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的寝宫内,林戈尔躺在床榻上。这位曾经叱咤七国的龙骑士,如今瘦削得如同一柄脱鞘的旧剑。他的银发铺散在枕上,紫眸依然明亮,却已看不到焦距,那里倒映的不再是尘世的景象,而是某个遥远的、只有垂死的龙王才能窥见的彼岸。
霍法跪在床前,盯着祖父的脸。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龙焰灼过一般干涩。
“星歌.”林戈尔的声音轻得如同风吹过海浪,“它讨厌雨天飞得太低鳞片会痛喜欢晴天”
老人的手指动了动,摸索着抓住霍法的手腕。那触感冰凉如龙鳞,却又带着最后的温度。
“听好,小子”林戈尔突然攥紧他,力道大得惊人,“异鬼不是来征服的.它们是来带来死亡的,不要心存侥幸”
霍法重重地点了点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戈尔瓦雷泽斯停止了呼吸。
星歌的哀嚎让龙巢城半数的玻璃窗摇摇欲坠。黑龙疯狂地撞击塔楼,岩石崩裂,瓦砾如雨般坠落,却根本无法撼动黑色的城堡。霍法站在露台边缘,狂风中他的银发与龙焰交织。
“停下!安静!”他怒吼,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威严。
奇迹般地,星歌静止了。它巨大的头颅转向霍法,金色的竖瞳中倒映着这个年轻人的身影,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倔强。
霍法缓缓抬起手。
星歌嗅了嗅他的掌心,突然喷出一股带着星火的热息。但是霍法却巍然不动。他驯服星歌几乎毫不费力。等侍从们赶到露台时,霍法已经从星歌背上跳了下来。
侍从们颤抖着捧来龙鞍,那是龙泽尔曾经用过的龙鞍,边缘镶嵌着月长石,在星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晕。倒没什么功勋往事,就是单纯好看。
“我来。”霍法推开侍从,亲手将龙鞍固定在星歌的脊背上。他的动作生疏却坚定,每一个锁扣都咔哒一声咬死,仿佛即将出征的骑士一样。
当霍法系紧最后的皮带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绑得太松了,菜鸟。”
雷伊瓦雷泽斯拄着拐杖站在石阶上。这位百岁老人佝偻得像棵古松,紫眸却亮得骇人。他身后,骨瘦如柴的影魇正悬停在塔楼旁,似乎在等待伙伴。
“您不能“霍法刚开口就被打断。
“闭嘴。”雷伊把拐杖扔给侍从,“给老子绑上去。”
影魇顺从地将自己的身躯贴在塔楼边缘,方便侍从们扶着老龙王上鞍。
侍从们手忙脚乱地将老龙王扶上龙鞍。令人惊讶的是,当雷伊枯瘦的手指握住缰绳时,影魇嶙峋的躯体突然绷紧,肌肉如钢索般隆起,那一瞬间仿佛雷伊年轻了五十岁。
“听着,小混蛋。”雷伊俯视着霍法,嘴角扯出狰狞的笑已经年老成这样的雷伊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很狰狞,“我的兄长看到了末日……而我,我要去把它砸烂。”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两头黑龙冲天而起。
星歌的翼展遮蔽了半个龙巢城,它的每片鳞甲都反射着血色朝霞;影魇则像一道黑色闪电,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撕裂云层。
霍法紧贴龙颈,狂风灌满他的肺部。下方,龙巢城的子民仰头观望,他们看不到年轻龙骑士脸上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有一种含义。
坚决。
在某个瞬间,霍法好像听到曾祖父的声音混在风里:
“长夜当终结于吾等。”
“死亡亦会如影随形。”
永冬之地。
大地在颤抖。
冰川崩裂的轰鸣如远古巨人的怒吼,响彻极北的荒芜冻原。冰层之下,沉睡千年的寒冰咒语被唤醒,苍白的符文在冻结的岩壁上亮起幽蓝的光芒,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凝视着这个即将被寒冬吞噬的世界。
数不清的异鬼在冰层中睁开了眼睛。
颤抖海的冰面突然炸裂,巨大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海水在极寒中瞬间凝结成尖锐的冰刺。十七头成年冰龙从深渊中破冰而出,它们无翼的蛇形身躯蜿蜒如山峦,每一片冰晶鳞甲都折射着刺目的寒光。
