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士卒一拥而上,将黄盖按倒在地,五花大绑。
黄盖麾下士卒眼见主将被擒,残存内心的最后一丝斗志土崩瓦解,纷纷弃械投降。
此刻,剩余的铁蒺藜已被清除干净。
严毅留下五百军打扫战场,照顾伤员,然后亲率大军,对吴景军展开追杀。
一场声势浩大的追逐战随即在乌程与故鄣之间的数十里地域展开。
这一次,周昕以胜利者的身份,亲眼见证了吴景军的覆灭,正如他当初指挥的固陵渡一战,过程和结果几乎一模一样。
三个时辰后,吴景和孙贲率领残余的一千士卒,九死一生地摆脱了追击,逃往震泽以西五里的明陵县。
明陵县位于乌程西北二十五里,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但此时却成了吴、孙二人的求生之地。
他们不敢逃向乌程,因为此时此刻,哪怕傻子也知道,乌程已沦为一片死地。
这可苦了仍在乌程抵御吴郡联军的桥蕤和乐就。
当桥、乐二人收到吴景军溃败的军报时,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脑门,全身如被冰雪覆盖,一片冰凉。
良久,两人才从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吴景,我草你八辈祖宗!”
乐就大吼一声,状若疯虎,猛地拔出佩剑,将军报劈成了一堆碎末。
第197章 好傻好天真
桥蕤一动不动地站在帐内,没有像乐就那般肆意发泄。
但从捏得咔咔作响的一双铁拳能够看出,他的内心同样是翻江倒海。
他和乐就为什么来乌程?不就是被吴景攻无不克、势若崩天的军势吸引来的么,以为江东只是袁氏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谁知一切都是假象!吴景这个骗子,把他和乐就哄来,便拍拍屁股跑了,留着他二人在这里等死。
想到即将发生的可怕遭遇,桥蕤便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拉住乐就:“安之,兵家绝地,不可久留,我等当速速离去!”
乐就将剑收回鞘内,渐渐冷静下来:“以桥公之见,当撤往何处?”
桥蕤沉吟道:“明陵距此最近,一夜即至。我军若入明陵地界,进可伺机而动,退可遁入丹阳腹地,且先去明陵。”
乐就深以为然,眼下从乌程撤军,共有三条退兵路线可选。
一是前往敌军防御薄弱的盐官、海盐一带,乘船逃离,但钱塘湾是钱塘水师的控制范围,几乎可以断定,他们前脚登船,后脚就要翻船。
二是趁韩佑军主力在外,撤往永安,再经由永安退往怀安、广德,不过这条路线的行军路程很长,至少也要走五六日,风险难测。
相比之下,距离乌程仅有二十五里的明陵,自然就成了最具诱惑的路线。
既然吴景那厮去得,他们为何就去不得?
二将商议妥当,便立即召集人马,留下两千老弱之兵驻守据点,然后率领六千军悄无声息地撤向明陵。
撤军过程异常顺利,次日卯时,天空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桥蕤与乐就便率军抵达了明陵城下。
“我乃虎贲校尉乐就,身后这位是建威中郎将桥公,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乐就望着略有些残破的城郭,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策马上前,扬鞭大喊。
在他身后,数千士卒如同被割断的麦秆,横七竖八地散布各处,有的一步一瘸,有的瘫坐在地,皆已精疲力尽。
心惊胆战地赶了一夜的路,每个人都恨不得立刻飞进明陵城中,饱餐一顿,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然而,这小小的心愿,竟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原本守军寥寥的城墙之上,突然出现一排排黑影,个个张弓搭箭,将门楼两侧的城墙站得满满当当。
一道硕长的身影站在垛口,朝城下大喝:“我乃会稽周喁,已在此恭候多时了!放箭!”
嗖嗖!
