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胭脂骨，密缝软金裘。”
“胭脂骨找到了，狐珠在哪里，软金裘又在哪里？”宫梦弼看向郡城：“想必答案都在那里。”
第782章 濠州鬼市
夜晚的濠州城绝不同于白日。
每一座城池有每一座城池的气象，每一地有每一地的风俗。
濠州城隍治下的鬼神之地与东阳郡并不相同，与姑苏也不相同。
宫梦弼站在濠州城前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城中冲霄而起，不做收敛的种种妖气。
城门大大方方的开了，兵丁在值守，鬼神也在值守。
就在宫梦弼前方，两个穿着衣裳，幻化中年人模样的妖怪踩着并不熟悉的脚步，走到了城门前。
那兵丁正要去盘查，鬼神却依附在了兵丁的身上。
“何方人士？”
“我兄弟二人是西濠水畔修行精怪，欲往濠州城鬼市一行。”
两个妖鬼露了半个本相，头颅幻化做水蛇的模样，又变回了人形，从手中掏出来两粒金子塞在那鬼神手中，道：“规矩都知道，天明之前就离开，不敢伤人。”
那鬼神将这两粒黄金塞进了腮帮子里，嘴里蠕动了两下，就看不出藏在哪里了。
“进去吧。”
这两个水蛇修成的精怪便走入城中不见了。
那鬼神从兵丁身上离开，那兵丁打了个哈欠，双眼无神的继续值守。
“怪哉，鬼市开在城里，真是少见。”髑髅神嘟囔着，“濠州城隍竟然这样不讲究。”
伏辛问道：“你去过鬼市？”
“去过几个。鬼市里什么人都有，像是胆子大敢做阴间生意的凡人，在野修行的老鬼阴魅、精怪妖魔，我等修行鬼道的修行人，什么都有。一般来说，鬼市多数都被当地有威信的大妖魔、鬼魅开在人迹罕见的地方，很少会有正神直接下场，就是要从中获利，也得多转几个弯嘛。”
五鬼看向宫梦弼，问道：“我们直接去吗？”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去见识见识。”
五鬼在前，伏辛和髑髅神在后，拱卫着宫梦弼到了城门前。
远远瞧见这样的阵仗，守门的鬼神就已经再度依附在了兵丁身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鬼神目光落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这着五色巾的五个健仆，又看了一眼高大勇猛的护卫和矮小精明的管家，最终落在丰神俊朗的青年身上。
他脸上扯着笑，拱手道：“几位看着面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宫梦弼道：“我们是江南人士，在当涂访亲，听闻濠州鬼市的名声，特地来见识见识。”
说话间，宫梦弼便露出水气，头上生出龙角，面上露出龙鳞，看向那鬼神。
“原来是当涂老龙王的亲眷，失礼失礼。”那鬼神神色立刻变得低微起来，道：“公子第一次来，不知可知道这里的规矩？”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还请指教。”
“不敢。”那鬼神道：“濠州鬼市乃是尊神钟离王所设，每日亥时启，卯时止。在城中不可以真形显露，不可惊扰百姓，不可争斗，不可冒犯尊神。原路往返，不可闯关偏行。”
宫梦弼点了点头，从腰带里泛出一枚泛着灵光的珍珠扔到那鬼神手中，道：“多谢。”
那鬼神喜笑颜开，道：“公子玩得愉快。”
他将珍珠塞在腮帮子里，让开了入城的路。
五鬼看着这鬼神嘴里蠕动了一下，那颗大珍珠也消失不见了。
一行人踏入城门，五鬼疑惑道：“就这样轻易入城了？”
宫梦弼道：“不是说了原路往返吗？他身上藏着一块留影璧，已经照影留形，足以在城中追踪我们了。”
五鬼惭愧道：“我等竟然没有发觉。”
宫梦弼道：“发现不了才正常，否则这濠州城都要被妖魔鬼怪打成筛子了。”
说话间，宫梦弼已经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了濠州城的中央。
