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神将剑对准夏毅，逆流的气血再也无法控制，在一种似有似无的帝威之下险些从体内爆开，夏毅用手背擦去嘴角的神血，认真打量了一番那把剑，那是一把简朴到过分的铁剑，但剑身上却被各种奇怪的污渍给侵蚀，实际上那些污渍哪怕任何一缕恐怕都是极神之血乃至帝血。
这因当就是人族最初的开天帝兵，武帝之物人帝剑，荒神掌人帝剑，人神掌道法衣，而他掌有封天阵盘。
这么一想，人族三大开天帝兵倒是在前线凑齐了。
“我并未那么认为。”
“那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当然也并非是没有挽回的可能，现在立刻灭了此界一切活着的曦族，这里都快成为曦族的第二族地了，因为你的关系。”
“那不挺好吗，因为我，若是最后我们败了，我还能借此让后方和曦族共存，我并不认为最后我们能赢，就算能，下一个曦族，下下个曦族又怎么办？”
“是吗……你说的其实也对，但你想过一点没有，这次不胜，我们还能见到下一个和下下个吗？这一个曦族就会将我们葬送，还是说你就这么愿意相信曦族死也不会入侵我们人族？人神说过什么你忘了吗？百万年后的曦族还会如此吗？”
“那千万年后呢！你敢保证曦族永远不会出现反对人族的强者吗！”
“我……无法保证。”
夏毅摇了摇头，这是他需要直面的现实，因为人族就是如此，从万兽血食成为了星空之主，先天一族更是险些被人族灭掉。
“那看来你也知道啊。”
“我只想让曦族知恩图报，关键的东西我一点没教，荒神，你或许认为我不可理喻，但我也是为了人族，我不想走极端，我想留下一条哪怕迎来长夜，还能借曦族的光残存一些时日的后路。”
夏毅说完，荒神叹了口气，慢慢放下了剑。
“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意思，否则我早就来斩你了，但你这次过了。”
“我也没想到曦族的成长这般迅速，以至于让我感到恐惧……”
夏毅的脸色也异常难看，它本想给曦族一点小恩小惠，没想到却歪打正着给了曦族它们真正需要的东西，并非是力量本身，而是得到力量的道路。
“恐惧就对了，你果然还是人，我一直没动此界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有些事情已经无法纵容，我希望你可以在此做出正确的抉择，否则……”
荒神将人帝剑在此抬起一些，夏毅盯着人帝剑看了许久，虽然他恐惧于曦族的成长速度，但事已至此，灭掉此星更加可惜且是白费功夫，而且夏毅也非常清楚自己的恐惧只不过是本能罢了，他不想屈服本能，他已经不想再走只有一条死路的极端。
“我们需要一条后路，哪怕失去力量，我相信我们也能再一次找回，只要我们还能存在，秩序之后的事我们就算能够预见，又能完全把话说死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人族就只有如此？离开了混沌什么都不是！”
“没错，我们离开混沌的确什么都不是，你以为我们人族很强大吗？我们弱小，我们为了活下去不顾一切，我们卑劣，我们丑恶，但我们活了下来站在这里。”
荒神根本不打算让步，人帝剑在手，他又是武帝直系，此刻的他所代表着的是人祖之威，那个为了存活下去愿焚己身耀苍天的人族。
“但我们在活下去的过程中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我们人族的荣光，我们口口声声一直说愿人族荣光永在，可却在不停践踏它。”
夏毅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枚石盘，只有它才可以对抗人帝剑，荒神见到石盘之后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无言的将自己手中的剑高举。
“你不懂，无论如何，愿人族荣光永在。”
为此，荒神需要斩人族叛逆。
“我无意与你，与人族为敌，我也仅是不想服输，无论如何，愿人族荣光永在！”
为此，夏毅得证明自己的意志，证明他绝无背叛人族的意思，但这需要时间。
