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梦弼道:“自然不是人人都这么想,若人人都这么想,那早就天下太平了。”
康文还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你要相信娘娘。娘娘都同意了,那就意味着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好的。”
宫梦弼看着那三个喜极而泣的小子,喃喃自语道:“不过这下子,我是真的被人捉住尾巴了。”
“康文,先不必安排二丘、三丘,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康文又惊了一下,道:“宫师要去哪里?”
宫梦弼道:“回天狐院,负荆请罪去了。”
他化作一道大火流星投入龙盘山之中,照旧在受月楼入定。
肉身在受月楼坐下,灵神便借着小金炉的烟气飘摇而起,遁入天狐院之中了。
守着四方院的胡院事还没有脱下花棉袄,见他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睛,水烟烟枪指了指天狐院的大门,便任他自己进去了。
宫梦弼向她行了一礼,便直奔天狐院,就直奔玉宫而去了。
还没到进玉宫,就被两个女使拦住。
宫梦弼停下脚步,这两个女使看着似人似狐,狐相和人相都在脸上显现,却并不会叫人觉得恐惧,反而有七八分娇媚。
两个女使伸手拦路,其中一个道:“宫狐正,青瑶仙子说了,不许你进玉宫。”
宫梦弼哀叹一声,道:“那花苑呢?”
两个狐女使捂着嘴笑起来,道:“玉宫都不许进,花苑自然更不准去了。”
宫梦弼愁眉苦脸,道:“那我便在外头候着吧。”
那两个狐女使守着门,道:“随你。”
宫梦弼便低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在宫门外静静等候。
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上午等到下午,终于等到玉宫内传来声响。
青瑶仙子同两个女仙说着笑出了玉宫,瞧见宫梦弼,连一个眼色也没给,尽管他也跟着门口的女使叫了声:“青瑶仙子。”
临近黄昏,青瑶仙子才从外面回来,又穿过宫门进去了,还是没有给宫梦弼一个脸色。
宫梦弼吃了两日闭门羹。
神女主持天狐院,玉宫每日都有人往来,第三日,便经常有各种狐仙装模作样经过玉宫来看宫梦弼的笑话,有些还要故意同他打个招呼。
到了第三日下午,连苏司业都亲自来了。
苏司业看着宫梦弼,便笑道:“哟,这不是狐子院的明甫夫子吗?是来见神女的吗?怎么不进去?”
宫梦弼假笑道:“不忙,我再等等。”
苏司业呵呵笑道:“你不进去?那我可先进去了,说起来呀,许多博士向我诉苦,说狐生资质堪忧,多有蠢笨如猪之辈,恐怕污了天狐院的名声。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我正要向神女谏言,看看能不能提高岁试的难度,免得什么歪瓜裂枣都趁机溜进天狐院,费心培养却难堪大任。”
宫梦弼也笑呵呵道:“狐生学不会,也有可能是博士不会教嘛。依我看,不如重新考校各科博士的本事,若是没有教学能力,就早日开革,去适合他的位置,不要误人子弟不是?”
苏司业变了脸色,指着他的鼻子,道:“你!”
宫梦弼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头,把他的手压了下去,道:“司业这是怎么了,若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尽管指证便是,我一定虚心受教,不必动肝火。”
苏司业一根手指头被他握住,想要挣脱竟然没有挣动,他已经用上法力,却好像碰到的不是一只狐狸,而是撞上了一座高山,当即就心里一突。
宫梦弼松开他的手指,忍住了把它撅下来的戾气,反而拍了拍苏司业的臂膀,道:“司业,这里可是玉宫。”
苏司业冷哼一声,道:“宫梦弼,我看你能蹦到几时!”
他一甩袖子,钻进玉宫去告刁状了。
宫梦弼深深呼了一口气,把手拢在袖子里,按捺住心绪,继续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苏司业快步从玉宫中走了出来,恶狠狠地瞪了宫梦弼一眼,转身就走了。
随后,青瑶仙子便缓步而来,看着宫梦弼,仿佛才发现他,大惊失色道:“这是谁来了!明甫上仙何时来的,怎么不请人通报一声,有失远迎了。”
门口的女使换了班又换了回来,低着头咬着嘴,强忍着笑意。
宫梦弼作揖道:“还请饶了我吧,青瑶姐姐,我自作主张,实在该死。”
青瑶仙子道:“不敢当不敢当,明甫上仙连苏司业都斥责了一番,我小小使者,更当不得这样大礼。”
宫梦弼眉头直跳,讨饶道:“好姐姐,我错了,别作弄我了,真要羞杀我了。”
青瑶仙子这才冷笑一声,伸手把他拱起的作揖的手打落,道:“你得罪人的本事倒不小,苏司业刚刚告你一状,告你目无尊卑法纪,冲撞长辈上官,神女叫你去问话。”
宫梦弼挨了一巴掌,讪讪道:“他先招惹我的。”
青瑶仙子瞪了他一眼,道:“这是他先招你的,那两个黄皮子也是先招的你吗?”
宫梦弼低头认错,跟在青瑶仙子身后进了玉宫。
第688章 恃宠而骄
宫梦弼跟着青瑶仙子进了玉宫,摒除了外人的耳目,宫梦弼便又低声道:“青瑶姐姐,神女是不是生气了?”
青瑶仙子顿住身,瞥了他一眼,道:“现在想起来神女了?”
宫梦弼讪讪道:“我时时刻刻把神女放在心里,哪里敢忘?”
青瑶仙子道:“这你跟神女解释吧,跟我说可没用。”
她缓步而行,道:“你小子真是不知好歹,神女待你不薄吧?怎么越俎代庖,反而把神女架起来了?”
