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别哭。”尤太太赶忙上前去捂女儿的嘴,妞妞也知道哭声足以惊动留宿的客人,诸多不便,只好强自忍住了。
“你?”尤杉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向女儿努一努嘴。
尤太太会意的把女儿拉到一边,小小声的问:“妞妞,你别急,告诉娘,宝哥欺负了你没有?”
“没有。”
“那他碰了你那里没有?”
妞妞睁大了眼睛:“什么那里?”
尤太太又好气又好笑,骂了一句:“傻丫头。”伸手在女儿胸前捏了一下:“还有哪里?”
妞妞脸更红了,赶忙摇头:“没有,没有,他不敢。”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莫非,他还有这样的意思?”
妞妞不答母亲的后半句话,只说,“他说,他是瞧见我耳朵上的针眼儿才看出来的,一面说,一面来摸我的耳朵,让我喝住了。”
“他呢?他是不在乎的样子,还是有点害怕?”
“当然害怕,赶忙缩了回去,涨得脸通红,还一个劲的和我说对不起。”
“本来嘛,我就说宝哥是老实孩子,”尤太太轻松下来,回头对丈夫说:“好了,没事,没事。”
“怎么说没事?名声传出去多不好听?”
“不会的,”尤太太说:“就有什么,也是以后的事,眼前可得赶紧想个办法才好。”
妞妞觉得心有不甘,但母亲说的也是实话,事有缓急,只能就要紧的先办,想一想说:“我看,除了新娘子装病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倘或新嫂子能够回心转意,能悄悄的接回来把人换回去那就是最好。娘,何不把魏家的人叫了来,问一问?”
伺候洞房,照例是新娘子带来的丫头,称为‘伴房’,也有新娘子的乳母或者嬷嬷跟了来的——这一次魏家就是如此,伴房的嬷嬷姓吴,事先早就知道麻烦不会小,正在屏营以待,所以一唤即至。
“吴嬷嬷,”尤杉沉着脸说:“你们魏家来这样一手,可真是绝啊”
吴嬷嬷是在家商量好了来的,不论尤家说什么,只要是一给人家拆穿,就先赔罪因而一面趴下来磕头,一面说:“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千不是万不是,是我家的不是。”
“这不是一句话就能够了了的事情,”尤杉问道:“三天见礼,我半这么一场婚事,弄到最后,连个新娘子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成话吗?”
“亲家老爷别生气,这也是让事由儿逼的,好歹请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包涵。魏家的小姐是尤家的少奶奶,这件事是绝不会变的”
“算了吧。这样的少奶奶,我尤家高攀不起。”
“爹,您别说气话嘛。”妞妞在一边苦劝,又对母亲说:“娘,您和吴嬷嬷说?”
尤太太性情平和,也能够体谅儿媳妇的心情,所以问的话不带丝毫火气,只说这样李代桃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赶紧想法子挽回。
谁知道得到的答复却全然不着边际,女家的吓人除了一再替主人赔罪之外,并不能做任何确实的保证,看起来,交涉若非两家亲家当面去办,就只好找媒人了。
“我自己去”尤杉压不住火气,“好就好,不好,就打官司”
对簿公堂,官司虽然指定可以打赢,可也必然是两败俱伤,亲家变成冤家,何苦来哉?所以尤太太,尤小姐极力劝阻,尤杉意不可回,非要找亲家理论不可。
“这样吧。”妞妞想到了一个办法:“不如请娘去一次,问问魏家姻伯母,顺便探视一下新嫂子,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不行,你母亲不会说话。”
“那就找一个会说话的陪着娘一起去。”
尤杉也认为女儿的话有道理,想了想:“好吧,就请二婶来。”
尤杉兄弟三个,住得都不远,尤二婶从睡梦中给人叫醒,不知道大房里出了什么事,拉着丈夫匆匆而来,听完经过,一时也愣住了,心知此事十分扎手。
“如今只好委曲求全,想劳弟妹的驾,陪着去一趟。弟妹,你的口才好,交涉请你办。”尤杉指着妻子说:“她不过是去摆摆样子的。”
二婶没有办法,只好应承下来,不过她说,“大哥,这件事责任很重,交涉怕也办不下来。咱们要先拿定了主意,要人家怎么样?若是人家不肯,又怎么样?”
