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伯父!”
眼见海浩走了进来,海起身,严世蕃也赶忙行礼。
海浩摆了摆手:“事情我刚刚听范老说了,牵丝夫人遇害,我前日见到她时,此人面色红润,神完气足,若真是暴毙而亡,也不会是因病成疾,必然是下毒杀害!”
严世蕃奇道:“谁会下如此毒手,盛娘子不过是一个媒婆而已!”
海浩淡淡地道:“那三验九问十八相一出,可就不是简单的媒婆了,打交道的又都是京师权贵,虽说自己守口如瓶,但若是别人不信呢?”
严世蕃一惊。
自己原本还想请对方在亲事上做媒的,可现在想来,此人把成亲双方了解得那般透彻,万一将小琴小凤,云韶初柔,乃至和夏清梧险些相爱的错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那么……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严世蕃反正不觉得有什么,但他也清楚,京师权贵多见不得光的事情,盛娘子若真是知道得太多,还真容易被灭口。
海则问道:“既然亲疏有别,三名弟子为何能那么快,齐聚盛宅?”
海浩道:“我猜是这三个弟子在师门里面都有眼线,那位牵丝夫人一死,眼线马上各自去通报,她们这才会急急动身。”
海暗暗点头。
他也有这种想法,只是用词不这么江湖,道理是相通的。
严世蕃眉头扬起:“如此说来,这三个弟子是在争夺盛娘子的遗物了?”
师父突然身亡,三名弟子第一时间赶到师父家中,除了深厚的师徒情谊外,也唯有师父留下的遗物更值得关注了。
二弟子身亡的动机也有了,必然与遗物不无干系。
这般一分析,顿时豁然开朗,严世蕃踏实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案不难揭开,只要不闹得媒婆人心惶惶,影响了明威的婚事就好!”
阿禄趁机道:“小的会再盯住盛宅,一旦有消息,就来禀告几位爷!”
严世蕃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心地提醒一句:“注意安危!”
“好嘞!”
阿禄退下后,严世蕃聊了几句,也要赶在宵禁之前离开了,海送别这位后,回到屋内,就见海浩拍开一坛酒,各自倒了一碗。
海也不拒绝,直接拿起碗:“我醉酒后,让娘亲来照顾我!”
“那你别喝了……”
海浩赶忙拦住,嘀咕了一句:“酒量这么差,也不知像谁?”
海笑道:“二哥小时候老打人,四哥先天身子骨差,我的酒量不好,都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嘛,何必要一模一样呢!”
“罢了罢了!”
海浩没有跟当朝榜眼辩嘴皮子,也未以老父亲的身份压制,直接进入正题:“牵丝夫人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之前不是还缠着我们东问西问么?”
自从爹娘来京师后,海确实问了几次范老当时所言的建文密藏,但都被巧妙地岔开,现在对方主动提及,那就不客气了:“我确有满腔疑问,还望爹爹教我!”
“你不是在追查那个黎渊社么?”
海浩沉声道:“听起来挺厉害,连皇帝老子都敢害的,你娘担心你,让我去查一查!”
海眼睛微微瞪大:“难道说,这个盛娘子也是黎渊社中人?”
海浩摇头:“不是。”
海:“……”
那你前面铺垫黎渊社做什么?
实际上,听说父亲明明跟盛娘子谈得好好的,却突然抽身走人,不要这位做媒,海对于这个京师第一官媒的身份,就产生了怀疑。
黎渊社中人首先考虑过,却又觉得不太像。
因为这位牵丝夫人,其实不太符合黎渊社的风格。
如刑部老吏周世安,出了刑部,根本没人知晓他的本事,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二十八宿里面的“井木犴”,为黎渊社源源不断地输送人才。
亦或是云水间的“翼火蛇”孙娘子,曾经盛极一时,花中魁首,后容貌被毁,生人勿进,这才能默默研究白虎星丹,准备借助罂粟药品控制旁人。
再看沈惊鸿与夏清梧,是京师著名的才女,这类人看似能接近权贵核心,终究还差了一层,如果按照这个范围怀疑,那可疑目标就太多了。
但盛娘子太过高调,京师第一官媒,偏偏平民百姓是请不起的,完全是为京师权贵服务,出入豪门大院的内宅,她如果是黎渊社中人,那情报搜集确实方便了,可锦衣卫至今不查,未免太过废物……
所以海不兜弯子,直接问道:“那父亲可曾查出,盛娘子是什么来历?”
