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齐 第323节

  众人都走后,敏蓉的宫殿一时间凄冷无比,她默默的跪在原地许久,不知道是因为宇文邕那句皇后,还是因为此时的凄凉,眼中满是落寞……

  “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

  李娥姿面色冰冷,一直弯腰跟在她身边的姚僧垣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陛下虽是第一次出现风涎症状,然而却也是预料之中,且此次发病如此严重,想必龙体早已是不堪重负……”

  李娥姿顿了顿脚步,抿了抿嘴,之后依旧快步的向着宇文邕的寝宫走去。

  “另外娘娘需注意,那……仙丹,终究并非真正药物,只为练气士妄想登仙之物,一次两次服用尚可,若要长期服用,只怕……”

  李娥姿紧皱眉头:“陛下已服用数年,会不会是这仙丹的原因?”

  “在下不知,陛下本身身体内的病灶已深,若要一时间找到发病之因,恐怕也非易事。”

  李娥姿眉眼之中闪烁着几分杀意,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又提出了那个问题:“陛下的病,究竟如何了?”

  姚僧垣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又硬生生吞了几口唾沫:“娘娘,娘娘应当尽快将太子安顿妥当,须得日夜看护,勿使,勿使东宫旁落……”

  李娥姿瞳孔微缩,似乎脚下都软了几分,却依旧强撑着,微微喘息了一下,许久方才对他沉声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等到姚僧垣小心翼翼的转身离去,李娥姿这才是转身准备离去,却一时间因为腿软,竟自己将自己绊倒,四周宫人刚要上前,李娥姿却强撑着站起身:“都不许过来!”

  李娥姿面容有些慌乱的站在宇文邕寝宫外许久,方才将一脸的痛苦慌张掩藏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我家陛下至此,尔等缘何不外出迎接跪拜!”

  成休宁对着玉璧城上的韦孝宽父子怒喝着,而骑在马上的高肃则是双眼微眯的观察着韦孝宽,韦孝宽又何尝没有盯着高肃上下打量。

  见成休宁如此嚣张,韦总刚准备上前怒骂,韦孝宽却笑呵呵的拦住了儿子,上前对高肃大笑道:“何方小儿,敢来犯我大周疆土?还大言不惭自称皇帝,可笑可笑!”

  成休宁燕子回闻言大怒,高肃却反而伸手拦住了两人,悠然出阵上前对韦孝宽笑道:“勋国公何必明知故问?普天之下,非周即齐,公见朕面,岂不眼熟?”

  韦孝宽似乎装作定睛一看的样子往下望了望,之后哈哈大笑:“我道是哪个大言不惭的黄口小儿在此装做真龙天子,却原来真是齐主来此,不知齐主犯我玉璧,所为何事!”

  高肃笑着答道:“公知朕其人,今日却敢与朕直言冒犯,难道不怕明日朕杀入此城,擒公于帐下,自有摇尾乞怜之惨状?”

  韦孝宽冷笑一声:“此言十数年前,亦有人于此地与某狂言,结果如何,天下公知!”

  当初高欢攻玉璧,堆土山朝城内射箭,韦孝宽便命人以木料搭建城楼抬高,想来应当是脚手架一类,始终高高欢土山一头。

  高欢大怒,便派人朝城内射箭,箭上绑着书信:“纵尔缚楼至天,我会穿城取尔!”

  意思就是你就算是把城楼搭到天上去,我也会攻破玉璧城,将你擒下……后来这个flag到底做没做到大家都知道了……

  此时韦孝宽将生平最得意也是成名之战说出来,作为背景板兼脚踏石的高欢的孙子高肃自然是缓缓收起了笑容,也不再虚与委蛇,冷冷的对韦孝宽道:“打开城门,保尔性命,不然朕大军一至,保教你玉璧上下,片甲不留!”

  韦孝宽缓缓退后几步,韦总立马明白了过来,大怒上前朝着高肃射去:“今日便先叫你命丧城下!”

