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是个昏君 第110节

文永行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在广阳殿的栋梁之间,台下官员左右相视,不少人仍旧面露不解神色。

不以旧礼上朝,那要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圣上到!”

钟礼林大声宣道,韩东文的身影从殿旁缓缓走出。

百官顿时齐刷刷地后撤半步,扫袖俯身跪下。

不少人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喊了。

不让喊万岁,那?

“参见殿下!”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像是一记棒槌打醒了其余众人。

开口的是澹台复。

所有人醒悟了过来,齐声山呼:“参见殿下!”

这阵仗倒是和当时登舟一样,来几次都不会厌烦。

韩东文强忍着要上翘的嘴角,板着脸色踱步走到了那张宽大、庄严、椅背极高的龙椅前。

一屁股坐下!

想象当中的圣光洒下,龙体升华之景并未发生,韩东文挺直了腰杆,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只觉得屁股有点硬,方才坐下的姿势不够自如,眼下要挪一挪屁股,是不是不够雅观?

韩东文还在胡思乱想着,文永行已经继续开口:“有参见启奏者,依次奏之!”

场面略微混乱了片刻,便渐渐地有序起来。

开始有人发言,开始有人上奏,说的倒不是什么要紧之事真正要紧的事情,怎么会留到这里来呢?

但韩东文听得也很疲惫,他留神听着每一个官员的官衔,察觉出来,这广阳殿中到场的,最次也是部尉副官之职。

三司二十一部,洋洋数十人站在台下,只怕记都要记上半天。

但韩东文仍旧注意到,有两个人并不在此处。

国兵司休部部尉,李宰。

以及那本应当和澹台复、江宁蕴站在一起的,国金司的总司。

为什么?

他一面思索着,一面点头听着面前人汇报凉州边境换防的情况。

“启禀殿下,凉州边境官兵换防有序,已依军例与内陆驻兵轮换……”

“好,知道了。”

“启禀殿下,雷州耕田久旱无雨,当地司州已请用甘霖钟……”

“好,知道了。”

“启禀殿下,海州鱼虾bbb……”

“知道了。”

等几乎所有人排列组合似的走过了一圈,有用的却没几个,韩东文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他抬头看了看台下一众人,没说话的,只有两个位高权重的身影。

澹台复,江宁蕴。

“启禀殿下,国法司承谕所建怡红楼已竣工十二座,凉州天鹰城之楼因西亚乱党毁坏,法司护卫不周,难辞其咎,现已快马加鞭另行加盖,还请殿下恕罪。”

说话的是江宁蕴,她身上穿的朝服样式与男子无异,只是身段扎得更纤细了一些,不施粉黛的脸上仍旧和往常一般透露着一股英气。

“好,竣工之后,各楼经营预算等事再与太书阁定夺。”

这件事并不算大,但也是今早少有的能让韩东文正经去听的事情了。

他把目光转向了澹台复,那个已近老年却仍旧站得威严的身影,加上国兵司黑底红边的朝服,显得颇有些冷峻。

韩东文咬了咬牙,像是要从身上的龙袍汲取能量抗衡对方的气场一般轻轻抓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开口道:

“国兵总司,你可有事要奏?”

澹台复表情严肃地迈步走上前来,双手一拢,大袖合展:

“国兵司休部部尉李宰,尸位素餐,不尽职守,违背军令未接‘铜雀印,还请殿下降罪。老臣枉为国兵总司,监管不周,有如此疏漏,同请殿下降罪!”

人群忽然如同潮水一般分开,两个国兵司卫兵一左一右,拖上来一个被绳子捆住,遍体鳞伤的人扔到了大殿正当中。

正是李宰。

003 老狐狸?

“殿下最要紧该做的,应当是多听。”

从前的某天,太书阁内,韩东文端着手中的茶杯,听到文永行这样说。

“听?”

他掏了掏耳朵,面露不解之色。

“正是。”

文永行面色严肃:“一国之君,出口便无戏言,正因如此,您才不能轻易开口,而是要多听,少说,所说之事便一定要成。”

韩东文挠了挠头:“可是,开口所言未必能成啊,倘若我说,要澹台复释手兵权,难道就能成了?”