“当然!你老子我也是有火眼金睛的!”
海浩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嘿嘿一笑,给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这位牵丝夫人,是为锦衣卫办事的!”
第218章 父子配合
“锦衣卫?”
“是了……”
海刚刚还在想,为何锦衣卫不对盛娘子这种掌握权贵情报的人员详查,是不是太废物了些?
结果证明,他们或许办事手段僵化,但也不是真的废物,知道人尽其用的道理。
锦衣卫的一个职责,就是监视京师的权贵阶层,尤其是官僚集团。
但大张旗鼓的监视,费人费力不说,还容易遭人抨击,而盛氏这样的媒婆,借婚事入手,能堂堂正正地将各家查个底朝天,男女双方还以为其认真负责,确实合适为锦衣卫源源不断地提供私密的情报。
如此也难怪了,这位京师第一官媒名声这样好,至今所成的婚姻,没有一对劳燕分飞的。
一方面是权贵阶层和离或休妻,是触动两个家族的大事,一般即便感情破裂,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另一方面为了维护牵丝夫人的权威性,锦衣卫自然会设法按住那些婚姻破裂的,毕竟一旦拿住把柄,威逼利诱,就能任由其拿捏了。
海稍作沉吟,缓缓地道:“如此说来,追踪爹娘,逼得你们不能回琼山的人,也与黎渊社无关了?”
“黎渊社……呵!它和咱们扯不上!”
海浩笑道:“害怕黎渊社的,是那些朝堂高官,是紫禁城里的皇帝,因为这些人的身份尊贵,受不起损失!至于咱们江湖客,黎渊社或许会暗中收买,却不敢来招惹,真闹起来,谁又怕谁?如果黎渊社真有能耐派出一批人手,锲而不舍地追在我和你娘身后,那它就不是一个秘密结社,而是一伙明面上的反贼了!”
海了然,继续问道:“那对建文密藏穷追不舍的,又是何人?”
海浩凝视过来:“你已入仕,是朝廷命官,真的准备知道这些?”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海正色道:“恰恰是我已入仕,才必须知道这个答案!”
“好!”
海浩同样不再回避,直接给出答案:“这些年跟在我们后面的,是南京锦衣卫!准确的说,是以南镇抚司镇抚使孙维贤为首的一伙人!”
有了此前的铺垫,海并不惊讶,马上道:“这伙人,是不是并没有将建文密藏的事情上报?”
海浩浓眉一扬,有些诧异:“为何这么想?”
海道:“因为莫老说过,那群追踪你们的贼人有投鼠忌器的地方,并不想要真的鱼死网破,当时我以为,是父亲的武力和英略社的力量起到了威慑,如今看来,他们很可能是为了一己之私追查,自然不愿意将事情闹大,不然即便密藏开启了,也轮不到他们享用里面的财富,真要献给朝廷,岂会这般尽心竭力?”
“哈哈!好小子!当真是能耐!”
海浩大感欣慰:“我和你娘也是与这群人周旋了一阵,才察觉到这一点,没想到你直接就看了出来,了不得啊!”
海其实也挺好奇:“连南京的锦衣卫都穷追不舍,莫非传说中的建文密藏,是真有此事?”
“有!”
海浩笃定地道:“密藏是绝对存在的,南镇抚司的那些人已经弄到了当年的匠人笔录,上面清楚写着箱子运入密藏的记录,当时可是一口口沉甸甸的大箱子,绝对是朝廷把财宝转移进去了!”
海心想笔录也可能伪造,但锦衣卫可以调用朝廷旧案,或许还真有办法证明真伪,可还有一个问题:“那事后有没有被取走呢?”