  成休宁等亲兵早有准备一拥上前以盾牌护住高肃,高肃面沉似水掉转马头从容离去。

  韦孝宽这才大笑着对着高肃的背影道:“也叫你清楚,早退兵去,固守邺城,乃翁自会来取你首级!若要自寻死路,且来攻我玉璧!保教你祖孙二人皆亡于我手!哈哈哈!”

  “明日,攻城!”

  高肃回到龙帐之后,面沉似水的对站在龙帐内的一众将领沉声喝道,而一众将士们也是急忙低头大喝:“是!”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韦孝宽站在城头上便见高肃麾下将士们竟在玉璧城四周垒造土墙,摆放鹿角,之后居然凭借人多,硬生生一夜之间便在玉璧城四面尽皆堆起土山。

  韦孝宽冷笑一声:“故技重施,尚且不如高欢手段高明!”

  韦孝宽早就命人准备好了,这一次甚至不用搭建的,直接原封不动的将木制的脚手架抬上城墙,高肃垒高一分他就搭上一分,并且趁着高肃垒土山,直接从脚手架上冲齐军射箭。

  齐军慌乱之下,四散回营,竟是连露头都不敢了。

  周军见状大为欢欣鼓舞,韦总更是大笑着:“这高肃素闻战无不胜,如今看来,亦不过尔尔!想来传言多过其实!”

  韦孝宽却只是微笑着缓缓摇头:“只是刚刚接触罢了,正所谓骄兵必败,未必是其诱敌之策!”

  韦总闻言也是缓缓收起了轻视的心思,韦孝宽则是笑着道:“看来高肃是很有决心破我玉璧了,于城下筑如此多的土墙,是怕我等城破突围,却不知是否为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韦孝宽说着便对身后亲兵吩咐道:“你们今日深夜悄悄缒出城去,前往沙苑通知大将军,高肃已出昏招,请他即刻前来支援,待我消耗其兵力,打击其士气,援军一至两下一和,这城外土墙,就是他高肃埋骨之地!”

  “是!”

  北齐多靠骑兵奔驰取胜,所以这围墙在韦孝宽看来,与其说是为了围住自己不放自己走的绝境,殊不知却是自断臂膀,反而叫高肃的骑兵自己施展不开了!

第422章 轮番上阵

  韦孝宽也说不准高肃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抛开是否昏招不说,高肃和韦孝宽可以说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简而言之,韦孝宽于高肃有间接杀祖父之仇,而高肃之于韦孝宽,同样是不共戴天的杀子仇人!

  当初韦孝宽西逃,丢下了自己的从子在山东,高欢为了攻打玉璧,曾将其压在玉璧城下刀架在脖子上逼韦孝宽出城投降。

  当时韦孝宽虽然年轻气盛,却硬生生的忍住了舐犊之情,眼睁睁看着幼子死于城下,在自己的眼前,稚嫩的声音一声声呼唤着阿耶……

  几十年过去了,即使是现在韦孝宽想到那一日,眼中犹泪光闪烁!

  所以高欢因玉璧病死这件事之所以为韦孝宽平生一大快事,何尝是只有此战为成名之战的原因,未尝没有几分记念死去的儿子的心思。

  因此高肃想要韦孝宽的命,韦孝宽同样恨不得立刻弄死高肃!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肃不可能放走韦孝宽,韦孝宽又何尝不是想要将高肃给彻底的留在此处。

  随着土山的堆建完成,高肃也开始了他真正的攻城计划,齐军早就准备好了攻城的云梯等一应工具,天色渐晓,齐军大营中鸣鼓三通,辕门打开,只见五路大军齐出,将近六万兵马呼啸着冲向玉璧,杀声震天!

  当真是血光压城,气势滔天!

