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心中冷笑,就怕你不问他这一次主动向皇上提及征询尤杉,本也是偶然得计的一条固宠之法,具体的做法嘛,就是要以尤杉这个大粮商为机,抢先一步做为新政的桴鼓之应,一旦事成,不但自己在皇上面前能够大大的受到嘉奖,就是宫中的尤佳氏,为了其父如此知情识趣,皇上也一定会更加的宠爱几分的。
因此听尤杉问完,他说,“要说日后推行而下嘛,恐怕像尤老兄这样身家庞大、裘带雍容的,还要从中大大的出力哩”
妞妞进宫,皇室照例要给妃家一份赏赐,于他,除了一些惯常的赏赍之外,还有一份是内务府六品主事的名衔,听肃顺语带讥讽,尤杉苦笑摇头:“大人取笑了。”
“这是皇上的旨意,本官如何敢于取笑?”肃顺很正色的说道,“尤老兄有所不知,皇上深恨各省税丁接差务之便,从中侵鱼。故此,推行商课之间,大有如你等这般人的用武之地此事并非诳语,你不要当做儿戏。”
“啊,是是,皇上的圣旨,谁敢当做儿戏?”尤杉又问道,“只是,其中有我等商贾用武之地,此话是何解呢?”
“是这样的。”肃顺把皇帝有意降旨,将各省商业协会中的勤勉忠肯之辈并同当地贤良士子,可以在缴税过程中监督其事的朝议给他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老兄的天苍号是热河、直隶省内首屈一指的大粮栈,老兄又是商业协会会长,更且于皇上有懿亲之谊,此事,可要当仁不让啊”
尤杉楞了一下,肃顺的话不是开玩笑,等到朝旨发下,旁的地方不用提,热河一地,只怕所有人的眼睛都会盯着自己,这不是因为自己财雄势大,只是为了女儿入宫伴驾这份懿亲之谊,嘿真是祸福难料啊
他想了一会儿,向肃顺拱拱手,“既然皇上有旨意,我做奴才的,自当第一个奉力报效。请大人说吧,要我捐多少?”
“此事我可未敢擅专,总要听听主子爷的意思之后再说。”肃顺轻描淡写的宕开一笔,把这件事拖延了下来。
第二天会同户部和军机处到御前,就商课施行之法君臣说话的时候,肃顺把此事向皇上做了回禀,“……尤杉有这份于天家的孝敬之心,奴才想,主子也不妨顺应了他?还可以为天下众多商贾做出 一个大大的表率。日后商课推行起来,种种烦忧,也自当迎刃而解了。”
皇帝听他说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肃顺,你是怎么和尤杉说这件事的?”
肃顺没奈何,只好又重复了一次,谁知道皇帝对他这种胡乱行事大为恼怒,“肃顺,你糊涂了瞧你办的这混账差事”
肃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吓得连连碰头,“奴才糊涂,奴才糊涂”
“朕要的是今后将商课之法推行全国,谁让你要尤杉报捐以用了?日后传扬出去,人人皆会以为,朕行事之间一如当年的朱洪武那般,向富商沈万三下手,以霸道手段,将其家产悉数抄没,徒贻笑柄,为后人取笑。你就是打着这样的盘算,是不是?”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肃顺以头碰地,咚咚直响,“全是奴才胡乱悬揣圣意,至贻忧君父,奴才死罪,请皇上饶恕奴才这一回吧,奴才今后再也不敢了”
周围众人看他吓得浑身颤抖,心存怜悯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更多的人,则是不耻其仗着近来大邀帝宠,为人飞扬跋扈,今日受辱,也算是应有此报,所以都跪在一边,谁也不肯出一言以图解救。
肃顺心中大恨眼见周围没有人出声搭救,万一皇上说着说着来了火气,把上一次为贪墨惠祥的两银子的前情想起来,一朝赐死或者不至于,临以重罚,只是一句话的事心中越想越怕,趴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奴才该死,……请主子恕过奴才这一遭吧,呜呜呜”弄得谌福堂中一片凄凄惨惨,令人不忍猝闻。
奕在一旁跪着,看看不是事,向前爬了几步,“皇上,臣弟有话说。”
皇帝也没有想到肃顺遭自己训斥之下,满堂大臣,连一个帮他求情的人也没有。有心收回,蓬扯得太满,万难回头,听奕说话,他点点头,“嗯,你想说什么?”