它们没有火焰,只有永恒的霜息,当它们张开巨口,喷吐的并非龙焰,而是连火焰都能冻结的极寒之风。森林在它们的吐息下化为冰雕,奔逃的野兽在瞬间凝固,保持着最后一刻的惊恐姿态。
刚刚复苏的冰法师们站在冰川之巅,苍白的手指划过虚空,咒语如冰刃般刺入冻土。
已经腐烂的猛犸象从冰层中站起,它们的獠牙被寒冰重塑,化作锋利的霜刃,每踏一步,大地便裂开蛛网般的冰痕。
半边脸已经骨化的剑齿虎的剑齿凝结着冰刺,幽蓝的瞳孔中跳动着不灭的寒焰,它们的咆哮让空气都为之冻结。
已经彻底灭绝的巨角鹿的犄角延伸如寒冰长矛,每一步跃动都带起凛冽的冰雾,仿佛死亡的使者踏雪而来。
苍白的身影从雪雾中一一浮现,异鬼军团如潮水般蔓延,无声却致命。
新苏醒的长夜骑士骑着冰马,冰晶长剑高举,它们是异鬼军团最强大的战士,每一个都统御着千军万马。
唤冰者驾驭着巨型冰蜘蛛,八条长腿如冰锥般刺入冻土,所到之处,冰棘丛生。这些矮小的异鬼是冰法师们的好助手,它们为复苏的尸体附上冰甲,唤起寒冰凝结的蜘蛛与战马,甚至可以为受伤的异鬼治疗那些难以愈合的伤痕。
苍白之女在雪雾中低吟,她们的歌声能让活人的血液凝结,让死者的亡魂永世哀嚎。在八千年前,曾经就有苍白之女在那位长城的总司令的配合下突破了长城的保护,并将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转化为被称为“夜王”的怪物。
尸鬼大军紧随其后,成千上万,每一具尸体眼中都燃烧着幽蓝的鬼火。它们没有恐惧,没有疲惫,只有永恒的饥渴,对生命与温暖的憎恨。
寒冬的疆域开始疯狂扩张,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永冬之地臣服。
多恩的沙漠飘起了大雪,赤红山脉第一次裹上银装,但依旧气候温和,即便南北都已经飘起雪花,阳戟城的喷泉凝结成冰柱,沙漠蝎在冻僵前疯狂掘地,却仍逃不过寒霜的侵袭。
河间地的河流开始冻结,鱼群被困在透明的冰层下,保持着最后一刻游动的姿态。
高庭的金色原野被霜雪覆盖,玫瑰在冰晶中凋零,仿佛连春天的记忆都被抹去。
这不是普通的冬天。
这是长夜的重临。
几乎是一夜之间,冬天就降临在整个维斯特洛。
这下,还抱有怀疑的诸侯们不得不相信了长夜的来临。
冰法师领主们站在寒冬之心的最高峰,幽蓝的瞳孔望向南方。他们的声音如冰川摩擦,低沉而冰冷:
“让火焰来试试吧”
“看看是龙焰炽热,还是长夜更冷。”
第448章 先锋抵达
塞外。
曼斯雷德站在溃散的部落前,红胡子结满冰碴。他的部众已不足三成,其余的要么成了尸鬼,要么被冰龙吐息冻成永恒的冰雕。这位被幸存者推举为王的“塞外之王”如今已经疲惫不堪,如果不是他和长城的良好关系,可能他还做不到如今的这步。
“长城!”他嘶吼着,声音在寒风中破碎,“我们去长城,只有黑衣军能救我们了!”
成千上万的野人开始向南逃亡,老人、妇女、儿童在风雪中跋涉,身后是如影随形的死亡。每一个巨人都背着十几个孩子,易形者们招来的动物伙伴护卫着幸存者,但每一天,都有更多的人和动物倒在雪地里,再爬起来时,眼中已燃起幽蓝的鬼火。
“还剩三万人。”女巫瓦迩哑声报告,她驯养的麋鹿刚为保护幼童被尸鬼撕碎。“曼斯头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青壮年了。”
幸好是被撕碎了。
她的伙伴并没有变成尸鬼。
曼斯望向南方,长城在暴雪中若隐若现。他摸了摸腰间的信物,那是深湖居的司令丹尼尔梅利斯特给的,如今成了最后的筹码。
在野人们艰难南下的时候,熊岛。
黎明前的海面泛着诡异的幽蓝,冰晶如蛛网般在浅滩蔓延。杰奥莫尔蒙伯爵站在冻结的礁石上,灰黑的胡须结满冰碴,黑色的熊皮大氅在刺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从海浪中爬出的身影。
尸鬼。
它们曾是渔民、战士、甚至溺水身亡孩童,如今却成了寒神的傀儡。海水从它们腐烂的躯壳上滑落,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结成透明的冰甲,包裹着森森白骨。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眼睛,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的鬼火,如同极地永不消散的极光。
“七层地狱啊”杰奥的亲卫队长罗德里克声音发颤,“它们从海里来?”
熊岛伯爵的长剑已然出鞘,瓦雷利亚钢锻造的剑刃在寒雾中蒸腾着热气。“点起火把!弓箭手准备火箭!”他的吼声惊醒了呆滞的守军,“烧了这些怪物!”