  玉璧城上周军将士们不由得面色严峻,韦孝宽此时也没有了原来的淡定自若,却依旧有着名将从容不迫的风采。

  坐于城头太师椅上,亲自指挥作战,命木楼上的射手们尽皆下到城墙上朝着猛攻过来的齐军几轮齐射,虽战果不错,然而却依旧没有阻挡住齐军如潮水一般的攻势,很快如同火烧云一般的齐军铺天盖地的袭来,将这个玉璧城围的水泄不通!

  “架云梯了!”

  很快齐军们抬着云梯上前搭到了城墙边上,韦孝宽见状依旧稳坐太师椅上:“抛擂木滚石,洒金汁,驱散齐军之后,将云梯推下去!”

  “是!”

  只见云梯一接触到城墙边沿,齐军将士们便不要命的嘶吼着向上爬着,而周军将士们则按照韦孝宽的吩咐,不断的向着城下抛掷滚石擂木。

  城下齐军刚爬上云梯便被砸的头破血流脑浆迸裂,或是断胳膊断腿倒在地上,呻吟痛叫不止。

  等到云梯上没有齐军了,周军将士们又抓紧机会,朝着云梯下面便是泼洒金汁,滚烫恶臭的金汁从上往下浇了个透体!

  城下的齐军将士当真是如人间炼狱一般,嘶吼着痛叫着满地打滚,渐渐没了声息。

  然而即使是如此,依旧是无数的齐军顺着云梯往上爬,周军将士就又扔滚石擂木,又泼金汁,伸出长长的竹竿将云梯推倒,自是又砸死了不少齐军。

  然而没被砸死的很快蜂拥上前,一股脑的架着云梯,居然又是硬生生将云梯搭到了城墙边沿上,继续向上冲着。

  又是劈头盖脸的滚石擂木金汁,又是不要命的往上疯狂爬着云梯,终于有一个士兵被泼了劈头盖脸的金汁之后先是痛苦嘶吼了一声,谁料之后却双眼血红的迅速反应了过来,居然硬生生顶着满头的金汁冲了上去!

  浑身血肉剥落甚至能见森森白骨和跳动不已的粉红肌肉,双眼眼皮尚且不在,却瞪着血红的双眼,挥舞着环首刀大吼着冲上玉璧城城墙,站在女墙上其实早已脱力失去了意识,却依旧拼命挥刀不止!

  “陛下!我尽忠了!”

  终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虽然完成了那男人梦寐以求的先登大功,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之后,大吼一声,兜头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啊!!!弟兄们!为了陛下!杀上玉璧!和西贼拼了!”

  “为了陛下!为了陛下!”

  看着那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的尸体,队伍中一个幢主双眼瞬间血红,居然抽出刀来,大吼着:“大齐万年!陛下万岁!”

  便是率先冲上了云梯,韦孝宽猛地自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城墙边上面容严峻的亲自指挥:“放箭!快放箭!摧毁那个云梯!”

  城墙上床弩微微转动,朝着那陡然蜂拥的云梯射去,巨大的弩箭很快将云梯彻底击碎!

  韦孝宽这方才稍微松了口气,征战沙场数十年,没有比他更清楚人的意志和士气是多么可怕的东西的了!

  “东门城墙下士兵士气高涨,云梯虽然碎裂,但将士们依旧不肯离去,请陛下决断!”

  高肃站在鸾驾上自然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了,于是他挥挥手:“西城和北城准备发动攻势,策应东城将士们撤下。”

  “是!”

  传令兵很快下去站在不远处对着土山下打起了旗语,东城将士们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然而韦孝宽却并不敢松懈,因为很快西城北城城墙上的将士们便紧急发动求援了。

  北面最为险峻的主城墙由高突骑亲自率军攻伐,西城则由高肃麾下另一位猛将斛律武都率军进攻,由萧方等挂帅坐镇中军调度,再一次朝着玉璧城发动了猛攻。

  韦孝宽接到预警之后不敢怠慢,这可不是东城城那种试探性攻击,不管是高突骑斛律武都还是萧方等,每一个都是让韦孝宽不得不严肃对待的存在!