“一句话,把新娘子抬了来,如果不答应……”尤杉面带狞笑:“我也不和他们打官司,反正还有个假新娘子、真儿子押在我这里,你问他还要儿子不要?如果不要,我就把他阉了”
真正是语惊四座,听到最后一句‘把他阉了’无不吓得一哆嗦。只有一个妞妞,全然听不懂,小小的声音问母亲:“娘,怎么叫把他阉了?”
“你不懂,少问”尤太太努一努嘴,示意女儿回避。
于是妞妞知道,这不是一句好话,低着头向后房走,只是人影回避,耳朵却仍管用,前屋的声音清晰可闻。
第58节事与愿违(3)
第58节事与愿违(3)
只听尤家老2劝大哥说:“大哥也别说气话,平心而论,魏家不是不奖励的人,又曾经受过大哥的好处,事情闹成这样,他心里也一定着急,我们不能逼迫得太厉害,不然会出事的。”
“是啊,大哥,我在想,还是要好好的谈。”尤二婶也说:“主要的还是要能够劝得新娘子回心转意,您先别着急,我和大嫂去一趟再说。”
尤二婶本来觉得办这样的交涉不同于说媒,不妨从长计议,一步一步拉拢。自己和大嫂此去,有着兴师问罪的意味,而且等着新娘子见礼,所以不论行与不行,必得即时有个结果,因而也希望了解如果魏家小姐始终不愿意过门,应该如何?
或者虽为决裂,而饰词拖延,又要怎么样?自己心里先要有个底,进退之际才能把握得住分寸。如今尤杉态度激烈,她也不敢多问,而私底下的打算,是想直接和魏家小姐打交道,能够做到圆圆满满,自然就是最好。
这番意思,尤太太完全同意,尤杉的态度也缓和了。到底是做大买卖的人,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有办法拿出来;他认为做事要有步骤,亲家亲自上门,显得缺乏缓冲的余地,此时请弟妹去,如果交涉顺利,再请媒人出面理论,倘或媒人去了也无结果,最后一步就是拉着媒人做证人,和女家打官司。
说得停当了,尤二婶正要动身,妞妞突然从隔壁转了出来:“娘”她的神情很尴尬,“那个荒唐笑话,可不能传出去。”
大家都是一愣,而且也给她提醒了。刚才所谈的只是如何能够把魏家小姐弄来做新娘子,却忘记了自家的女儿,没来由的和宝哥同过一回床,这样的笑话传扬出去,名节相关,非同小可
“是啊,弟妹。”尤太太给女儿提了醒,忙关照:“这可是关乎妞妞终身的大事,你别露风声。”
尤二婶很觉得为难,在她的意中,就是想利用这个荒唐的笑话张大其词,说魏小姐惹了祸,必得尽快补救,而对魏宇和魏太太来说,因而益增愧疚,就更得逼迫女儿就范,如果把这一节要遮掩过去,她真就没有什么手段可耍的了。
幸好尤杉和妻子的想法不同,“怕什么?”他说:“我们家妞妞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直,不愁没人争着要,如果瞒着,倒像是无私有弊,做贼心虚似的,反而有人乱造谣。”
“爹说得对。”妞妞头脑很清楚,也想通了这一层关窍,“就请二婶照实说,他家宝哥很规矩。”
“当然。”尤二婶欣然答说:“你不必关照,我还能弄个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吗?”
于是尤二婶由那个魏家的伴房嬷嬷陪同,从后门坐轿出去,到了魏家,其时天色微明,魏宇和妻子一夜未睡,预期着男方会派人来联络,如何把宝哥调换回来,所以听说二婶到门,并不惊讶,只是很殷勤的接待。
彼此相交甚深,一向以兄嫂相称,但此时魏太太仍旧管她叫二婶,而二婶则改口称她为亲家太太,同时问道:“亲家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