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004:独行文坛 第214节

  张潮继续道:“左边这块黑板,是历年「新理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得主,有些人的名字你们应该很熟悉。”那当然,尤其是第一届、第二届的几位一等奖得主,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比如韩涵、小四。

  “右边这块黑板,则是历届获奖作品中,很有影响的代表性作品,很多你们也应该看过。”

  大家顺着张潮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篇名:第一届最有名的,当然是韩涵《杯中窥人》,此外还有他的《书店》《求医》;哦,许敏霞的《站在十几岁的尾巴上》也很有名;

  第二届获奖作品里,有蔺瑶的《妈妈》和刘莉娜的《风里密码》;第三届有甘世佳和郝景芳……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眼前掠过,激起了所有人的回忆。「新理念作文大赛」八年来的风风雨雨就像电影一样从众人的脑海中掠过。

  谁也不能否认,「新理念作文大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中国青春文学的第一推手,承载了无数少年对文学的幻想。

  “张潮有心了!”场外一个记者感叹道,立刻就有不少人附合。

  “这次的题目果然又别出心裁!这主题应该是‘传承’,或者是‘超越’?”

  “这你就肤浅了,没看到张潮把规则那块黑板放在中间吗?说明主题应该是‘变’与‘不变’。”

  “那不一定,也许张潮是想营造一种被规则、被前辈压抑、束缚的氛围,然后让这些同学打破它呢?”

  “诶,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可能!”

  “张潮自己不就是掀翻了大赛才出名的么?他自己就是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这些一等奖得主和作品,都是前来镇压他的‘天兵天将’!”

  “很有道理!你这脑子,不参赛可惜了!”

  “是啊,我也就超龄了200多个月……”

  就在场外的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场内的学生们也在打着腹稿。

  这次的题目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如何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面,找到合适的切入角度,确实让人头疼。

  尤其是那些“名人”和“名篇”,或多或少都对现场的学生产生过一些影响,但如果写作的时候落入了模仿他们的窠臼,那一等奖肯定别想了。

  张潮环顾了一下众人,问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吗?”

  学生们纷纷点头,齐声答道:“看清楚了!”

  张潮微微一笑,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从黑板下方的粉笔槽里拿起一块板擦,三下五除二把三块黑板上的内容擦了个干干净净。

  擦完黑板,张潮转过身来,头发上落满了白色的粉笔灰,但他不以为意,微笑地道:“题目出好了,大家可以开始写了。”

  然后拍了拍手,留下一脸惊愕地众人,转身走出了场地。

  学生们直到现场的助理老师提醒,才回过神来,迈着迟疑而犹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冥思苦想。

  写满字的黑板被擦个干净,张潮想要表达什么?

  虽然与去年切蛋糕、分蛋糕一样,都是把“有”变为了“无”,但是显然意图是不同的。

  张潮擦掉所有黑板上的内容,留下空白,这到底象征着从零开始,还是打破传统,又或者面对未知时的心态。

  有的学生可能觉得这是对规则的挑战,有的可能觉得这是对创新的鼓励,还有的可能觉得这是对历史的反思。

  张潮来到场外的采访区,记者立刻就围了上来,开始询问张潮这道题目背后的思考。

  张潮道:“「新理念作文大赛」已经举办到第八届了,任何比赛举办这么多年,很多人都十分熟悉「新理念作文」该怎么写了……”

  记者听出了一点味道,赶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道题目是要学生颠覆以往「新理念作文」形成的套路与模式,写出属于自己的文字吗?”

  张潮摇摇头,道:“他们的文字都属于自己,但属于自己并不意味着具备独立的文学思考……”

  与记者又问答了几个回合以后,张潮就躲去了后台的评委区。今年转播比赛的都是去年的团队,有经验了,不需要他盯着拍什么、不拍什么。

  评委区的大会议室里,有一台大电视,正在接收这次比赛的实时转播画面,王安亿、赵常田等人都守在电视屏幕前,看着学生们的一举一动。

  张潮在他们身后静静站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王安亿没有说话,赵常田则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张潮也没有着急让他们回应,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两口水,才道:“比去年无聊多了吧?”