只是近黄昏
此时此刻，荒神和夏毅都作出了同样的动作，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胸膛上看着彼此，两者都是为了自己心目中的人族荣光，但两者的理念又不可调和。
荒神要绝灭曦族，而夏毅想要以更加柔和的方式取得胜利，作为一个人，用人性去取得胜利，尽管夏毅已经知晓了其中的风险和有可能付出的代价，但夏毅仍是认为这样做有必要，他很不服，也很不甘认命。
他觉得种族之间的交替不应该是必须以一方败亡为结局，人族的恶，人族的狠毒卑鄙实际上不正是从败亡的先天一族身上学到的吗，因此绝灭曦族在夏毅看来就如同人族对先天神服输了一般，先天神虽败仍胜。
而如果以人道的方式去处理，那毫无疑问才是人族真正的胜利。
“看样子，你是真心一点也不打算悔改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真的不舍斩掉你这后方新神，如今这世代神道太难诞生，我听人神说你一千五百年成神，你来到荣光要塞差不多快接近两千年了吧，你看看你的女儿夏繁，她这圣体都还迟迟无法触及神道。”
“你这么年轻的新神放到道法天巅峰时期也是其佼佼者，我很痛心你偏偏要与人族作对，一次又一次无视我的警告，夏毅，这次我可以当做没看见，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回后方吧，镇守好后方，曾经侵略我们人族的先天一族你总能下得了手吧！”
荒神其实也算是刀子嘴豆腐心，况且夏毅也确实没有逆反之意，只是做法不同罢了，他还不至于那么狭隘，但现状已经容不得夏毅继续胡来了。
“我走了，你会毁掉此界对吧？”
“废话！”
荒神不假思索的回答了夏毅，曦族的界域他怎么可能放过，更何况这里几乎成为了曦族第二族地，若是仍其发展，在将来或许还攻不下，这里距离荣光要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怎么想都非常危险，必须要把威胁消灭在摇篮之中。
夏毅听闻之后默叹一口气，这里对曦族来说或许也算是拥有着和平的希望之地，这个界域的曦族都认同了他，而也让越来越多的曦族知道了人族有他，曦族对人族的态度完全决定于这个界域的发展。
“荒神，说起来，你有看到下面那片森林没有，经过千年发展，我种下的一株绿树已经被曦族悉心照料为一片森林，在这满是结晶之地，曦族接受了绿树，帮助绿树成长，它们起源于我们人族，它们也喜欢多姿多彩，何必赶尽杀绝。”
夏毅指了指星辰地表上的一处绿点，荒神看向那片绿点，以神明的视力的确可以看清那是一处茂密的森林，孤傲的生长在满是结晶的山谷之中，绿树没有被结晶化，长得还反而比大多数人族界域还要旺盛，充满了勃勃生机。
“那只不过是它们暂时的妥协，它们很聪明，我如果是它们，我也会以求和度过这段最危险的时间，人族能绝灭曦族的时间不多了。”
“怎么说你都不肯放过吗？自绝后路也要去赌那所谓的可能性，做出残酷无道之举，混沌的消逝不可避免，我们就算能灭了曦族，失去力量的我们又能做到什么？被下一个新生种族奴役屠杀？现在给予曦族恩情，将来守护我们的便也是曦族。”
用这种方式过度种族之间的交替，在夏毅看来才是最完美的方式，况且曦族之后诞生的生灵也不一定就具备侵略性，毕竟曦族就没有，反倒是混沌古纪诞生的生灵有侵略性，包括人族！
“你果然还是不懂啊，人神当初说过的话你忘了吗？不过也无妨，看来必须给你展现一点未来的力量，别忘了，曦族起源于我们！”
说完，荒神从储物戒指之中取出了一枚怪异的结晶，那结晶似乎在跳动，结晶的表面竟有着血丝密闭，夏毅能够从结晶中感觉到一股怨念。
“今后，这就是我们人族的力量来源，曦族是不会被灭的，它们将被圈养，成为人族崭新力量的源头。”
荒神一边说，一遍捏碎结晶，夏毅知道这结晶是什么，是曦族的幼体，等同于人族刚出生的婴孩，结晶被捏碎之后因怨念所污浊的生机不再纯粹，荒神轻而易举就炼化了其中的生机，这一结晶所能含带着的生机甚至超过夏毅用神石再造生机。
而这一手段，也让夏毅想到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东西！！
