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方外之人皆是他精挑细选而来,不仅有进步之心,更兼一身不俗的武艺,便是对上锦衣卫的大批精锐也有一战之力。
待众人整装完毕,陶典真整了整道冠,郑重稽首,直言不讳:“我道门的青云之路,尽在此一举了,还望诸位师兄弟,能放手一搏!”
“但凭陶师兄差遣!”
……
“可恶!”
王佐背负双手,在屋内踱步,猛地转身,凌厉的视线落在一人身上:“你们竟然出了这等纰漏,为何不早说?”
那人作禁军打扮,帽檐压低,声音颇为沉静:“区区一个禁军的话语,又有谁信?不作理会便是!”
王佐眸中寒光乍现,声音陡然沉下:“尔等终究不懂圣心!”
他负手踱至窗前,望着寝宫方向:“那日面圣时,陛下虽未明言,但眉宇间的疑虑岂能瞒过我?圣意分明是觉得我与郭勋素有旧怨,所言难免有失偏颇,然郭勋既已身死,陛下也就不愿深究了……”
“可如今”
王佐突然转身,衣袂带起凌厉的风声:“禁军中竟流传郭勋未死,更有人亲耳听闻呼救之声,这便全然不同了!”
禁军打扮的汉子沉默下去,似乎也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必须让这个人闭嘴?”
“当然!”
王佐冷声道:“岂容此等谣言肆意传播?“
禁军打扮的汉子道:“都指挥使既觉不妥,遣人处置便是。”
“混账!”
王佐勃然大怒,手掌猛地拍向桌案,却未发出任何声响:“你是榆木脑袋不成?这般明显的请君入瓮都看不出来?放出这等消息,就是要诱我锦衣卫出手,好个人赃俱获!那群牛鼻子,当真活腻了!“
禁军打扮的汉子看着桌上印出的掌纹,声音也发生了变化:“都指挥使既然知晓对方是谁,为何不能直接动手,除去这伙人?”
“陛下自幼修道,对这群方外之人另眼相待,若锦衣卫与道门冲突,无论胜负,后果都是难料!”
见对方犹疑,王佐猛地逼近一步,虽压着嗓音,却字字如刀:“这烂摊子是你们的人惹出来的,那个证人自然由你们收拾干净,待得此人一死,我自然能让牛鼻子闭嘴!”
他忽然眯起眼睛:“难道说……你们没这个本事?“
禁军打扮的汉子道:“并非我等不能出手,只是为了区区一个禁军证人,大动干戈,实在没有必要,万一引发旁人警惕,岂非得不偿失?”
王佐冷笑起来:“说来说去,还是无能,废物是没有资格与我合作的!”
禁军打扮的汉子变色了:“王佐……你不要得寸进尺!”
“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
王佐怒极反笑,指节捏得发白:“郭勋固然是个把柄,但你们若以为凭此就能操控老夫,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探手过去,一把揪住对方领口,眼中杀意凛然:“既然你们这群废物只会坏事,横竖都要牵连到我,不如现在就鱼死网破!”
禁军打扮的汉子挣扎一下,见势不妙,声音顿时缓和下去:“都指挥使息怒息怒,在下这就回去禀告……”
王佐冷冷地道:“禀告?禀告给谁?”
“自是‘渊天子’!”
汉子挺直腰板,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彩:“只待那一位出面,一切难题自可迎刃而解!”
第262章 “渊天子”出手
夜色如墨。
三更梆子刚过。
禁军偏院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斑驳光影。
屋子里呼噜声此起彼伏,或是白日巡逻累了,大伙儿都睡得倍儿香甜。
檐角阴影里,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悄然显现,侧耳倾听片刻,伸指在窗户上点了点,阴冷的眼珠子透着孔儿,滴溜溜转了一圈,锁定在靠内侧熟睡的身影上。
“去!”
确定了目标的位置,斗篷人唇角轻吹,一条金线蝮蛇从袖管游出,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腻的光泽。
在王佐的要求下,黎渊社不能直接行刺,那样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证实了对方的证词。
也不允许下毒,同样的道理,难以掩盖死因,容易引发恐慌。
几经波折。
“渊天子”下令,二十八宿中的“轸水蚓”擅驭毒蛇,可除后患。
王佐这才同意。
湖广秋季,多蚊虫蚁鼠,连兴王府也不例外,先前就有锦衣卫巡逻时被蛇咬伤,只不过那条蛇无毒,只是包扎了一下。
现在换成毒蛇夜入屋舍,一口咬死目标,甚至多伤几人,足以瞒天过海。
于是乎。
毒蛇顺着门缝钻入厢房,在地砖上留下蜿蜒的黏液痕迹。
然任由控蛇之术再精妙,畜生依旧是畜生,不可能如臂使指,游到了目标的大致区域,便已迫不及待地昂首吐信,一双泛着幽光的蛇眼盯向了第一个目标
“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自梁上落下,准确地钉在蛇身七寸之上。
“嘶嘶!!”
