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龙何在?”
萧道人苦笑道:“那白龙比赤龙年长,在一个雷雨天破空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宫梦弼耻笑起来:“看来你师祖虽然是豢龙氏的后裔,但养龙的本事一定不多。”
“你神景宫乃是取火为法,与这赤龙相合,算是同道修行,故而这赤龙恋栈不去,但与白龙气性不和,只能依葫芦画瓢,勉强为之。我猜那白龙一定不怎么听话,对不对?”
萧道人睁大了眼睛,没有料到金庭大仙竟然连这也知道了。
宫梦弼幽幽道:“非但那白龙你们没有养好,这赤龙你们也要养废了。”
萧道人脸色一变,连忙问道:“还请金庭大仙明示。”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龙乃群兽之异种,修行八百年,心智依旧如孩童,不就是个傻子?”
“你们不通龙语,又没有教它人话。龙亦不灵,人亦不明,再养下去,也成不了大器。”
萧道人如遭雷击,喃喃自语道:“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宫梦弼没有理会萧道人的内心剧变,他一语中的,正说破了萧道人心中的积留已久的忧虑。
壁绘之中,便有许多豢龙氏的记载。
与龙同游,放牧飞龙。
但显然豢龙氏的真传并没有留下来。
宫梦弼虽然没有见过豢龙氏的传承,但他现在几乎能算得上半个龙,更得了炼珠法,对龙类的了解更深。
他虽然不会养龙,却知道真龙应该是什么样的,也大概能猜出来这赤龙是什么毛病。
他琢磨这壁绘不是因为壁绘中隐藏着什么秘密,而是因为这壁绘本身。
“萧荣,金殿之中的壁绘可是出自薛道情之手?”
萧道人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宫梦弼,宫梦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连忙回道:“正是出自画圣之手。”
宫梦弼缓缓收回目光。
见他生出几分不悦,萧道人连忙定了定神,不敢再分心他顾。
宫梦弼叹息一声,道:“果然是薛道情的手笔。”
萧道人问道:“金庭大仙认得画圣?”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收藏了几幅薛道情的画,也与薛道情有几分薄缘。”
在萧道人心中,宫梦弼的形象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是妖魔,却又不全然是妖魔的做派。
聪明狡诈、法力高强、见识广博,甚至通晓人间之事。
萧道人道:“昔年画圣过太湖,曾宿神景宫,我师祖得闻他的名号,便再三请求他在此留下墨宝,不惜将昔年家传的玉册拿来与画圣一观。”
“画圣看了许多豢龙氏的记载,终于松口,花了七天七夜,在金殿之中绘成万龙图。金庭大仙若有兴致,不妨找一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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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晨露佐饵 万龙戏珠
画圣薛道情所绘万龙隐藏在金殿之中,壁绘之中的龙都很好分辨,多是真龙、应龙、蟠龙、飞龙、角龙、黄龙、赤龙之类,伴着上古仙真、神圣、帝皇出现,在壁绘之中大放异彩。
但壁绘之中称不上万龙,剩下的龙都藏在金殿之中。
比如金殿的立柱之上,就盘着大大小小八十一条龙相。那穹顶之上、房梁之中、墙角砖缝,处处都藏着龙相。
甚至那青铜灯的灯花里,隐隐约约都照出来龙形。
萧道人道:“不瞒大仙,画圣告诉师祖他在殿中作了万龙图,若有人能尽数找出,便能得他一缕机缘。但历代以来,自师祖到我,所有人都想找出来这一万条画中之龙,却怎么也找不齐。”
“师祖说我们缘分不到,不能强求,便作罢了。如今只有入门的童子还喜欢在殿中数龙,权做游戏。”
说起这些,萧道人倒是心态平和得很,并不因为画圣藏匿机缘而心生不满,也不因为寻不到机缘而患得患失。
当年神景宫师祖以豢龙氏所遗玉册请画圣作图于此,画圣依约而行,甚至远远超出师祖所想,留下的不止是壁绘,更有画圣的机巧和机缘。
宫梦弼看了他一眼,难得带着几分赞赏,道:“你这道人也有几分意思,倒是看得开。”
被金庭大仙高看一眼,萧道人竟莫名生出几分荣幸的感觉,他心里一惊,连忙提起警惕,讪笑道:“修行之人,治心为上。”
宫梦弼笑出声来,道:“我见多了蝇营狗苟的修行人,更看惯了道貌岸然的假道学,多得是令人不齿之辈。”
“修行之人又如何。”
他轻蔑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萧道人脸色有些发红,金庭大仙虽然不是说他,但他多多少少也误中流矢了。
宫梦弼似乎有些意尽,不愿再跟他多嗦,道:“把你家祖师的圣像搬走,再将金殿收拾收拾,日后这里便是我的居所。”
萧道人看向祖师圣像,神目如电,不怒自威,却对这狐妖半点不起作用。
他心里屈辱,但狐妖那细长的眼睛看着他,他就觉得脊背发凉,不得不从了。
他不搬,只恐那狐妖把祖师圣像扔出去,反而更亵渎神明。
萧道人给祖师上了香,默默祝祷着,狠狠腹诽了那狐妖,只愿祖师显灵,降下雷霆真火诛杀了那狐妖。
香是燃了,祖师没有显灵。
萧道人只好把祖师圣像背走,放进了偏殿里同火德星君作伴。
萧道人叫了师兄弟来帮忙,把金殿之中供桌、香炉尽数挪走,又搬来云床软塌,取来文房四宝,把金殿布置成了客房。
金庭大仙享受得理所当然,只观摩着画圣的笔触,揣摩其中的意境。
萧道人收拾了金殿,憋屈道:“金庭大仙,已经收拾好了。”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我不辟谷,但也不用俗物,需以晨露佐饵为餐,你也准备好。”
这是把他当做下人来使唤,萧道人哽着喉头应下了,金庭大仙便挥了挥袖子,让他退下。
出了金殿,萧道人回了庐舍,几个师兄弟连忙上前问候。
萧道人一拳砸在墙上,道:“气煞我也!”
