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331节

彼此是夫妻,更是君臣,她不能多看,上前几步,盈盈间蹲身为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从御案后面转了出来,笑眯眯的走到皇后身前,“你今儿个怎么来了?有事?”

“臣妾不敢以一己之私,劳烦圣忧。只是,臣妾在宫中听说,皇上一夜未曾合眼?心中记挂,这才不顾朝仪,贸然而至,请皇上降罪。”

皇帝有心想说,这样的事情等散了朝会再说不好吗?看皇后一脸关爱,不忍驳了她的好意,又咽了回去:“好吧,朕记得了。”

皇后却并没有完,回身望着下跪的几个人,“恭王?”

若是在宫中闲话,皇后对奕的称呼从来都是以民间的叫法,称他为‘六叔’,不过现在时地非宜,自己要说的话,也是事关天子,便叫他的官称了。

奕赶忙碰头:“臣在。”

“主子的身子贵重,你在公是他的臣子,在私是他的血亲兄弟,要帮着主子节劳才是的。你们每天晚来坐拥高卧,倒让主子彻夜不眠,这成话吗?”

“是。皇后教训的是,都是臣等奉职无状,上贻君父之忧。今后定当勉力操持,以释圣宪。”

皇后说完,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来,“皇上,臣妾失礼了。”

她来这样一手,让皇帝也倍觉尴尬,其势又不能说什么,勉强的笑了一下:“你一片诚心,朕岂有不知?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皇后甜甜的笑了一下,再一次行礼辞驾,这才转身出去了。

第5节咸丰南游(1)

第5节咸丰南游(1)

咸丰七年七月二十三,御驾从正阳门出城,文武百官跪送,沿途除了御前侍卫之外,另有从神机营选拔出来的精壮兵士,由佐齐统率,一路护持,浩浩荡荡,排出三五里路远。

皇帝早有南巡之意,故此沿途各省更是早早的就做好了接驾的准备,皇帝命肃顺先期沿途观风察吏,把那些繁文缛节一概蠲免,从通州登舟,顺水而放,第三天就到了德州码头。

德州本来有圣祖、高宗南巡时修建的行宫,不过百十年下来,早已经破败不堪,腐朽锈浊,触目可见。椿寿听肃顺带来的皇上的口谕,不敢大肆铺张,只得命人加以粉饰一番,聊以备用。

不论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德州府都是御驾必经之地,他不敢、也不想学胡林翼当年在天津上演的那一出戏码,将跸道全数重新铺垫、整饬一番。

这还不算,赵守备回来之后,椿寿得知,御驾会在七月中旬走运河出行,其时正是草木茂盛的时候,故此,他作出了一个前人从来没有想过的决定:在跸道两侧,种满了草皮、花木。让德州府每天派出人,定时护理,总要在御驾到来的时候,呈现一番绿草如茵,花团锦簇的模样,以博君父一笑。

这种做法大为奏效,肃顺领命出京,到了山东,由椿寿陪着,从德州码头到行宫走了一遍,心中大为满意:“旁是不说,只是子密老兄这番灵巧劲儿,怕就已经把桂燕山比下去喽。”说完他问道:“这样的满目青绿,怕是花费不少吧?”

椿寿在一边作陪,一面走,一面给他讲解:“卑职不敢,不过是百姓有孝心,下属有忠君之念。职下计算了一番,这样的一路铺陈下来,不过几千两银子。想来戋戋之数,能够让皇上满意,又不会劳伤百姓民用。正契合了皇上爱民如子的圣意呢”

肃顺点点头,“就是这话喽。”他说:“皇上顾念百姓,我等做奴才的,全力报效之外,也要上体天心,不可有需索情状,否则的话,就是百姓不说话,我也不敢念及旧情了。”

“是,是,是。子密万万不敢。”

进到行宫,肃顺到皇上的寝宫和给随扈的妃嫔居住的房中一一看过,“嗯,不好。”

椿寿知道,肃顺是皇帝面前的第一红人,皇上的喜好无不知晓,听他说不好,那就一定不好,忙问道:“大人,何处还有疏漏之处?请大人明示,卑职这就命人整改。”

“给主子居住的寝宫不好。”肃顺转过身来,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主子生来怕热,你看看我?”