第一具尸鬼扑来时,杰奥的剑刃划过一道炽热的弧光。瓦雷利亚钢剑斩入冰甲的瞬间,蒸汽暴涌,腐肉与碎骨飞溅。那怪物甚至没来得及嘶吼,就化作一地冒着青烟的碎块。
熊岛伯爵一脚踢开已经没了声息的尸鬼头颅,“砍掉脑袋和四肢,保护好自己!”
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射出火箭,浸染火油的箭矢在空中划出数十道翠冒烟的轨迹。被点燃的尸鬼发出非人的尖啸,冰甲在高温下炸裂,连带它们腐朽的内脏一起爆散成燃烧的碎块。
但胜利的喜悦还未持续片刻,海上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杰奥抬头,瞳孔骤缩。
视线的尽头,一道巨大的蛇形阴影正在海面上上下游动。
那是一头无翼的冰龙。它修长的身躯在海雾中若隐若现,冰晶鳞片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冷光,巨大的爪子同样覆盖着坚固的寒冰。最可怕的是它的吐息,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一道苍白的寒流,即便那头冰龙远在视线的尽头,寒流吐息依然冲到了熊岛的岸上。
“趴下”
熊岛伯爵的声音淹没在冻结的爆鸣中。寒流所过之处,三个来不及躲避的守军瞬间凝固,他们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惊骇的瞬间,皮肤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如同琥珀中的昆虫。其中一个士兵的剑还举在半空,冰晶顺着钢刃蔓延,最终将整把武器冻成齑粉。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
冰龙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抬起头颅,幽蓝的竖瞳冷冷扫视着熊岛的防御工事。就像在侦察一样。
它好像根本无法靠近熊岛。但是却可以复苏近海的溺死者。
杰奥的血液仿佛结冰。这不是零散的尸鬼袭扰,而是有组织的战争前奏。
“传令!”他一把抓住罗德里克的肩甲,铁手套在寒霜中咯吱作响,“放弃熊岛!所有居民即刻登船,撤往陆地,再转道临冬城!”
“可我们的家”
“家?”熊岛伯爵指向海岸线,还有零星的尸鬼正从冰封的海面蹒跚而来,“等那些东西占领这里,熊岛只会变成尸鬼的孵化场!趁它们还没有真正南下,保存有生力量才是对的”
当最后一批妇孺登上长船时,杰奥站在码头回望。莫尔蒙家族的堡垒,那座用石头与铁木筑成的简陋城堡正在晨光中沉默矗立。塔楼顶端已被寒霜覆盖,宛如一具冰封的遗骸。
“我们会回来的。”他喃喃自语,将家族宝剑“长爪“深深插入码头木板,剑柄上的白熊饰纹正对故土,“北境永不遗忘。”
冰龙的尖啸从海洋深处传来,仿佛在嘲笑这份誓言。
梅卡坦格利安站在赫伦堡的心树旁,脸色苍白如骨,但眼中的火焰却比沃米索尔的吐息更加灼人。他的伤口仍未痊愈,绷带下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内衬的丝衣,可他的手却死死攥着偷羊贼的缰绳,不肯松开半分。
“你这是在找死。”伊戈尔的声音低沉如雷,他死死拉住梅卡,身躯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那就让我死得有用些。”梅卡冷笑,嘴角因疼痛而微微抽搐,“还是说,瓦雷泽斯家已经吝啬到连一个垂死之人的最后价值都要剥夺?”
庭院内一片死寂。
丹瓦雷泽斯缓缓起身,墨绿色的披风如活物般翻涌。“梅卡,你的勇气无人质疑,但你现在连站稳都困难,怎么驾驭巨龙?”
“偷羊贼认得我!”梅卡低吼,“它不需要我多强壮,只需要我还能呼吸!”
琼尼尔皱起眉头:“如果我们在战场上还要分心救你,那还不如不带你去。”
“我不需要你们救!”梅卡猛地拍桌,震得杯盏跳动,“我是坦格利安!我的命属于战场,不是病榻!”
雷耿叹了口气:“固执的龙崽子。小路,比你还倔。”
最终,是“倔强的”路斯里斯瓦雷泽斯打破了沉默:“让他去吧。父亲,伯父,伊戈尔,大外甥。”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他。
路斯里斯耸耸肩,紫眸中透着一丝悲伤:“反正我们也拦不住,不如让他死得壮烈点。”
伊戈尔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那就别死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梅卡坦格利安。”
梅卡终于笑了。
临冬城。
当杰奥莫尔蒙带着残存的熊岛战士跌跌撞撞冲进临冬城时,北境的寒风已经裹挟着异鬼的冰冷气息吹拂过了整个北境。
“异鬼绕过了长城!”杰奥的声音嘶哑,长爪上的冰晶仍未融化,“它们从海上过来,冰龙在试探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