也不仅仅是他，五鬼、伏辛和髑髅神尽数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雄伟粗犷的宫室在夜中放着神光，比濠州城的城墙还要高，仿佛撑天的高山一般，令人生出敬畏来。
宫室之外，才错落着种种楼阁。但比起那宫室，就已经算是米粒之光了。
伏辛道：“这是阴阳间隙，是城隍神域吗？又不太像。”
“是神域，却不全是城隍神域。”宫梦弼道：“自城门而入，便已经脱离了人间，踏入了阴阳间隙。这是钟离王的长眠之所，城隍神域与其相融，将其托举在濠州城上，你才会有这种感受。”
五鬼还记得黄金真性明王，远远见识过黄金真性明王的鬼域。
阴阳之间是有间隙的。
城隍神因为沟通阴阳、引渡亡魂的职责，同时掌握了阴阳的权柄，因此能在间隙之中开辟神域。
除此之外，那些死了却又恐惧幽冥，害怕堕入黄泉的修行人；自诩帝王要死后升天却又没有升天的机缘的王者；那些无法消灭，与人间孽债纠缠不休又不肯堕入幽冥的恶鬼等等，都有可能在阴阳间隙之中开辟出一方地界。
这一方地界往往是以人间的力量干涉幽冥，或是以幽冥的力量干涉人间，而成，总而言之，依附在这幽冥和人间之上，却又不进入其中。
原本钟离王的沉眠之所应当是依附在幽冥之中，却又以人间运数隔绝的沉眠之所，但被封敕成城隍之后，掌握了阴阳权柄，这沉眠之所便得到神力加持，从幽冥脱离，依附在了人间之上。
黄金真性明王要下邳城隍为他兴建王宫，未尝不是做这个打算。
宫梦弼往来幽冥和城隍神域多了，比伏辛这个生在幽冥的恶鬼感知还敏锐一些。
“往王宫去看一看，见识见识这位钟离王吧。”
就是不知道这位钟离王是敌是友，又或者能作壁上观了。
有那放着神光的王宫指引，没有人会迷路。沿着街巷行走，因为神域的关系，其实与人间已经有了一层隔绝。即使去推街巷两边的门，若没有特殊的手段，也无法干涉到人间。
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在他们之前进城的两个水蛇精。
水蛇精看着他们人多，便避在一边，请他们先行通过。
但他们却在两个水蛇精身边停下，两个水蛇精幻化的中年人脸上露出惶恐不安来，贴着墙脚道：“城中禁止争斗，你们要干什么？”
髑髅神面目和蔼，笑呵呵上前道：“惊扰了二位了，我们是外地来的，对濠州城一无所知。”
“二位似乎是本地人，不知能否为我们引路，也给我们家公子介绍介绍濠州的英雄豪杰，风趣故事。”
“不让二位白出力。”髑髅神回头踢了踢伏辛的脚。
伏辛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来一枚长着花纹的桃子，被髑髅神捧在手中，道：“辛苦二位了。”
这枚鬼面桃上面的鬼脸都不清楚，只是略带一些灵气的普通灵桃罢了，但两个蛇精还是别不开眼，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说话间，就把桃子接过去了，两人推搡了一下，最后还是给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保管了。
第783章 钟离王城
那两个蛇妖收了桃，便立刻热情多了。
他们道行浅薄，幻化人形，也没有人的姿态，走起路来崴来崴去，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扭动，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
不过他们还是十分尽责，介绍道：“我们兄弟俩在濠水河畔修行，也经常来濠州鬼市碰碰运气，虽然并不是时常都能淘到宝贝，但互通有无，也涨了不少见识。”
宫梦弼问道：“你们是濠州本地人？”
年长的蛇妖答道：“是土生土长的濠州人士哩。”
“我游历诸方，大乾境内，倒是很少见到有城隍开鬼市的。”
“是这样吗？这倒是不清楚了，说来惭愧，我们兄弟俩在一直在濠州修行，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呢。等我们修行高深一些，化蛟而行，就可以沿着淮水见识见识宇内风光了。”
