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嗫嚅着说:“刘县长,我这次没去学习。”
“怎么回事?”刘启蒙奇怪地看我一眼。
我说:“没我的名字。”
“小肖,你过来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秘书肖平迈着碎步急促过来,伏在刘县长耳边轻语几句。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手指在桌子上点着,画着一个个不规则的几何图案。
听完秘书的汇报,刘启蒙县长就不再提我的事,转而问郭伟:“小郭啊,我们这里还呆得习惯吧?”
郭伟舌头大了,说话吐字已经不清晰,但酒醉心明,对于刘县长的问话,他还是回答得很得体:“有领导的关怀,好啊。”
郭伟说完话,好像突然记起什么一样,拿眼看着我,示意着我。
我明白他是要我把报告拿出来,但现在的情况,我怎么拿呢?
“你们这次去学习啊,回来后就要轮换一批干部。”刘启蒙感叹着说:“干部队伍啊,还是要多进年轻人,有活力,有干劲。现在政策在变,我们与沿海城市比啊,至少差了三十年。任重道远啊。”
我陪着笑脸,刘启蒙县长的送行晚宴就要结束,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到场。
我暗暗调整一下气息,低眉敛首地说:“县长,我有个事情要麻烦您。”
刘启蒙看我一眼,爽快地说:“什么事啊?”
我赶紧把报告递上去,我说:“柳书记安排我来请示您?”
柳汉并不知晓我找谁,来之前我心里也没底。郭伟在电话里要我送报告,是因为他知道县里有送行晚宴,而且他回去述职,在市委机关很容易就把报告交给相关部门。
刘启蒙接过报告,匆匆看了几眼,招手叫秘书肖平过来,说:“给发改局安局长、经贸局毛局长打个电话,请他们来一下招待所。”
十分钟不到,两个局长就赶来了,毛局长听说我是苏西乡的秘书,双手紧握我手说:“人才啊,这么年轻,没想到啊。”
我谦卑地笑,一下子遇到这么多领导,我还没从散漫的状态中出来。我拘谨起来,手脚开始感觉没地方放。
他们在互相传阅过我的报告后,各自把意见汇报给了刘启蒙县长。
刘启蒙沉吟了一下,对我说:“陈秘书,你的这个报告啊,县里很重视。但是,这不是小工程,原来的马县长为促成苏西乡的通电,愁白了头啊。退下去了没办成,是马老爷子的一块心病。”他推心置腹地跟我说,语气沉重。
“今年的常委会也讨论过,是要想办法促成了。春山县二十四个乡镇,除了苏西乡,其他乡镇都通路通电了。放下一个地方不管,是我们政府失职嘛。”刘启蒙县长接着说:“你的报告内容资料很丰富详实,可操作行也很大。这样吧,县里先立项,争取在市里也立项。”
立项就是批钱,立项了,表示这事成功了一半。我心里一喜,激动地鞠躬说:“感谢刘县长,安局长,毛局长。”
三个领导都看着我笑,神态慈祥可爱。
出师大捷!我想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苏西乡。
刘县长喝干杯里的酒,对郭伟他们说:“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回市里。以后有时间就多来春山看看啊。”
郭伟他们都站起身,黄微微还在摇摆着身体,我看着她满面落叶的样子,想笑。郭伟显然对我的表现不满意,他甚至没有跟我碰杯就自己干了。
送走了刘县长,黄微微也赶紧撤了,黄奇善本来还想跟我说说话,看到郭伟满面寒霜,只好知趣地随他一起走了。餐厅里就剩下我一个,满桌的菜几乎没动,我却丝毫没有食欲。我掏出电话给郝强打,一接通,说是在公安局大院的食堂里,陪着几个兄弟在喝酒。
他也难得来一趟县城,何况我们都喝了酒,现在开个边三轮回去,摔死在那个山沟都说不定,我打消了连夜回乡里的计划,就在政府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准备休息。
刚躺下,就听到传来敲门声。
第41章 我们是兄弟
敲门的是黄奇善,双手环抱靠在门边笑眯眯的看着我。
黄奇善突然来访让我很惊讶,说实话,我和他并不熟,尽管我们在一个城市读大学,而且我们的学校仅一墙之隔,可是我们除了在春山县有过一面之缘,之前是连听说也没有。
“没打扰你吧?陈秘书。”黄奇善略带歉意地问我。
“没有没有。”我说:“黄兄来访,有朋自远方来呀。”我打着哈哈,把他让进屋。
“奇怪我怎么知道你住这里吧?”黄奇善的话直接就奔着我的疑问来了。
我拿出烟来,递给他一支。
黄奇善不抽烟,接过去夹在手指尖转动,就好像我们曾经在课堂上转弄手里的笔一样。他的手法很娴熟,转得精巧好看。
“来春山两年了,来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招待所。陈秘书你知道的,春山县就这么屁大的地方,没地方去。两年时间与这里的服务员混熟了。”黄奇善笑嘻嘻地说:“春山县只要来了领导,住哪个房间,我比他们经理还知道得更清楚。”
我不置可否地笑,黄奇善你吃饱了没事干,天天打听这些事有毛线用。我在心里想。
“刚才与郭伟回去宿舍,他直接去找黄微微了。还以为老子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啊,屁股一抬,老子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黄奇善愤愤地说:“都有女朋友了,还想干嘛?不就是冲着黄微微爷老子是组织部长么?”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我们在椅子上坐下。我做出附耳倾听的样子。
黄奇善看我这幅样子,先笑了,说:“陈秘书,你这是干嘛?我们是兄弟,一个地方读的大学,就是上下铺的兄弟。兄弟就应该坦诚,是不?”
我点点头。
“我跟你说啊,兄弟。”黄奇善顿了一下,“郭伟的野心很大,他出身好,北京读的大学嘛,上面也有人,这次来搞社教,他是主动要求来的。”
我奇怪他怎么那么清楚这些事,他看我疑惑的样子,笑笑说:“原来我们都在市委机关,他是市委办公厅的,我是信访局的,黄微微是机要室的。我们都在一个院子里办公。”
我说:“你们原来都在一起啊,很熟悉哦。”
“是,”黄奇善说:“郭伟原来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搞社教又是组长。这次听说会充实到基层去,急死他了。”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到了基层,要想上去,比登天还要难。他上面的人估计还没能力直接把他办到领导岗位上去,所以啊,找组织部长,是唯一的选择。”
我笑着说:“跟我没关系啊。”
黄奇善惊讶地认真地看我一眼说:“兄弟,怎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哪。你也是社教干部,这次社教绝对不是哪里来哪里去。”
我奇怪地问:“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想啊,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坑被占了,萝卜去哪里?”他分析说,神色凝重。
我说:“萝卜都是你们,坑也是你们的,我最多就是菜地里的草。”
“兄弟,”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大家都是萝卜,如果占不到坑,就只有晾干做萝卜干了。”
我笑着说:“我就是萝卜干。”
“你不会是萝卜干,你会是一棵白菜。在一堆萝卜里,一棵白菜就会显得很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