  王安亿、赵常田等人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听到张潮的话,都一言不发。

  与去年比赛时,学生们普遍松弛感十足不同,这一届复赛的选手显得紧张和拘束很多。去书架借阅书籍的少了,去休息区围坐讨论的少了,也没有大喇喇披条毯子就开始打盹的“神人”。

  如果不是场地十分高大上,以及偶有同学自由走动,简直可以看成是一场普通的学生作文比赛。

  这与大部分人的想象大不相同大家都以为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的选手会更加放松,更像参加一场party。

  现在不像Party,就是一场Exam(考试)。

  沉默良久以后,才有人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大赛不是不和高考录取挂钩了吗?怎么又成了这个样子。”

  张潮笑道:“既然是比赛,大家总要挖掘点现实价值出来。和高考录取不挂钩,就不能从其他方向把「新理念作文大赛」功利化了?

  太小看咱们的家长、老师和同学了。”

  这时候评委之一,南大中文系教授刘晓峰在迟疑了一下后道:“确实有这种现象。虽然「新理念作文大赛」的一等奖得主不能直接被大学破格录取了,但是这个奖项写在履历里,参加自主招生面试的时候,也算加分项吧。

  虽然加的是‘印象分’但是印象分也很重要啊!”

  这时另一个评委肖复兴道:“据我所知,去年比赛影响力扩大以后,不少学校也都在组织学生集体参赛……”

  两人讲完,评委区又陷入一阵沉默,这确实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之外。

  赵常田又叹了口气,对张潮道:“这些学生就是你说的‘熟练工’吧?”

  张潮道:“作文比赛嘛,一直办下去总会有这样的问题出现。要是当年「新理念作文大赛」的特招政策延续下去,恐怕有些学校会像办「奥数班」一样办「新理念班」咯。”

  对张潮“绝唱”意见最反对的李启刚也被说得哑口无言,但是还不甘心,过了一会儿忽然道:“这里面未必没有璞玉!”

  张潮点头道:“肯定有璞玉但是越往后办,璞玉一定会越来越少,因为资质再好的璞玉,也没有提前打磨的玻璃耀眼。”

  李启刚颓然道:“难道,难道真的要‘绝唱’?”

  王安亿好奇道:“‘绝唱’?你的意思是这届是最后一届?”

  张潮微笑着摇摇头,道:“是不是最后一届,要看这些学生争不争气;至于说是不是‘绝唱’……如果过程和作品都很平庸,那怎么能称为‘绝唱’呢?”

  赵常田也疑惑地道:“是啊,如果作品不出彩,把这届比赛称为‘绝唱’,岂不是惹人笑话?但是……但是……”他又看了一眼电视屏幕。

  400多位学生绝大部分都安静地坐在考场里,或奋笔疾书,或蹙眉苦思。

  记者们也发现了,时间已近中午,他们几乎没有找到像去年一样精彩的素材,也都百无聊赖起来。

  张潮走到电视屏幕前,看了一会儿道:“看来这一届,确实不太争气啊……但是没有关系,还有一个参赛者,会让这届比赛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

  王安亿和赵常田好奇起来,走到张潮身边,又仔细看了一眼屏幕里的学生,疑惑道:“是哪个?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潮信心满满地道:“他迟到了,但他这次一定会参赛!”

  李启刚拿着选手名单翻了一遍,同样疑惑地道:“谁?所有复赛人员都在下面啊!”