  韦孝宽从来不是一个自大自满的人,虽然他的资历很老,但他更清楚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宇文邕上位之后大力提拔的这些人韦孝宽尚且不敢小觑,更何况是敌人的高肃手下的新人?

  韦孝宽对北齐很了解,因此他十分清楚,高肃手下的这些人虽然年轻,但是没有一个是欺世盗名之徒!

  因此韦孝宽亲自坐镇北城,虽然北城更为险峻,但是韦孝宽怕就怕的是高肃给他玩灯下黑这一套,故意以西城为诱饵,实则着重攻他的北城。

  更何况攻北城的乃是高肃麾下第一猛将高突骑,熟知北齐情报的韦孝宽知道,此人颇有其父风采,堪称项王再世,不得不防!

  韦孝宽急匆匆赶到北城,只见城墙之下大纛随风猎猎作响,上书几个大字:“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即使是敌人,韦孝宽也不由得心神为之一振,颇为的生出几分敬佩之情,却也知道是高突骑亲自来了!

  果然那大纛下只见一人横刀立马,身材并不见得多魁梧壮硕,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却如岳如山颇具压迫感!

  高突骑麾下皆着重甲,竟顶着箭雨硬生生推着撞锤到了玉璧城下!

  “公爷!我们的箭,射不穿他们的甲啊!”

  其实韦孝宽从方才就察觉到这个问题了,方才西城虽然看起来固若金汤,那只是韦孝宽从容不迫的指挥的缘故,实际上韦孝宽早细细观察下来,有几分心凉了。

  这支齐军,比以往他见过的所有齐军,都邪门!

  甚至比高欢当初手底下那支战无不胜横行天下的齐军,还要邪门!

  不仅仅是在于他们从容不迫进据有度的调度,还在于他们越战越勇的士气,甚至连鸣金撤退都和普通军队一哄而散恨不得赶紧跑路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就连甲胄兵器,都不一样!

  韦孝宽方才看了,基本上他们的箭射在齐军的盔甲上,顶多也就留几道痕迹,根本不可能破甲!

  大多数齐军基本上都没受什么致命伤,除了被金汁泼到身上的,基本上只要是中箭的,基本上都没受什么太严重的伤。

  有也只是裆甲没照顾到的大腿之类的地方,要不就是实在倒霉直接被射穿喉咙脑袋之类要害的。

  现在再看高突骑等人身上的重甲,韦孝宽才算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了,自己等人手中的箭,根本射不穿齐人的甲,更不用说高突骑这些重甲兵了!

  高突骑的人顶着重甲毫发无伤的推着撞车到了城下,身后大纛下的高突骑高举手中大槊:“哈哈!兄弟们!破玉璧,擒老贼的功劳是咱们的啦!万古流芳,名垂青史的机会来了!”

  “破玉璧!擒老贼!”

  韦孝宽却依旧淡然甚至冷哼了一声:“无知小儿,大言不惭!”

  说着便是一挥手,只见城墙上陡然垂下了数道柔软的幔帐随风微微舞动,那撞车上的撞城锤还未来得及撞到城门上,却直接砸在了幔帐上!

  幔帐柔软,很快便抵消了撞城锤的力气,撞城锤撞在上面,竟如同拳头砸在棉花上一样,软绵无力!

  “老子蠢,儿子比他还不如!明知道我有此招,还要用撞城锤,可笑!”

  韦孝宽冷笑连连,之后便挥手:“用普通弓箭不行,全部换上弩箭,将床弩搬来!”

  “是!”

  城下的重甲兵还欲再用撞城锤,谁料这时城墙上的箭雨再次齐发,这一次虽不够密集,却威力惊人,很快便是留下了一大片尸体。

  高突骑见事不可为,不愿再生伤亡,当下便下令鸣金撤退。

  正在这个时候,西城却急匆匆跑来一名传令兵对韦孝宽急迫道:“西城城门已破!将军命我来请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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