宫梦弼自然知道自己这事做得并不妥当,只是当时气氛到了,又叫他生出一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意气,就直接拜求娘娘去了,当下便讨饶道:“是我不长记性。”
青瑶仙子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子,怎么让人放得下心?”
宫梦弼道:“所以我立刻来负荆请罪,向神女禀述我的想法,虽不是万全之策,但到底也有个由头。”
青瑶仙子横了他一眼,道:“负荆请罪?荆呢?”
宫梦弼面上作怪,做出一副肉疼的样子,把打龙鞭取出来,道:“荆在这呢。”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玉仙殿前。
青瑶仙子道:“这个好,就该让神女好好鞭策鞭策你。”
宫梦弼没敢再放肆了,跟着青瑶仙子进了殿中。青瑶仙子到了神女身侧,宫梦弼在殿下站立。
神女依靠在云座之上,面前是花团锦簇的云气凝结,见着宫梦弼,什么话也没说,先叹了一口气,眉间也有几分郁气。
青瑶仙子道:“神女,宫明甫说他来负荆请罪来了,请神女先打他二十鞭消消气。”
宫梦弼瞪圆了眼睛看向青瑶仙子,青瑶仙子却看也不看他。
神女失笑,道:“果真如此?”
宫梦弼垂头丧气,把打龙鞭捧在手上呈上前去,道:“请山长责罚。”
青瑶仙子把打龙鞭取来放在神女面前,怂恿道:“打他打他。”
神女伸了一根手指头按在青瑶仙子的额头上,把她脑袋推到一边,道:“你呀,尽是出些馊主意。他这么大个人了,我打他二十鞭,受此鞭笞,他颜面何存?”
但是这样闹一闹,神女眉间的郁气倒是少了些。
宫梦弼感动坏了,认错道:“山长,是明甫之过,甘愿受罚。”
神女便问他:“说说看,你错在何处?”
宫梦弼道:“错在少思而行,僭越而为,令山长为难了。”
神女又问道:“没有别的错处了?”
宫梦弼苦思冥想,道:“还错在思虑不周,未有万全之策。”
神女失笑,道:“你不诚心,这世上何来万全之策?没有别的错处了?”
宫梦弼抬眼偷看神女,神女的神色分明不是责难,便答道:“学生错在越俎代庖,别的错处就想不到了。”
神女问道:“娘娘圣德,泽被天下,异类也罢,人类也好,不会因为类属有别就被娘娘拒之门外。但我是天狐院的山长,我若是不同意呢?你想过你要如何自处吗?”
宫梦弼小声道:“学生想着,娘娘同意,神女定然也是同意的。娘娘自然庇佑众生,灵应九州,但山长天仙境界,却屈尊天狐院,何尝不是日月之德。”
“我道行低微,只能践行娘娘的圣德,却不能观照娘娘的圣德。山长境界高远,和娘娘同心同德,应该不会不同意吧?”宫梦弼试探道。
神女把打龙鞭递给青瑶仙子,笑道:“你去打他一鞭,这等谄媚之辞,该打一打了。”
青瑶仙子接了打龙鞭,咳嗽一声,道:“还不来领罚。”
宫梦弼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仍旧讨饶道:“学生说的是实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如何算是谄媚之辞。”
青瑶仙子举手欲打,抬起手来,却没有打下去。
神女看过来,青瑶仙子摇了摇头,道:“坏了,神女,我打不下去了,这狐狸说的也是我心里想的,打他不就是打我,还是神女亲自打吧。”
青瑶仙子又把打龙鞭递还回去,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神女接了打龙鞭,笑着摇头道:“你也是马屁精。”
青瑶仙子笑了起来,道:“我可不是,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宫梦弼附和道:“对,对。”
“你们两个。”神女无奈,道:“迟早宠坏了你们。”
青瑶仙子呵斥道:“宫明甫,你听见没有,恃宠而骄,不是做大事的料。”
宫明甫一口应下,道:“怪我,怪我,日后定然谨言慎行,不能给山长丢脸。”
这两个唱双簧一样耍宝,饶是神女也没了脾气,无力地笑了起来。
宫梦弼和青瑶仙子对视一眼,看到青瑶仙子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你又欠我一次”,眨眨眼睛表示收到。
神女道:“你要真是吸取教训才好,否则日后如何担当重任?”
宫梦弼道:“不敢忘记。”
神女便轻轻揭过,不再提了,道:“那二丘、三丘身家清白,也称得上良善,倒也罢了。日后越来越多的异类求过来,你如何处置?”
宫梦弼道:“学生是想着,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他们不是狐狸,不许他们考天狐院,但在狐子院旁听求学,受一受教化也是好的。”
“日后若还有求过来的,同诸狐子一样处置,多收一些束,便准许在狐子院旁听求学。”
神女问道:“束?还要多收一些?”
宫梦弼道:“天狐院公款自然是用在狐子身上,他们又不考天狐院,如何能使天狐院的公款,他们吃穿用度,自然要交束。若是交不起束,也可先签个契约,日后归还,又或者代为打理狐子院的俗务,以充束。”
神女又问:“不能考取天狐院,若有学了本事出去作奸犯科的,你可担得起责来?”
宫梦弼道:“若有学了本事出去作恶的,弟子亲自追讨。”
“胡说!”神女斥责了他一句,道:“休要乱说话,否则他日应验,你受困于此,有你苦头吃。”
宫梦弼心中一跳,忙念了两句:“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青瑶仙子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