文永行微笑了一下:“不能,所以您绝不能这么说。”

绝不能这么说……

韩东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把握一定能实现的谕令,就根本没有开口的必要。”

“正是。”

文永行将手中书折展开一页:“古来诸君,最为危险的事情便是听不到。宫墙之深,社稷之广,若是听不到,便已经是与国家隔绝,与百姓隔绝,这是最下之境。”

“而其上,也有应当避免的情况,那就是错听,少听,听信谗言或是过于片面的言语,亦不能做出真正贤明的决断。”

他看了看韩东文:“群臣所思、所言、所为,俱是话中有话,不光要用耳去听,亦要用眼去听,用思考去听,如此方能听得更加真切。”

广阳殿上,此时。

韩东文正襟危坐,望着台下的情境,思索起了文永行教过的话。

要听。

澹台复说了什么?

李宰渎职,尸位素餐,请韩东文降罪。

他自己监管不力亦有过失,同请韩东文降罪。

这句话该怎么去听?

韩东文侧头,坐在这龙椅之上,却只看得到文永行的背影。

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在跳,手心里快要渗出汗来。

能听懂的第一点是,澹台复将李宰无“铜雀印”之事,归咎于李宰渎职,将自己摘得清白。

那么,自己该怎么说?

无耻澹台老儿,用这般话术颠倒是非黑白,老子现在降职你为休部部尉,铜雀印绑你身上!

……

不能实现的命令,没有开口的必要。

顺澹台复的话说下去,当真去革职李宰,借此机会安排信得过的人手出任休部部尉?

可韩东文眼下面临的第二大问题,就是手下无人。

他也想我命由我不由天,也想拳头够大一人成军,但很明显,自己变得强大的时间要得太久,不管是开服、西亚、还是眼前的澹台复都迫在眉睫。

虽然比起最开始,韩东文眼下起码可以相信小红豆,以及文永行与钟礼林,但一个宫女,两个有名无实的太书阁文官,实在难以发挥太过巨大的作用。

“铜雀印一事,确实出乎寡人所预料。”

沉默了半晌,韩东文缓缓开口:“此印的本意是免除寡人为亲信所害的顾虑,李宰身为休部部尉,未尽职领印,该当处罚。”

他扫了一眼李宰,只看见他浑身动弹不得,双膝跪地垂着头,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却也早被血染的黑红。

韩东文心里忽然一动,察觉到和自己平日看过的电视剧里好像有不一样的地方。

电视剧里,往往是国君发现叛贼,然后大喝一声大胆,来人,拖下去!

然后叛贼再出场时,才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或者直接就此退场了。

中间少了什么?

文永行往日说的话再次响起:“不光要用耳去听,亦要用眼去听,用思考去听,如此方能听得更加真切。”

用眼去听……

韩东文将视线从李宰身上移开,环视周围,终于发现了异样所在。

铜雀印一事,他自己从未发落过!

他从未说过要如何处置此事,只是叫钟礼林督促李宰领印,将此事当作工作疏忽一笔带过。

这也就是说,李宰眼下这般境地,是澹台复做的惩罚,是澹台复越过了他这个皇上,自己拍的板。

他带李宰至此的真正用意,是向韩东文、向所有人传递一个消息国兵司的人犯事了,也是由他总司澹台复来管!

那么,若是韩东文胆敢对抗他要传递的这一信息,澹台复便马上就能试出韩东文已经有所图谋,不再受控了!

“李宰该当受罚,国兵司军纪严明,雷厉风行,做得很对。”

韩东文挺直了身子,努力直视着澹台复:“兵司所施的是何种刑罚?”

“启禀殿下,总司以军令处以雷亟刺骨之刑,此外,应当革职贬为庶民,自下三代不得从军,还请殿下定夺!”

澹台复的声音很洪亮,也很有底气。

“罚的好啊!”

韩东文一拍大腿画风突变:“李宰啊李宰,你可是朕的保镖,居然如此浑水摸鱼,要不是这次去西亚还当真发现不了你!”

他手一挥,大声道:“今部尉李宰已受雷亟刺骨之刑,还断然不够!”

澹台复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神也锐利了一些。

一股熟悉的凉意流窜过韩东文的后背,这股凉意和当初在茶楼感受到的一模一样,让韩东文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这是某种察觉到敌意的感觉。

但澹台复难不成要在此处就暴起弑君?

韩东文强忍着怯意,撑着说道:“这怎么能够!还要罚!罚你当值部尉以来年岁一半的饷银,外加次年饷银折半,十日内充交至太书阁,冲抵工费拿去盖朕那座倒塌下的怡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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