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粮仓之中所储藏的粮食总数有多少?”
“这,奴才不知道。”
“军机处给季芝昌和何汝霖发一封廷寄,着他们在江南各省走一走,看一看,各地粮仓是否都已经填满,若是没有,也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是哪里出了纰漏,导致粮仓不满?再有,回京之后,着户部派人下去,到其他省份认真走上一圈,把储备粮的总数收总,报上来。不要等到真的到了灾年,我们君臣为无粮可以拿来赈济百姓而后悔、发愁。”
“皇上于国家承平之机,居安思危,奴才不胜钦服。”赛尚阿说,“回京之后,奴才即刻命人出京。做实地探察。”
“这件事要抓紧做,最晚今年的十月底之前,就要把各省粮仓装满,和观音土比起来,粮食就是陈了点,总也是能够填饱肚子的。”说着话,皇帝看几个人都是面带疑惑,“怎么了?你们以为朕会不知道观音土吗?嘿朕知道的,多着呢”
赛尚阿搜肠刮肚的挤出一句话来,“皇上天纵英明,自然通晓天下万事万物,奴才等,不胜感佩。”
皇帝再一次给他逗得大笑起来,“你啊,还是不要总想着拍朕的马屁了,你拍也拍不好”是说着,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载铨死了之后,九门提督的差事一直是由陆友恭兼着,上一年,沈淮上折子说,陆友恭做事不公,引得顺天府和九门提督府经常为了细故而彼此争吵,弄得公事也变得棘手起来,可是有的?”
陆友恭原来是九门提督府下的右翼长,当年载铨正得帝宠的时候,陆友恭奉命唯谨,那副宛转承欢的样子,深为同僚不耻,不过陆友恭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以为只要能够得上官欢心,日后定然有一段锦绣前程可以描画。
载铨获罪被赐自尽之后,陆友恭慌了手脚,他知道肃顺正在得用,转而欲投在肃顺门下,不过肃顺和他共事良久,深知他不是一个可托心腹的,对他的投效也一直是爱理不理——甚至在陆友恭花钱买了两个绝色女子,又为他花钱建了极隐秘的金屋以充盈——还是不大拿他当回事。
不过皇帝大约是不知道这件事,载铨死后,让陆友恭接掌了九门提督的职衔,在他看来,这自然是自己帝眷未衰的铁证。心中暗喜,以为是肃顺建言之功,孝敬得更加用心了。
陆友恭是个庸人,做事不利,只知道借着公务之便吃拿卡要,这等做法,自然让顺天府尹万青黎分外的瞧不起,上一年的冬天,出了一桩事——。
每一年的十月初一,都有官府开办的粥厂,在京中各地设粥棚,施舍鳏寡孤独,顺天府本是本分职责,万青黎又是那种兢兢自守的,早早的命人在土地庙南边的一块空场上设下了粥棚。米已经下锅,煮到七成熟的时候,九门提督府的一个守备带了人来,只说地方是九门提督府早就看中了的,让顺天府搬家。
顺天府的衙役自然不干,双方口角起来,后来就在闹市街头上演了全武行。粥棚被挤塌,粥锅洒了一地,双方各有几个人受了伤,巡城御史风闻言事,把这件事奏报行在,皇帝没有多做处理,将万青黎和陆友恭各自罚俸半年,算是平息了下来。
事情过去之后,河南道御史沈淮气不过,认为陆友恭行事荒唐——粥厂之设本是朝廷施恩于民之法,粥棚之设也没有定规,从来都是讲求一个‘先来后到’的,九门提督府如此不讲同僚情谊,他便上了一道折子——皇帝是很重视沈淮的,找人认真的问了几句,知道自己委屈了万青黎,不过皇帝是不能道歉的,贸然下旨容易引起物议沸腾——便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此事。
这一次旧事重提,皇帝决定,撤换掉这个一无能力,二无决断,三无人缘的九门提督:“陆友恭以书生任职九门提督,总不是正办,既然这样,就免了他九门提督之职,遗缺嘛,让西淩阿去。他在朕身边久了,做事办差都是上上之选。”
“皇上,西镇常身为御前侍卫领班,任职九门提督,原也并无不可,只是他是皇上最得用的奴才,这一番贸然调任,奴才生恐皇上……”
“什么,你是想说,朕身边没有护驾的奴才吗?这一节朕也想过,让奉天将军额里汗,察哈尔都统佐齐,还有,沔阳镇总兵阿勒精阿进京来,朕另有安排。”
赛尚阿这一次的脑筋转得飞快,他知道,这三个人就是当年陪还是皇子的奕詝出京的府中侍卫。奕詝带他们到天津转了一大圈,回来之后道光皇帝龙颜震怒,却舍不得处置儿子,只好杀鸡儆猴,把这三个人打了一顿板子,外放为武职——不用问,皇上一定是在时隔多年之后,想办法酬庸他们了。当下唯唯应承,碰头行礼,跪安而出。
一夜没有睡好,刚才和军机处几个人见面的时候还不感觉什么倦意,待到安静下来,皇帝只觉得困意上涌,上下眼皮打架,连喝了几杯茶也不顶什么效用,胡乱的把笔放下,回到房中,由六福伺候着,整衣而眠。
一觉睡醒,外面已经是红日西斜,叫六福来问问时候,答:“已经快到酉时了。”
“传膳吧。”
伺候着皇上起床,取来净水洗脸漱口,待到梳洗已毕,膳房准备下御膳,虽然是人在天津,不比在京中可以那样的操办,却也依旧是食前方丈,摆满了一整张的膳桌,看上去水陆杂陈,令人食指大动。
只是皇帝刚才睡醒不久,自觉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喝了几口燕窝粥,倒是玫瑰山楂卤子加蜂蜜调开的甜汤,似乎颇能疗治皇帝口中的苦渴,喝了不少。其时正在傍晚之际,好风入户,吹在软滑的熟罗小褂裤上,感觉上非常舒服。逐渐的精神大好,思量着要找些消遣了:“去,把肃顺叫进来。”
“喳。”
等了一会儿,肃顺到了房中,“给万岁爷请安。”
“肃顺啊,朕想,还是去一趟吧。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朕答应过紫云,说晚上回抽时间过去的,既然说了,就不能言而无信。你去安排一下。”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还是一乘软轿,由肃顺亲自扶着轿杠,老马识途的到了田园,肃顺是早就有过交代的,在门上拍了几下,园门洞开,软轿一路抬到房前,轿夫方始将轿杠倾倒,甘子义漫步而出,那个三姨居然领着紫云等在屋外,看见他出来了,盈盈一笑,表情却显得很是古怪:“怎么了?站在这里干什么?”
