令职位为将军军衔。任命东高加索军分区司令利涅维奇陆军中将担任这个职务。
他是俄属契尔尼格夫行省生人,信仰东正教,现年61岁,克里米亚战争的时候,他指挥的第二高加索骑步军,第一个度过金特里什河,从而荣获四级圣乔治勋章,还获得过二级、三极圣斯坦尼斯拉夫勋章(带佩剑);三极圣安娜勋章(带佩剑、授花和金枪)。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
在水路上,是以在石勒喀的造船厂建造完毕的75艘驳船为主要力量,旗舰叫额尔古纳号,是一艘排水量达到7,438吨的蒸汽轮船。和陆军能够得到来自政府方面的全面扶持相比,俄罗斯这个时代的海军力量,如同一个左右肢体发育得过于畸形的孩子一般——到1856年,海军经费只有区区1800万卢布,比之陆军的三亿,差得太远太远了
而在战略方针上,一直到1895年,都是注重海岸防御力量的增强。一直到接近世纪末,才接受马汉的海权论的影响,海军政策方始发生改变——这个时代,实在是和中国没有太大的差别。故而,这七十余支驳船,更多的还是以搭载士兵,做快速运输之用。
在黑龙江的对岸,中国人的行动也在快速进行着,等到僧格林沁的蒙古马队赶到齐齐哈尔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兵营
来自山东、河南、直隶三省的绿营新军,操着不同的口音,彼此呼喝,若是有幸能够遇到自己认识的战友,少不得一番亲热。更让僧格林沁觉得奇怪的是,不但有中国人,还有洋鬼子?“怎么还有外国人?不会是俄罗斯人吧?”
“王爷多虑了。”答话的是一个参将,名叫塔奇布,他本来是镶白旗的汉军,姓陶。后来加入到僧王帐下,因为马术娴熟,为其赏识,叠加提拔,做到僧王身边的中军参将的位置,“听人说,这是绿营军中的外国教习。这一次也跟着北上,到此参战来了。”
“真是笑话天朝自己打仗,还用得到外国人插手吗?这些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僧格林沁连自己国人都不大瞧得起,更不必提金发碧眼,操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的老外了。塔奇布自知和他说不进理去,嘻嘻一笑,退到一边,僧格林沁一挥手,带领亲军,“走,岁我进城,到将军衙门去,拜见经略大人”
马蹄的的,一路向城内走去,僧格林沁久经沙场,是实打实的军功,更加是知兵之人,只是经过绿营兵士看上去乱糟糟的营房驻地,便心头略有所得:兵士往来迅速,动作如风,而且在最初的杂乱之后,很快开始整理队形,极少再有喊叫和慌乱的状态出现,发出声音的,也只是很干净利落的口令声,兵士执行起来,没有半点折扣好打。而且,这些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简捷快速的方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样看起来,绿营兵似乎真是和印象里有所不同呢?
心中胡乱想着,马队进到城中。蒙古马队自视极高,僧格林沁更是骄矜以及的性子,对城门口负责站岗、查验的将佐理也不理,昂然而入。等到了将军衙门,众人翻身下马,也不等通传,径直进到二堂,远远的可以看见,有很多人在场,中间书案后面是一个身穿黄马褂的老者,身材矮胖,翎顶辉煌,正是赛尚阿。
虽然进门的时候旁若无人,但身在军中,彼此尊卑总还是要讲一讲的,“卑职,僧格林沁,拜见经略使大人。”
在场众人同时望过来,僧格林沁大步向前,轻打马蹄袖,欲待落地行礼,赛尚阿赶忙绕出书案,迎了上来,“僧王,使不得,使不得快请坐,请坐下说话。”
有人搬来座椅,放在左面第一排的位置,和黑龙江将军奕山面对面落座,赛尚阿满面堆笑的问道,“僧王远来,一路辛苦了吧?”
“多谢经略使大人,卑职不辛苦。”
“刚才正在说呢,皇上对僧王倚畀甚深,此番用兵于龙兴之地,正要靠僧王这样,久经战阵的宿将来坐镇大局,下面的兵士才好有主心骨啊谁不知道,僧王所率,都是虎贲之将?想来俄人之国,只要听到僧王的名字,就要吓得抱头鼠窜了吧?哈哈,哈哈”
僧格林沁固然骄傲,但也没有狂妄到如此地步,闻言笑着摇摇头,“鹤公这话褒奖太过了与俄国一战,便是皇上也是圣虑常常挂怀,不敢有半点疏忽之处,我有何德何能,敢说让其人抱头鼠窜的大话?”
赛尚阿打了个哈哈,不再纠缠,继续说道,“这一次本官出京之前,皇上面训于我。对我说,龙兴之地,关系天朝根本,丝毫不容有失,一旦战事不利,皇上就要御驾亲征到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老夫的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问道,“你们可知道,我是怎么说的?”
奕山等人同时一惊,皇帝要亲自到前敌来?至于他说的后半句话,都没有听清楚,“我说,不用等皇上杀奴才的头,若是真有那一天的话,奴才的头和一腔鲜血,怕早已经洒在关外的土地上了”
“大人为国征战,不惜一身,我等佩服。”
赛尚阿得意的一笑, “为了不使本官的一条老命,留在东北,倒要各位多多应承啦”他说,“若是胜了日后凯旋回京,老夫自当为各位在皇上面前请功;若是败了,不论是哪一个所守的关碍要口,本官都要请王命棋牌——军法如山,没有半点的情面可以讲”
众将自然是轰然应诺,“至于布防备战之事嘛,竹修?就由你来给大家说说吧。”
“是。”奕山闻言起身,向众人抱拳一揖,“诸位,俄人贪婪,意图占我天朝龙兴之地,此战不但关系天朝国体,更是多受四海列国观瞻的大事。故而还望诸公奋勇杀敌,上报圣恩,下安黎庶。于我方驻防情况,本官和经略使大人商议之下,决定以东起鄂尔昆图拉,西至……”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向赛尚阿说道,“大人,卑职想,绿营将佐,大多出身南地,于东北情况未必熟稔,还是请人把沙盘抬上来,卑职才好做具体讲述吧?”
“也好。”赛尚阿点头,命八名衙门中的戈什哈抬上来一张硕大的沙盘,其中山川河流一一可见,将黑龙江驻防之地尽数罗列,具体而微。看上去一目了然。
赛尚阿、僧格林沁和众人围拢过来,听奕山讲述,“黑龙江出俄国境内,流经我朝土地,多有支流汇聚其中,其中额尔古纳河下迄四十七里,有名曰额穆尔河的支流,河口对岸有岛,便是雅克萨城,城中有俄国第四十六海军陆战队的 一个连队外加外贝加尔哥萨克军的一个连队,共计307人,由三名军官指挥。想来两国开战,雅克萨城中的俄国兵士,当会多有增加。但到底是多少,就非我等所能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