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朕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听袁甲三情见乎辞的一番奉迎之声,皇帝的心情大好,“同文馆有个在美国负笈而归的教习,名叫容闳的,你可知道?”
袁甲三不知道皇帝为什么问到这个,困惑的摇摇头:“这,臣不知道。”
“奴才知道。”肃顺抢着说道。
“朕没有问你,那个要你来多嘴?”皇帝笑骂了一句,“这个容闳啊,是从美国回来的……”把容闳的经历给袁甲三说了几句,然后他说:“咸丰三年之后,朕命曾国藩在天津演练新军,其中还特别邀请了来自美国的一个叫华尔的军士,会同办差。主要的是把他所知、所会的一些新式练军之法,传授下去。”
袁甲三和肃顺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把话题扯到新军训练上去,只好静静地听着:“……华尔不会汉话,偏偏他所教授和指导的,又都是一些学有专攻之术,朕派了几个同文馆中结业的生员过去,也不顶什么用,最后只好把容闳派到天津,担任通译之责。”
“等到两年之后,容闳返回京中,给朕上了一封折子。内中说了两件事,第一是派遣中华子弟,和他当年一般,远涉重洋,负笈异域,这件事给朕驳了;第二,就是在天朝成立美国所谓的大学”
这一次袁甲三听懂了,从地上抬起头来,望着宝座上的皇帝,斟酌着字句问道:“皇上可是有采纳容闳所奏条陈之意?”
“所以,朕才把你找来嘛”皇帝轻笑着说道:“你认为此事可行不可行?”
第29节大学之议(2)
第29节大学之议(2)
袁甲三想了想,此事不能冒昧,大学从未听说过,是怎么样的一个章程心里也全然无数,不过只是顾名思义,也猜出个大概,非是一般官学、民学可以比拟的,更且说,是皇上龙心所重,若是真办起来了,办得好不好先不说,只怕国子监和翰林院的那些生员,就要对自己群起而攻了。
他考虑了一下前后利害,碰头答说:“皇上多年来念兹在兹的,自然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善政良法,只是,大学之道,臣一无所知。贸然进言,恐日后生出波折。不如容臣下去认真参详,抑或回京之后,将大学之名与承办之法与通达之士请教一二之后,再来皇上驾前回奏?”
“也好。”皇帝也没有一天之内就想把成立大学的事情敲定下来的意思,即使是他想,也是绝对来不及的,“左右这一次朕也想把你带回京了。回去之后,和容闳好生料理清楚,嗯,实在有需要的话,朕会给总署衙门旨意,让他们联系在京的各国公使,这是天朝文教昌明的第一件大事,集思广益嘛”
“是。皇上庙算无遗,臣都记下了。待回京之后,定当向容大人好生请教。”
“就这样,你跪安吧。”
袁甲三碰头而出,皇帝双腿一抬,肃顺赶忙上前,为他扒掉靴子,伺候他盘膝坐好,“主子?”
“嗯?”
“主子昨夜没有睡好,明天晚上还要到朝月楼赏月,不如由奴才伺候着,先合眼休息一会儿?”
他不提起还好,这一说起来,皇帝也真觉得有点困了,强打着精神摇摇头,伸手从炕上的御案上拿起一本折子,随意的低头看看,鼻子中哼了几声:“嗯嗯”
惊羽一直在寝宫中垂手肃立着,方才君臣奏答的一幕全数落在眼底心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眼前这个和大臣裁决国政,条理分明的皇帝,明明就是经常和自己斗嘴说笑的甘子义,却又似乎不是他?真奇怪,一个人的形容气度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呢?
她心中不辨滋味,连皇帝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啊?啊?怎么了?怎么了?”
这又是犯了宫中整肃无比的规矩,六福站在门口,快步抢了进来,顾不得喝斥她,上前探头一看,立刻明白,回身到惊羽身边,拿过一个康熙五彩的瓷壶,交到她手中,又向皇帝努努嘴,示意她给拿过去。
惊羽忙不迭的接壶在手,走到书案前,把壶中的**倒进杯中:“皇上,请用。”
皇帝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指惊羽,问肃顺:“肃顺,你还记得她吗?”
肃顺当然记得,笑着向女孩儿点点头:“赵姑娘,一向可好?”