魔婴……
“我斩杀先天邪异时经常会想，为何它们非要造就残忍之事，让我们自相残杀，让我们互相憎恨，现在我算是知道原因了，因为它们想要污染我们的灵，我们单纯的血气根本不值得它们大费周章。”
“呵呵……哈哈。”
在夏毅的眼中，人族已经成为了另一个先天邪异，邪神大荒做过的，东玄之邪做过的一切都将由人族在曦族身上重现。
“没错，因此它们取得了后天之力，并坚持到了现在，它们错过了绝灭我们的机会才会被我们所击败，因此我们不能再犯和当时先天一族一样的错误，给曦族的机会已经够多了。”
“荒神，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手中那把剑吗？”
夏毅不由的感到一阵痛心，因为这种事在夏毅眼中几乎就是底线，作为人活着的底线。
“为了人族延续，我问心无愧，反倒是你，对得起你手中的开天帝兵吗？它因当是就是当初凭一人力挽狂澜的封魔大帝之物，封魔大帝好不容易保下后方难道是让你有朝一日来到前线和人族作对的吗！”
“我说过，我不想服输！”
“输？我们人族可还没有输！”
“我们正在失去人性。”
“这一切都是为人族荣光永在，若人性是阻碍，便斩掉！”
荒神的双目之中毫无波澜，似乎失去人性完全就是一件不需要在意的事情，夏毅这时候莫名回想起了曾经在法神界的登神一战。
当年在辉神眼中的他，又是否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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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在此刻显得格外的苍白，无论夏毅怎么说荒神都不为所动，夏毅知道荒神已经彻底将一切都献给了人族荣光，其实仔细想想，如今所承受压力最大的并不是人神，而是荒神。
他是人族如今的最强者，他背负着种族的命运，他手掌黄昏最后的余晖，他不容任何人消减余晖，夏毅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意志，这意志说来还有些熟悉，他也曾有过，但紫霄韵的离去让夏毅舍弃了这份意志。
他不想为了人族变得不再是他，他竭尽全力的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求得更加美满的结局。
那句愿人族荣光永在，从荒神嘴里说出来更加严肃，具备着夏毅所不曾拥有的沧桑和觉悟，人道的意志加上人帝剑，再加上荒神这个此时的人族最强者，夏毅根本不可能胜过，只要还是人就不可能。
更何况荒神还是人族目前唯一的全神，还在等神之上，而夏毅还只是初神罢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无胜机，他必败。
夏毅思虑良久，看向了结晶星上那些害怕的曦族，它们都在向着自己的雕像磕头跪拜，它们知道荒神有多恐怖，曾经那位身穿白衣的曦族已经脱下了白袍，它抱着自己的两位妹妹不停安慰，渐渐的，夏毅忽然听到了歌声。
这颗结晶星上的曦族竟都在此刻唱起了歌谣，并非是夏毅之前听到的那一曲，而是满带感激之意和神圣感的叙事诗。
夏毅知道，那是曦族在唱诵他的名字。
眼前的荒神无法胜过，话语苍白实力也不及，那么此刻他能做的事情或许只有一件了。
“还没做好决定吗？”
荒神倒也不急，慢慢等待着夏毅的回答，夏毅咬了咬牙，慢慢收起了封天阵盘，和荒神作对是极其不理智的，对方乃人族第一强者，对方背负的东西比他沉重无数倍。
“暂且放过这个界域看看情况吧，若事实证明其危害更大，我亲自前来屠灭，我好歹也是后方新神，我能凝神火，我的精血可以帮助新神诞生，我愿被镇压在要塞之下为人族提供血与火。”
夏毅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荒神微微有些惊讶，他这次是彻底看不懂夏毅了，贵为人族仅有的十神之一，却甘愿因为敌族做阶下囚，颜面尊严统统不要，夏毅的眼里闪耀着他不曾见过的辉光。
“你确定吗？”
“我确定，人族真正要延续下去的是人族的精神，而不是看上去像人的邪异。”