“臣弟以为,肃大人行事荒悖,不过却也是一片公心。商课新法推行在即,也正需要肃大人这般有魄力,有胆识的大臣从中出力献策,至于其与尤杉所言,尚未流传到外间,想来仍是有收回余地的。”
“是,是,是。”肃顺赶忙答说,“这些话只是奴才和尤杉在府中所言及的,旁人……”
皇帝用力瞪了他一眼,“你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奴才便是你肯去说,也要他肯于相信才是的。”他摆了摆手,“你滚出去,回府之后料理一番,过几日,朕亲自到你府上召见尤杉。无用的东西,就会给朕找麻烦。”
肃顺不敢说话,碰了个响头,躬身退了出去。
奕听皇上有意驾幸臣下府上,还要亲自向尤杉解说,心中大不以为然,不要说肃顺领会错了,就是对了,又当如何?还不是皇上想趁这个机会出宫冶游一番?
当下碰头答说,“皇上,臣弟以为,尤杉虽与皇上有懿亲之谊,然主从有别,便简派能员到肃顺府上,将此事与之分解清楚也就是了。又何必劳动圣驾亲往?”
皇帝笑了,“你们是不是以为朕又想借这个机会,出去闲游?”他说,“不是的。朕亲见尤杉,只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商课之法,在朝廷之中的分量不轻而已”
“是。皇上教训的是,颁布新法,本就是该让国人重视其事,将来推行下去的时候,地方委员、税吏、士绅、学子知道皇上圣驾亲往,拨冗召见商贾,自当小心谨慎,再不敢敷衍以对。这样一来,不但开征商税,以裕国课的目的能够达成,更可使天下人看到皇上务实的一番圣心。于我大清江山基业,也是大有裨益的。”
皇帝微笑着点点头,“孙瑞珍这番话说得很对。”他说,“朕就是要在我大清疆域之内,树立这样一个标尺,使得人人务实,再不要弄那些花里胡哨的表面文章,不论是现在的商税新法推行,还是日后从政之间,都是要以此为准”
用过晚膳,皇帝招尤佳氏侍寝。妞妞本就生得极美,生过一双儿女之后,饮食调理,保养得法,更显得珠圆玉润,屏增艳丽之色,在这众多姐妹之中,她承欢的次数是最多的。
欢好一番,两个人交颈而卧,皇帝搂着她光滑温热的娇躯,头并着头和她躺着,一只手将她是腿扳起来,揉捏着一双玉足,和她说话,“妞妞,你爹娘进京来了。”
皇上喜欢自己的一双小脚,故而进宫之后,妞妞并未就此放开,反而继续缠足,以欢愉帝心,给丈夫捏着,妞妞往他怀里贴紧了一点,低声答道,“是,奴才知道了。”
“其实,朕知道,做父母的一片心意,总是期望儿女能够诸事顺心,万般如意。若是能够每日见到,承欢膝下,自然是极好。只不过,哎朝廷有祖制,就是朕,也不好轻易降旨,容你出宫。”皇帝叹了口气,对她说,“妞妞,你可想你爹娘吗?”