“我很好,多谢肃大人。”
因为用不到几日就要启驾返京,军机处早就下了廷谕,所有折奏条陈片子除有军情盗情水患急灾的直递行在,其余奏折一律转往北京留守军机大臣奕处置。所以看去宗卷堆得老高一摞,都是原来余下的没要紧公牍,有请安的,有奏报海关厘金分拨情形的,省内州县官出缺补缺调配分发……诸如此类,虽都是不急之务,府县任缺还是看得留心。
皇帝随意的看着,大多数连朱批也用不到写,用手指在上面做个记号,就放到一边。肃顺左右看看,见皇上留自己下来似乎没有什么公务要交代,就准备请辞,“主子,若是没有旁的差遣……”
“哦,朕忘记了。前几天朕和桂良几个说过,各省都要更多的兴建粮仓,以为储粮,备将来遇有灾年,赈济之用。这件事你下去催问一下,特别是山东、河南、湖光等产粮大省,特别要多多存粮,不要怕粮价上浮,各省若是有趁机哄抬粮价的,派当地所属官员严加管束,不必手软”
“喳。”
“还有,”皇帝抬起脸来,看着他:“肃顺,朕的习惯你也知道,朕最恨什么你也清楚,别没事总想动什么歪心眼儿就想着伸手捞钱,这几年,你捞得还少吗?”
肃顺颜色大变,一打马蹄袖跪了下来:“奴才……”
“行啦”皇帝又转开脸去,不再看他了:“事情到了朕这里,念在你多年来忠君爱父的份上,还可以容忍一二,要是给京中那些都老爷知道了,一份弹章奏上,朕是保你,还是杀你,嗯?”
“奴才叩谢皇上天恩。奴才……奴才今后再也不敢了。”
“这样的话你对朕说过几次了?”皇帝‘啪’的一声,合上奏折,以手抵额,“朕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吃的,用的,能花你几个子儿?放着大把的银子在家里,长毛儿吗?还是觉得银锭闪着光,好看?”
肃顺这一次随扈南行,沿途各省的属员都知道他是皇帝身前最得用,最得宠的大臣,借着慰劳之名,送到他府中的银票、珍玩、字画不计其数,总之一句话,他到江南来两次,落袋的银子不下三五百万两之多他不是不知道皇帝最恨这样的事情,奈何黄白之物,最是动人心魄,又没有那拒之门外的勇气和毅力,收下一份,其他再有接踵而至的,也就逐一笑纳了。
听皇帝又一次问起,肃顺连连碰头,语不成句:“奴才……奴才甘愿拿出所有收取的银子,充为国用。”
“呸”皇帝恶狠狠的啐了他一口:“你个不打自招的蠢奴才”
肃顺这才想起来,把银子拿出来,更加糟糕,有清流上章问一句:“数年来俸禄几多,何来这许多报效之银?”岂不成了自贻伊戚?可谓是极大的麻烦难怪皇帝骂自己蠢货,真是糊涂到家了。他苦着脸膝行几步,抱住了皇帝的腿:“皇上,奴才料事糊涂,空贻君父之忧,皇上……您给奴才做主啊。”
“六福,惊羽,把他从朕身边拉开”皇帝气恼的说道:“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你自己承担,朕可告诉你,银子,一两也不许你拿,该怎么办,你自己想主意,朕管不着”
“皇上?”
“你滚出去朕不想见你。”
肃顺没奈何,碰了个头,躬身出了寝宫,给皇帝骂得满头包,回去还得想办法把这些银子处理掉,实在是伤脑筋啊
皇帝懒得管他,把桌上的奏折放在一边,端起**啜了一口:“惊羽?”
“啊惊羽在。”
“你怎么了?怎么总是神不守舍的?”皇帝把**放到一边,向她招招手:“过来,到朕身边来。”
惊羽怯生生的上前几步,袅袅婷婷的站在皇帝身前,“皇上?”
“六福,你们下去吧。”把几个人哄出去,皇帝笑眯眯的抬眼望着她,用天津话问道,“你知道我为嘛每天晚上都要到梦中舫去吗?”
说来也怪,只要听到他口中那难听却熟悉的天津话,惊羽总是忍不住要笑,呲牙一乐,猛的想起面前的男子是大清朝的皇帝,赶忙收敛:“奴才……”
“嗯?”
“哦,我不知道。”惊羽大着胆子说道:“想来,还是为见我家小姐吧?”
“今后别叫小姐了,就叫青青姐吧。”皇帝说道:“看你家小姐是目的之一,不过也只占了其中的三成,其余的七成,却是为了见另外一个人。你猜这个人是谁?”
惊羽心中慌乱,脸蛋瞬间红了起来,“我……不知道。”
“就是那个从第一次见了他,就和他斗嘴不停,心里一百个瞧不起的如烟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