髑髅神是玲珑心窍，听宫梦弼的话茬就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了，便接过话头，道：“别的地方和濠州可不太一样。”
“其他地方的城隍很少会让妖鬼进城，唯恐邪魔为祸。若有鬼市，也是藏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见之地。你们到了外面，就会知道濠州的不一般了。濠州城隍对妖鬼倒是格外宽容，连你们这样的小妖也可以进城。”
“原来是这样吗？钟离王，就是你们说的濠州城隍，不过我们这边都称呼他为钟离王，就是人间祭祀，也多称呼为钟离王，叫他城隍神的倒是不多。”
“钟离王治下之地有神有鬼、有妖有人，白日里是不许我们这些道行浅薄的妖怪进城的，只有那些修成人形、与人无异的大妖怪才可以在城里留着。晚上的鬼市就刚好相反了，妖鬼神怪都可以进，而人只有那些修行有成的，才可以留在鬼市了。”
髑髅神奇怪道：“鬼神妖怪与人共居，岂不是总要闹出来乱子？没有修行人除妖，妖鬼食人吗？”
“当然有啦。”年幼一些的蛇妖道：“人捉妖的有，妖吃人的也有，哪里都有不守规的。”
“之前濠水里也有水妖吃人，就引来了凤凰山上的道人，横剑破江，把水妖捉出来斩了。我们两兄弟就在河岸边看着，吓得几天没出门。”
髑髅神奇怪道：“钟离王不管吗？”
两个蛇妖摇头道：“一般不管。”
“一般都是去找些有能力的人来解决，不会惊动钟离王。也不用惊动到钟离王吧？”这两个蛇妖就不太清楚了，也不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
髑髅神见这么干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旁敲侧击，问了问濠州的其他事情。
自然而然，也顺带着知晓了一些濠州城的大妖大鬼、大修大德的名号。
这些人都在钟离王的治下，虽然修行不同，但似乎也没有什么生死之仇。
穿过巷弄进入鬼市，便瞧见形形色色的人群穿梭涌动，各种各样的商铺、摊贩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大妖怪、小妖怪，只要能有个幻形的法子，披着一张人皮就进了城来。
妖怪间互通有无也相当接地气，什么地里挖出来的宝玉，山里采的野药，水里捉的灵鱼，甚至还有谷子粮食，跟人间集市也大差不差。
只有那些高大的楼宇，里面才藏着一些有价值的物什。比如从幽寂之地采集的鬼气，成团成团的，被放在土坛里，若有需要鬼气修行的，便可以省下来许多功夫。
两个蛇精的脖子都拉长了，在市集里看来看去，眼睛都花了。
髑髅神惊讶道：“濠州有这么多妖怪吗？”
那两个蛇精正盯着一个摊贩，那摊贩面前摆着几块精铁，但在这两个蛇精的目光下，却有些瑟瑟发抖。
蛇精把目光收了回来，带着些许遗憾，道：“好肥的耗子。”
“但鬼市里不许争斗。”
“这里有许多外地的妖怪，有些已经在濠州定居了，有些是定期到鬼市里采买。”
“说起来，马上要到大集的时候，难怪今天人这么多。”
年长的蛇精道：“每个月二十一就是大集，那一天周遭的各个地方都会有大妖大鬼来鬼市，到时候最是热闹了，钟离王都会亲自出场。”
算算日子，也就是四日后了。
两个蛇精将目光投向那巨大的宫城，目光中露着憧憬，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幸去拜访钟离王。”
髑髅神看了一眼宫梦弼。
宫梦弼道：“你们想去吗？”
两个蛇妖看向宫梦弼，目露疑惑。
就见这年轻的公子语气平淡道：“我们正要去拜访钟离王，若是你们想来，可以跟来。”
说着话，五鬼就已经现出神相，身量高大，亦鬼亦神，威风凛然。
当街现出鬼神法相，立刻就引起骚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