伴随着凄厉的尖嘶与垂死挣扎的身躯扭动,凌空落下的陶典真人随剑走,扫开窗棂,朝着窗外的斗篷人杀去。
那斗篷人身形诡异地一折,竟如游鱼般从剑光的间隙滑过,手中短刃直取咽喉。
“铛铛铛!”
急促的剑锋与短刃相击声,迸出一连串火星,斗篷人借力后翻,却见其余五名道士已纵身掠出,结成阵势,将后路堵死。
“谁派你来的?”
陶典真冷冷地道:“好手段啊,居然放蛇,这是要让胡三刀死得像是意外被蛇咬伤?”
斗篷人一声不吭,袖中滑出一根骨笛,双手各持兵刃,摆出架势。
“冥顽不灵!”
陶典真剑走龙蛇,一招白虹贯日,直刺心间。
双方眨眼间就过了十数招,看似是未分胜负,但陶典真为的是拿下活口,指认王佐的罪行,故而处处留手,实力明显在对方之上。
眼见对方被逼得左支右绌,体力耗损严重,五名合围的道士跃跃欲试,正要一举擒下活口,不料斗篷人左手突然撒出一把毒粉,右手骨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撩而上。
“小心!”
陶典真长袖袍鼓荡,激得脚下落叶盘旋而起,化作屏障,手中剑尖则点在骨笛之上。
这一下灌注真劲,自忖能让对方武器撤手,不料落处空空荡荡,那骨笛直接被磕飞,同时斗篷人右手指甲泛着幽蓝寒光,抓向陶典真心口。
“砰!”
陶典真招式用老,唯有身形变幻,间不容发地避开毒爪,弃剑用掌,一记掌重重印在斗篷客的肩头。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那人喷出一口血雾,竟还夹杂着几根细如牛毛的毒针。
阴险手段层出不穷,陶典真也险些中招,惊魂未定地避过,身形飞退。
而待毒针落定,院中只余一滩黑血,那人已然脱出合围,不见踪影。
‘原以为是王佐麾下藏龙卧虎,现在瞧这手段,更像是逆贼妖人!’
陶典真不惊反喜,大吼一声:“追!”
作为抓贼的一方,朝天宫毋须掩饰,恨不得敲锣打鼓,弄得人尽皆知。
不多时周遭的院落都被惊动,听得消息后纷纷汇聚过来,再看着那被钉死在地上的毒蛇,啧啧称奇。
“三刀,你做了什么?竟然引人放毒蛇来咬你?”
“俺也不清楚啊……俺没有乱说话的……”
“你到底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依我看,是纵火的内贼还未放弃,今夜谋害禁军,明日就敢窥探圣驾,后天要做什么,简直不敢想!”
“嘶!”
……
“聒噪什么!”
就在众人好奇着探讨之际,一道凌厉的断喝如惊雷炸响。
王佐龙骧虎步地走了过来,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分退。
见得这位的蟒袍在火把映照下泛着的冷光,同样闻讯赶到的严世蕃心头一悸,赶忙悄然退后,将众人护在身前。
陶典真喉结滚动,心中也难免紧张。
但他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想要上位,必然会得罪这位实权在握的锦衣卫大佬。
深吸一口气,这位朝天宫的道人选择直直迎上:“王都指挥来得正好,有贼人深夜行刺,图谋不轨,还望锦衣卫详查!”
王佐理都不理,环视周遭:“不睡觉么?若是明日御驾护卫有个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人噤若寒蝉,齐齐躬身,瞬间作鸟兽状散去。
王佐这才转向陶典真,突然出手,朝着对方的脸上狠狠抽去。
在对方抬手的一瞬间,陶典真的浑身汗毛就是一竖,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个好手,让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但千钧一发之际,判断出对方的力道后,陶典真刻意没有躲闪,啪的一声被打翻在地。
“别给我下套!”
王佐稍稍弯下腰,以冰冷彻骨的语气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陶师兄!”“师兄!他欺人太甚!”
道士们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愤恨地道。
陶典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表情却很冷静:“无妨!”
现在受的委屈越大,才能在陛下心里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这也是他明明能躲开却甘愿受辱的原因:“这个人现在狗急跳墙了,竟变得和昔日的武定侯一般,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都指挥刚刚不该当众掌掴那个道士的……”
另一边,当王佐回到自己的屋内,黎渊社的汉子走了出来,低声劝诫。
王佐猛地转身,望了过来。
就在黎渊社汉子以为这位又要质问行动为何会失败,准备好了借口之际,王佐的神情却发生变化,缓缓地道:“是我小觑了这群牛鼻子,朝天宫的道士不简单,背后说不定还有能人!”
黎渊社汉子诧异于对方的凝重:“谁?”
王佐稍作沉吟,断然道:“不管是谁,你们撤吧!”
黎渊社汉子脸色变了:“都指挥使何意?”
“撤!跑!滚得远远的!不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