“这就是关键了!”
海浩笑道:“笔录是不全的,当年财物运进去的记录有,但事后有没有被取走,就不为人知了!所以现在的那个密藏里面,可能是惊世财宝,奇珍异物,也可能就是几十口空空如也的大箱子,那些追了近百年,两三代都为之努力的人,不过是笑话而已!”
“可他们还是不会放弃……”
海微叹:“财帛动人心,尤其是这种天降横财,自古以来宝藏的传说不知凡几,虚无缥缈的,都不知有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更别提确有其事的,这个南镇抚司的孙维贤,得除掉!”
“你小子杀性也不小啊,那可是锦衣卫的大人物,你千万不能冲动!”
海浩都是一惊。
别看他之前对待莫光启一行痛下杀手,直接沉了河,毁尸灭迹,但也是经过观察,发现朝廷根本不重视这叛臣莫登庸之子,这才断然行动。
果然事后了无痕迹,死了也是白死。
换成锦衣卫就完全不同了,除非真的决定浪迹天涯,甚至直接举旗造反,不然即便是杀一位校尉小旗,都要掂量掂量后果。
“爹爹安心,我不会做不智之事的!”
海安慰道:“除去一个人有很多办法,直接刺杀只是下策,况且关系到对建文密藏的穷追不舍,单纯的杀死孙维贤一人,也无法解决问题……”
海浩凝重地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人在南方经营颇深,第一步得将他调走,最好从南京调往北京!”
海毫不迟疑地道。
南镇抚司同样是永乐朝成立的,职能定位是监察军纪,负责锦衣卫内部的法纪监督、人员审查,还有管理军匠,掌管军器制造、户籍档案等事务。
和北镇抚司专管诏狱的职权比起来,南镇抚司显然要弱了许多。
这倒也罢了,如果它的内部监察能够名副其实,那也不失为遏制北镇抚司的一柄利刃。
但很可惜,南镇抚司曾审查锦衣卫贪污案,却需要北司配合抓捕,这就成为笑话了。
久而久之,南镇抚司是名义上以内部监察和军匠管理为主的机构,虽与北镇抚司平级,但实际权力和影响力远逊于后者,在北京的南镇抚司,基本就是养老机构。
不过南京又有不同。
两京锦衣卫均设有南镇抚司,但南京因为没有北镇抚司,南镇抚司就抬头了,镇抚使麾下也有一批不可小觑的人手。
这孙维贤显然是南京锦衣卫的实权人物,由此才能对海浩这种地头蛇产生影响,甚至逼得他背井离乡,辗转各地与之周旋。
既如此,海做的第一件,就是让这个南镇抚司的地头蛇,也挪一挪窝。
海浩闻言,神色倒是古怪起来,补充道:“孙维贤已经被调入京师了。”
“哦?”
海眉头一扬:“那很好啊!”
锦衣卫是一个独立的系统,他虽然连诏狱都进去参观过一回,但除了陆炳那一系的人,其余人还是未曾得见。
倒是之前二张剥皮替身案,指挥佥事萧震被废黜了,之后查无此人,显然处置起来也是悄无声息,绝不似六部官员那般大张旗鼓。
莫非正因为萧震倒台了,才促成孙维贤来了北京?
无论如何,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再联想到爹娘出现的时间,海失笑:“你们此番入京,也是与孙维贤有关吧?”
“不不!当然是来看你的嘛!我儿高中一甲,咱们海家都光耀!”
海浩有些心虚,倒也说了实话:“至于孙维贤,我们确实想要趁其刚至京师,最为虚弱的时候会一会,总不能一味地被锦衣卫的精锐追着,没完没了……”
“想要独吞建文密藏的,就不是锦衣卫,只是一群江湖匪贼而已!”
海纠正,同时冷冷地道:“锦衣卫内部也有山头争斗,此人如果一直窝在南京,那我还真的奈何对方不得,他既然被调来京师,局势又有不同了,咱们父子得好好配合,将这个祸患除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俩人很快确定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