第329章 成为自己的坐标系

  「当我看到黑板上那些熟悉的内容被一一擦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比赛的规则,那是我们进入这个赛场的准则,它像一盏明灯,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往届获奖者的名单,那是荣耀的象征,是我们努力的目标;那些具有影响力的文章,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可如今,这一切都归于空白。这空白,仿佛是一片未知的领域,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它让我明白,所有的规则、荣耀和过去的成绩,都只是过去的束缚。」

  “这……”赵常田盯着手上的复赛稿件,无言以对,内心更是五味杂陈。这种文字如果以“学生作文”来衡量,无疑是不错,甚至优秀的。

  从引题到破题,再到陈述中心论点,一切都四平八稳、规规矩矩,放在高考的考场上,说不定能拿个不低的分数

  但这是「新理念作文大赛」,这是走出了韩涵、小四、张越然、蒋峰的「新理念作文大赛」!即使是2005年跌入谷底的那一届比赛,来参加复赛的选手也几乎不会出现这种平庸的文字。

  难道真让张潮说中了?当狂热褪去以后,那些学生当中真正的写作高手们一定会敏锐地发现,与其与几十万人争夺少得可怜的复赛名额,不如把才情用在给文学期刊投稿,甚至是网络平台连载上。

  「新理念作文大赛」一年一赛,高峰期要打入复赛几乎到了“千里挑一”的地步。第六届以前靠的是一流大学特招录取的饵钓着大家;上一届又是因为张潮以自己的声誉和《青春派》的影响力亲身入局吸引众人。

  几年比赛下来,出挑的“学生作家”们已经被“涸泽而渔”了,剩下还被“熟练工”卷飞了一大部分,现在坐在复赛场地中的,大部分都能力平庸也就可以理解了。

  赵常田耐住性子,给这篇稿子打了个中不溜的分数,继续翻开了后面的稿件

  「黑板上曾经写满的内容,代表着我们生活中的“有”。我们拥有规则,拥有荣耀,拥有知识。但当这些都被擦去,变成空白时,我意识到,人生也许需要做减法。我们总是追求拥有更多,却忽略了拥有的越多,负担就越重。……」

  这篇稍好一些,至少在思辨性上,比之前强了一点。不过“给人生做减法”这种观点,又有些过于心灵鸡汤了这些年不少励志书籍都在宣扬这个。

  赵常田再次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大部分评委都眉头紧锁,完全没有去年这时候欢声笑语、讨论豆腐脑该甜还是该咸的轻松氛围。

  上一届的评委会主席阿莱说出“既然是‘天下第一赛’,那能得一等奖的,不就是‘大魁天下’了?”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短短一年之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新理念作文大赛」的葬身之地了么?

  赵委员……长田顾问,此刻已经满心沮丧。他站起身来,走向窗边,望向楼下的比赛场地。那里已经人群散尽,却还亮着灯。

  在黑板前面,一道身影正手执粉笔,不紧不慢、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着什么。三块黑板中最左边的一块已经写满了,中间那块也写了小半。

  这时候背后忽然传来声音:“你们来看看这份,写得不错啊!”

  赵常田闻言立刻转过身去,是阎连科。他手里拿着一份稿件,不客气地嚷嚷着:“总算见到一份写得不错的了!”

  赵常田凑过去,等了好一会儿,稿件才传到他的手里,翻开就看到一段清越的叙述

  「母亲木匣里有封没写完的信,蓝墨水在“见字如晤”后断成空白。她说是写信给十六岁下乡时走散的闺蜜,不知地址便不续写。

  如今我明白,有些话本就不该落笔成字。就像此刻黑板上的空白,多像旧式信笺的抬头往届范文是已寄出的挂号信,而我们该写的,是永远留在邮筒里的那封未名信。」

  只看了这个开头,赵常田就安下心来。

  这段文字与去年的优秀作文相比,虽然从立意的深度和叙述的质感上,还有一定差距,但是已经有了“文学”的味道,而不仅仅是一篇“学生作文”了。

  今年的《新理念作文大赛优秀作品选》有几篇这样的文章,倒也不算太寒碜。只是想复制当年《杯中窥人》“一文惊天下”的奇迹,恐怕是不可能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赵常田又沉静地翻阅起分配给自己的稿件来,又看过几篇平庸之作后,终于也让他看到了一篇不错的文字,是游记