几个师兄弟连忙相问,萧道人如实相告,道:“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西洞庭山之主了,我们反倒成了寄人篱下的。”
那几个师兄弟纷纷叹息,沉默了一瞬间,有一个道:“起码他不是嗜杀之辈,更是心高气傲得很,也不同于一般的妖魔了。”
萧道人想起金庭大仙的一言一行,道:“那狐妖只怕是天狐之辈,已经修成五条尾巴,法力高强,见识广博,不知如何才能治他。”
几个师兄弟劝道:“不要轻举妄动,狐妖素来狡诈,也听他说了,若真去捋虎须,只怕后果难料。”
萧道人又砸了一拳在墙上,转身往外面走去。
师兄弟追上前来,问道:“你去做什么?”
萧道人气道:“他不食俗物,要晨露佐饵,我去给他准备芒饵!”
几个师兄弟看他气得发抖,怕他想不开,纷纷跟过来,道:“我们一起帮忙。”
芒饵之物,乃是道家修行服食之灵药。
服饵之法流传甚广,不同的药饵也有不同的配伍。神景宫也有些历史渊源,自然也是有服饵之法、配饵之方的。
那狐妖这样的讲究,自然不能拿凡物对付,不然闹起来又是他们倒霉。
这几个同门去山上采来紫芝、参草,配以玉髓灵浆种种灵药,由萧道人亲自制饵。
萧道人心疼得厉害,那紫芝参草养在山中多年,他们都不舍得用,如今全便宜了这狐妖。
若是怨念能把芒饵变成毒药,这芒饵只怕能药死三个金庭大仙了。
等萧道人配好芒饵,已然是后半夜了。
他们还不得歇息,便忽地见金殿方向光明大作。
只见缺月当空,月光洒落在金殿之上,如同罩下一件纱衣。
一颗浑圆的丹气从金殿之中浮现出来,云气涌现,将那浑圆的丹气托在其中,好似明珠出水、明月当空。
那浑圆的丹气与天上缺月相互应和,洒落无尽的清辉。
虽然明知是妖狐炼法,盗取月华,萧道人和几个同门一样为这景象倾倒。
那丹气在云气中不断沉浮、缓缓旋转,展现出磅礴的法力和神通。这是修行之道的展现,于此道而言,萧道人几人都是后学末进。
那浑圆丹气绕着金殿沉浮,金殿之中灯火忽地尽数点亮,火花飞溅、火云攒动,一条条神龙在火光中探头探脑地现出身来。
金殿之中的壁绘好似活过来一般,壁绘上的应龙、苍龙、赤龙、黄龙、蟠龙、螭龙种种龙类带着艳丽的色彩,好似颜料在空中挥洒一般,从火光之中飞了出来。
那立柱之上、房梁之间、墙缝砖隙、门窗之上,乃至灯花之中,都钻出来大大小小的龙形。
万龙齐飞,绕着那浑圆的丹气不断盘旋嬉戏。
万龙戏珠,那金殿的火光之中,缺月的月光之中,金庭大仙浑圆的丹气如同波涛荡漾,被无数的龙形争抢着,化作一副万龙戏珠图。
萧道人和几个同门瞠目结舌,只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半点话来。
第395章 飞龙神变 太湖龙蛇
藏在神景宫数百年的万龙图始终没有现身,画圣所遗留的机缘一直无人能得。
但今日金庭大仙不过是修炼丹气,取天上月华,便引来万龙抢珠,自然而然尽数现身。
萧道人既为了眼前的景象神倾,心中又有着落寞和不甘,脸色复杂极了。
他垂头丧气,道:“多年苦求无回应,缘分一至自来投。机缘啊……机缘,竟应在了这狐妖身上。”
几位师兄弟何尝不是心中不甘,但最终都化作一缕叹息去了。
那万龙戏珠,在明珠一样的丹气云霞之中沉浮不定,游弋破空,最终尽数聚拢,变成一张绢帛一般的物什,落入金殿之中了。
那丹气光明皎洁,与天上明月应和着,竟也不为所动,丝毫不受影响,颇有些凌霄之意的高傲。
萧道人已经全然没有了脾气。
他心中纵然有不满、有不甘,但机缘天定,并非人力所能扭转。
画圣早已飞仙而去,留下机缘或许早有谋划,因缘前定,萧道人也无从置喙。
他的心气被宫梦弼一压再压,终于消停了。
天色将明之时,萧道人差遣小道士去山中采集朝露,不能去得太早,早了露水阴气重,不能太迟,迟了露水就会被太阳蒸干。
要维持露水之清净,还有颇多忌讳,对这些修行不到的小道士来说,连法力也不能用,否则就会在露水中留下自己的气息,污染了朝露的清灵。
小道士忙活许久,终于在露水蒸干之前收集到了足够的朝露,拿给了萧道人。
萧道人要自己去伺候金庭大仙,但是被他的小徒弟拦住了,道:“服侍那狐妖的事情让我来吧,师父是掌门,岂能屈尊做这些事情。”
小徒弟眼睛通红,许是怨气郁结,许是一宿没睡,看着萧道人坚定道。
萧道人立刻拒绝道:“不行,金庭大仙喜怒无常,你不能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