他摘下大帽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进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热得通身是汗。到时候主子爷进来了,难道也要浑身大汗淋漓的召见臣工吗?”

椿寿难过的咧开了嘴巴,山东一地到了夏天本来就热,而这一次皇帝南巡,又和圣祖、高宗时不同,前者都是选在四、五月间出行,到了最热的时候,已经返驾回热河或者圆明园了。所以在行宫暂住,还不会感觉什么。现在,则不行了。“那,”椿寿是很慌乱的神色:“那怎么办呢?”

肃顺也没有好的办法,四时之变,非是人力所能更迭,只能暂时放下此事,转身到了外面。椿寿和劳崇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到了外面树荫花影之地,早有人准备下了桌椅板凳,椿寿还特意找来几个清闲篾片,都是见多识广,无所不知,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尤其是人情熟透,善于揣摩心理的,在一旁作陪。

听居停大人把话说完,众人也都是面面相觑:“大人所言在理,总要想个办法,让皇上避暑啊。”

劳崇光浑身大汗,到了树荫下,微风拂体,方觉得舒爽了很多,闻言更增苦恼,“总不能让皇上总在这树荫之下吧?”

肃顺突发其想:“怎么不能?”

众人同时抬头:“大人,您说什么?”

“我有个办法,你们看看行不行?”

肃顺的办法是这样的,皇帝御驾出行,总要是在过了七月,其时天气已经过了中元节(就是鬼节),白天难免还会溽热难熬,到了晚来,秋风骤起,罗衣生寒,就无碍了。

所以,要担心的,也只有从御舟到行宫的这一路上,进到行宫之后,由椿寿皇上请旨,请他在园子中观临民间百姓的献艺——山东省内有的是这样的民间艺人,认真挑选几个,供皇上消遣,等到晚来,再请入宫休息。

椿寿大喜:“大人果然好计若说旁的,这山东省内还需搜罗,这种种民间手艺,俯拾即是。”

劳崇光一皱眉,这等以方技邀宠,在他心中大不以为然,只是肃顺说的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皇帝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全然不知,若真是因为细故而引致龙颜震怒,入仕三十余年,辛辛苦苦,就全然付诸流水了。所以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在坐的有个篾片,名叫张一义的,问道,“大人,只是不知道皇上喜好什么?”

“少年天子,总以新奇热闹为主,最要紧的是,宫中从未有过的花样。譬如,我昨天看见一班耍猴戏的,就很可以进奉。”

“那似乎太亵慢了吧?”张一义有些不以为然。

“不然,事先说明白了就不要紧了。只要猴子不撒野,决无妨碍。”

“好吧要先跟耍猴戏的问清楚。”

“我看,”另一个清客建议,“泺州的皮影戏倒不错。”

“不”张一义立刻否决,“宫中有的,皮影戏称为‘过锦’,皇上早就看得不要看了。”

“不见得,”一个叫马大隆又有独特的见解,“要看演的是什么?宫中的‘过锦’,当然是法雅音,大罗神仙之类,如果另外换一种皇上所没有见过的题材,一样会看得下去。”

“那么,请教,该当什么题材呢?”

“诙谐好笑即可。”

“有一出戏很妙。”原来建议的那清客说,“可惜,太‘荤’了”

“荤的好,荤的好”肃顺急急问道:“戏名什么?”

“叫做‘瞎子捉奸’”

“妙极,妙极”肃顺抚掌称善,“光听这个戏名,皇上就非看不可。”

“确是很妙”另有人附和。

这一下,张一义索性不开口了,只听马大隆调度,和肃顺商议了一番,一共选中四档节目。他一面派人去接头,一面用黄笺正楷写好一张单子,上面写着:“进奉杂戏一堂,恭请宸赏。臣山东巡抚椿寿恭进。计开:猴戏、过锦、口技、上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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