  「敦煌藏经洞的麻纸残卷上,抄经人搁笔处总留着参差的空白。斯坦因说那是战乱中断的文明,我却看到唐人的从容他们相信文字会像胡杨种子,飘落在后世某片心灵的绿洲。

  正如法华经变画中飞天断裂的飘带,正因残缺才让千年后的我们得以补上自己的想象。我眼前空白的黑板,就是莫高窟北区那些从未启封的洞窟,我们不是要填满它,而是用笔尖轻轻叩响门环。」

  赵常田高兴极了。如果从文理的角度来看,这一篇比阎连科刚刚展示的那一篇更加优秀。阎连科那篇还局限于个人的小小体验,而这一篇,有着一种“大散文”的韵味,把个体感悟和历史思考打通了!

  他兴奋地给这篇文章打了一个高分。

  后面的阅卷过程,由于大家的心态都调整过来了,所以也能接受这届参赛者的普遍平庸和偶尔闪光。而这一届最大的惊喜,则来自一个写繁体字的选手自然是香港学生。

  「兰街骑楼的霓虹缺了“麻雀”的“雀”字,阿伯照样摸着十三幺。我常蹲在美都餐室二楼,看对面大厦外墙的招租红纸那些被风撕去的空白处,总有阿婆用白粉笔写上“天官赐福”。张师奶的报摊永远在《明报》副刊右下角留一处空位,说是给走失的猫登启事,虽然十年来只登过寻伞启事。最妙是粤剧青衣唱到“烟花会谢,笙歌会停”时,总在“停”字拖出三拍空白,让锣鼓钹的余震填满戏棚。原来这座城市最会玩填空游戏,擦去的不是痕迹,而是给市井传奇留道暗门。黑板上的空白多像油麻地避风塘的潮间带,我们该学招潮蟹,在退潮的沙滩写下转瞬即逝的诗行。」

  与大陆学生喜欢用精致的语言诉说那些“高大上”的文化议题不同,这位香港的同学用极其生活化的场景,就把“空白”这个意象呈现出来了。

  这种文字具有丰盈的生命力和可以用手指触摸的真实质感,让阅卷的评委欣喜不已,立马把它提交给了评委会主任王安亿。

  王安亿身为新时代的“海派作家”,本身就善于在作品中用密集的生活化意象来呈现层次丰富的阅读感受,对于这篇作品也异常喜爱。

  所有一等奖作品都要经过评委会主任的再次打分,王安亿也毫不犹豫地写下了最高分。

  同时她也舒了一口气。《新芽》杂志邀请她来当这一届的评委会主任,她也是有心要把复大创意写作硕士点的招牌打出去,自己就是最好的招生广告。

  随着张潮的成功,这几年各个大学的“作家班”(创意写作)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大有僧少粥多之势,竞争在所难免。

  虽然这个专业尤其特殊性,每届也就大猫小猫三两只,但能吸引谁来就是一个问题了比如当年的张潮,别说一个顶俩了,顶八个就行。

  燕大、燕师大至今还拿着他的光环在收编兵马,不少地方上崭露头角的新人,都被这两所学校吸纳了。

  之前王安亿看着手里流水般过去的稿子,内心其实挺愁的,和赵常田的感受差不多,都觉得今年自己恐怕掉坑里了,现在又能看到几篇佳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看到时钟已经指向了10点钟的位置。这是门也被敲响了,打开了,是张潮,拎着两大袋的宵夜,身后还跟着来帮忙的双学涛,同样手里两袋宵夜。

  王安亿忙道:“大家都歇一歇,来吃宵夜了。”

  众评委都放下手中的笔和稿件,纷纷伸了一个懒腰。

  王安亿没有着急去拿宵夜,而是笑眯眯地问道:“你写完了?”

首节上一节214/26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