“呵……你倒是想得美好，我能斩掉你这个叛逆再顺便灭了曦族，我为何要选择更有风险的路。”
荒神冷笑一声，用剑尖对准了夏毅，夏毅亦是横眉冷对，毫无退缩之意，即便此战化为阿修罗王，他也想要证明一番自己的正确，哪怕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他也认为有必要让自己死心。
因此，只要还有一丝可能，夏毅就会尝试。
“风险与机遇并存，而我也不想变成邪神，失去力量并不代表就迎来了长夜，失去人心才是！”
“人心？你曾在荣光要塞发下的誓言你忘了吗？以拳头放在胸口，代表在人族大势面前再无所谓的心，看样子你做不到，我本来还以为你可以做到，你也不是什么善辈，你的杀伐也足够果断，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的？”
“这是我所求的道，修一切如自己所愿！”
“好一个修一切如自己所愿，若你愿人族被灭，那是不是也会毫无迟疑的去做！”
“人族消亡实非我愿，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我受得起这个代价。”
夏毅的力量有目共睹，且夏毅的修为说实话也挺出乎荒神预料的，因为两千年过去夏毅已经摸到等神的门槛了，夏毅这位强大的新神或许才是人族最后的余晖吧。
荒神闭上眼睛沉思片刻，而后慢慢放下了人帝剑。
“要塞之下混沌火池，封你修为锁你气血镇你元神炙烤两万年，每十年取你一次神火，每五十年取你一次精血，这等痛苦我先说好，绝不会停息一秒，你若愿意，我就放过这个界域。”
“不过是两万年而已，但有一个条件我需要你答应。”
“你还敢提条件？也罢，我就听听你要说什么。”
“若后方有新神前来，不许骗它们曦族是侵略者。”
“然后出现越来越多你这样的叛逆？”
“又不是谁都和我一样，他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力，我这种人在后方也就独我一个，其他人想必知道真相也不会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再怎么残酷，最起码也因当抱有负罪感，而不是自认自己正义，即**做非人之事，也不能丧失最后的良心。”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必须事先说好，他们最好懂事一点，别四处声张。”
“他们又不蠢，后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和平。”
夏毅和荒神达成一致，荒神低下头看了看下方的曦族，看着它们露出似人一样的神情，按耐住杀心冷哼一声，来到夏毅身边抓住了夏毅的肩膀。
“走吧，这可是你自己的要求，若中途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欢迎联系我。”
“你等不到的。”
说完，夏毅一掌推开了荒神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我自己能走。”
没有对曦族留下什么话语，夏毅转过身直接向着荣光要塞的方向远去，荒神自然是跟上了夏毅，在这个界域之上的曦族虽然不清楚夏毅具体和荒神谈了什么，但也大概知晓了夏毅的处境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无数曦族暗恨自己的无力，曦族厌恶生命的逝去，因为它们喜欢看到生命的长存，它们不喜杀伐，可就连帮助它们的神明都因为善举需要付出代价。
那位曾经穿着人衣的曦族个体慢慢握紧了拳头，它的眼神犀利，它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愤怒，它深知夏毅能为了两族共存做出多大的贡献，它期待着人族与曦族能有一日手拉手的在树下歌唱，在结晶之上舞动。
它们不需要再抱有奢望，它们该崛起了，反抗人族暴行，胜利属于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