虽然尤佳氏听得出皇帝的言下之意是说,只要自己叩请,皇上还是会俯准。只是,就正如皇帝说的那样,朝廷有祖制,当初在热河的时候,降恩旨容自己回府省亲,但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宫中这么多姐妹,都不曾回府探亲,只有自己一再出宫,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心中明明想见爹娘一面,表面上还要扯谎,“妞妞不想的。前些时日,爹娘还有家信送抵宫中,在信中说,爹娘一切安好,哥哥嫂子也好,而且,嫂子已经有了身孕,要我放心。”她笑了一下,把脸埋在丈夫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慢悠悠的说道,“奴才现在只想教养好二阿哥和颖慧公主,等到他们将来长大了,给他们的皇阿玛分忧节劳。”
她这样说话,皇帝更觉得心中怜惜。自己宫中的女子,紫云不提,自幼失去双亲的教养,到如今早已经不知下落,连环家住在山东,路途遥远,不必多说;只有一个妞妞,深得自己眷爱,父母远路而来,想见一见都不行吗?胡乱的想了想,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妞妞,要不这样吧,左右朕此去是要有正经事和你阿玛谈,你额娘在肃顺府中无事可做,朕下一道旨意,让费莫氏带她进宫来就是了。”
尤佳氏大喜过望情不自禁的抬起头来,“皇上,您莫不是在哄骗奴才?”
“岂不闻君无戏言?”皇帝心情大好,“嗯,就这样办。等明天,朕就传费莫氏进宫来,到时候,你让嬷嬷把孩子也带着,给老太太看看。”
“是。奴才谢皇上恩典”
第180节税法弊端(2)
第180节税法弊端(2)
八月初九,皇帝一袭便装,在军机处几位大佬,和六福、额里汗的扈从下,到了肃顺的府上。
进到正厅落座,众人雁翅形排列两边,皇帝左右看了看,“伯彦讷谟祜?”
“奴才在。”
“传吧。”
“喳”伯彦讷谟祜到外面,去传尤杉。他也是做大生意的人,不过往来都是商贾,还没有什么,这一次觐见,想到咫尺天颜,只觉得两手捏汗,喉头发干,更讨厌的是,腹下一片坠涨,有了尿意。看伯彦讷谟祜出来,原地跺了跺脚,请下安去:“大人?”
“尤老兄,您不用怕,皇上性子最是温和不过,而且,您还是皇上的岳父,只是这一层翁婿之情局着,就是有一点疏漏,也不当事的。” 伯彦讷谟祜为人厚道谦虚,还了一揖:“等一会儿就照在府里演礼的时候来就好。”
“大人,我……我想解手。”
“诶?”伯彦讷谟祜一呆,“怎么这个时候?皇上还等着呢先和我进去吧,奏答几句之后,容我给你请旨,先让你下来,然后再正式答奏。”
尤杉也知道,皇上在厅上传旨召见,是万万容不得拖延的,只得强自憋着,随着他进到里面。等到了花厅,只见静悄悄地,声息不闻,及至侍卫一打帘子,才看出花翎宝石顶的一群王公,侍奉着一位年纪在二十多岁的男子,雍容华贵,双目炯炯的——皇帝原来这么年轻尤杉似乎有些不能相信似的,动作便迟钝了。
“行礼”伯彦讷谟祜提醒他。
见皇帝的仪注,早在家里演习了无数遍,但此时不知忘到那里去了?尤杉一直走到皇帝面前,才扑通一声跪下。这已经算是失仪。等到一开口奏报履历,说了个‘臣’字,就又出错了。
尤佳氏蒙皇上赐姓,选入宫中,同时也赏给了尤杉一份内务府六品主事的职衔。内务府等于算是皇帝的内管家,隶属于这里的,都要称‘奴才’,他一开口就说错了,再加以心中惊慌,连后面的话都忘记了
随侍的众人看他跪在那里,抬着头直视龙颜,张口结舌的样子,又想训斥,又觉得好笑,场面一时间无比尴尬。尤杉出了满身的热汗,说来也怪,尿意反倒就此消退了不少。
皇帝呲牙一笑,“怎么了,朕很丑吗?还是脸上有什么污浊?不会啊,朕出来的时候,新洗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