昨天晚上,他随手赏了紫云几枚碎金子,称为‘瓜子金’,宫中每每用来赏人。紫云未多注意,等到天光放亮,三姨发觉受赠的是瓜子金,心中大惊。
她和紫云虽是风尘女子,却也知道是遇见异人了;又知道御驾驻节津城,则来者为何,不问可知一时间心中打鼓,不知道是福是祸,紫云倒是心中暗喜,若不是猜想得那位贵人也就罢了;若是的话,自己一介校书女官,能够得君王宠幸,实在是不让董小宛,陈圆圆专美于前了
因是,当肃顺再来相约佳期的时候,两个人既不敢不答应,更加不敢出言询问,只是心中略有所知,更屏显惊惶,待到软轿入府,更是等在了门口,等到甘子义出来,二女竟是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猜得对了,不知道这位主子是什么样的脾气;猜得错了,更加是泼天的大祸
“怎么了?”甘子义再一次笑问一句,“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不让老爷进去吗?”
三姨究竟是经过的事多,打定主意,只当不知,笑着蹲身万福,“老爷是贵客,怎么能不让老爷进去呢?紫云?还不过来伺候老爷?”
紫云上前一步,挽住了他的胳膊,扬起笑脸说道,“您倒言而有信。”
“怎么,你是打算看我爽约的吗?”
“奴家只是没有想到老爷这么快就来了。”
“为什么不快?我想看看你,二来,昨天晚上你和我说,还有旁的乐事,到底是什么?”
紫云羞红了娇靥,半真半假的向他怀里偎得紧了点,“那不过是枕上的说话,您居然就当真了?”
“怎么?没有吗?那可真让人失望了。”
“要说有,倒也不是没有。”紫云使劲的仰头望着身边的男子,眉目清秀,眸子幽深,红润的嘴唇开阖之间,可以见到两排雪白而整齐的牙齿,怎么看也只是像一个家境殷实的少爷公子,和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实在拉不到一起,转念一想,又觉得荒谬:又没有真的见过皇上,怎么知道就一定不会是昨夜的枕边人,今天的眼前郎呢?
甘子义等了一会儿,却见她始终沉默,双臂加紧了一点,“接着说啊?”
第112节姐儿风情(4)
第112节姐儿风情(4)
原来,紫云口中‘好玩’的去处是指距此不远的海河上的一条画舫,动用器具,应有尽有,只不过还要走上几步路,方能登船。
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情京中的圆明园的波光,东西海的景色皇帝见得多了,但是像这样悄然双携,朝夕相处,共谋一醉,而且还不会有什么扫人兴致的俗务牵缠,却还是破题第一遭。尤其一想到此行必有许多新奇神秘而旖旎的经历,简直恨不得立刻就能成行了。
当下问道,“那,几时能够准备好?我们一起去啵?”
“总还要人家准备一下嘛”紫云娇媚的飞了个媚眼儿,从他怀里挣出来,拉着三姨到一边喁喁交谈起来。
甘子义招招手,把肃顺和六福叫了过来,“一如昨天,不过今天晚上怕是不在岸上,听紫云姑娘说,要到船上去。你们先回去吧。”
“主子,地方不明,奴才以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啊?”
甘子义不屑一顾的一笑,“怕什么?不过是偶尔为之,不用担心的。你们回去吧,等一会儿我和紫云姑娘一起动身,明天,还是今天早上的这个时候,你们到海河边的码头等我。”
肃顺自知劝不住他,只好点头,“那,等一会儿奴才和陆公公陪主子到河边,看主子的船起航了,奴才再回去。”
“也好。”
另外一面,紫云和三姨说了几句,三姨让下人下去安排,紫云回到甘子义身边,甜腻腻的笑着,“老爷,三姨已经让人下去准备了,我们先到屋中休息一会儿,等一会儿奴家陪您一起去,好吗?”
“好,好。”甘子义笑得见眉不见眼,拥着紫云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