还没等城下众人反应过来,密集的箭雨便从城头倾泻而下。
乐就连人带马,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即便他身披重甲,也只是吊住了最后一口气,魁梧的身躯栽倒在地,不住抽搐。
乐就周围的士卒,刹那间倒下一大片。
数十名士卒举着盾牌上前,冒死将乐就救回本阵。
那些瘫坐在地的士卒,悚然站起,茫然四顾,反应迟钝的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机灵的拔腿便跑。
桥蕤目睹乐就的惨状,骇怒交迸,猛拽缰绳,仰天大骂:“吴景狗贼,今日我若不死,必要你好看!传令全军,速速整队,向明陵以西突围!”
他和乐就这回算是栽透了,被人阴得连裤衩都不剩。
毫无疑问,吴景已弃城而逃!
至于这厮为何不派人通知他,原因就只有吴景本人和老天才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孙氏与袁氏在丹阳诸城归属上的矛盾;或许是因为吴景想用他和乐就来吸引敌军,为自己的逃亡争取生机;或许是他与乐就平日里得罪了吴景;或许是
桥蕤的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对吴景恨到了极点,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逃命要紧!
数千名士卒在他的率领下,不退反进,一窝蜂地朝明陵西侧涌去,试图冲入丹阳郡界。
然而,既入罗网,焉有生机?
随着明陵西门和南门缓缓打开,一支支骑军和步军鱼贯而出,在茫茫原野上对桥蕤军展开无情的屠杀。
“桥蕤休走,徐盛在此!”
“周昂在此.”
“陈敢在此.”
这一声声呐喊,仿佛是桥蕤的催命符。当一切喧闹重归平静时,桥蕤军已全军覆没,仅有数百溃兵侥幸得脱,逃往丹阳各处。
“少君,乐就已死,桥蕤已擒!”
赵错策马疾驰而来,仰望着眼前这个在朝霞映照下,仿佛散发着万丈光芒的高大身影。
严毅扫视了一眼被鲜血染红的大地,语气平静:“传令各部,修整两个时辰,兵发故鄣!”
“喏!”
一个时辰后,桥、乐二军溃败的消息传回乌程。
整个乌程欢呼一片,不少人喜极而泣。
严白虎大步走回严府,如同二十年前那般,将迎面走来的徐瑛抱离地面,左右旋转。
“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快放我下来!”徐瑛惊呼。
“禀宗帅,许郡守与许营督派人前来,询问前线缴获如何分配。”
“让他二人自行分配,把我那份给许昭兄弟!”严白虎大手一挥,豪爽地道。
乌程前线,许贡少见地穿上了一套襦铠,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策马在敌军各个营寨行走。
营寨内一片狼藉,随处可见尚未用尽的粮秣物资,散落一地。
虽然缴获甚多,但他心中却是阴霾一片,脸上的阴云,浓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吴景、桥蕤、乐就!三个废物!就算是一万多头猪,也不可能在短短三日内让人屠尽啊!”
许贡咬牙切齿地咒骂,吴景三人的突然溃败,使得乌程之战的光芒,全部汇聚到了严毅一人身上,而他堂堂吴郡之主,在乌程鏖战月余,却沦为了陪衬物。
其间落差,令他难以接受。
尤其是严毅准备拜盛宪为师的传闻,更是让他恨到了极点。
盛宪乃是他严令通缉的死敌,严毅拜盛宪为师,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严氏,看来是留不得啊!”
许贡眼睑低垂,右手用力握紧了刀柄。
驾!
与巡视营寨的许贡不同,许昭在得知吴景三人溃败的消息后,便立即策马赶往明陵,想要当面恭贺严毅。
一路行来,他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没有停歇过,对当初选择与严毅结盟的决定,感到无比地庆幸。
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啊!
想不到连不可一世的吴景,都败给了严毅。可以想见,此子今后在江东,当可呼风唤雨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前程与富贵,也牢牢系在了此子身上。
此番前往明陵,既是道贺,也是要将他这一个多月的付出好好念叨一遍。
“速去通报,余杭营督许昭前来恭贺。”
许昭在明陵城下勒住马匹,朝门侯大声喊话。
不一会,周昕亲自迎出城来,笑道:“许君,你来晚了一步,少君已领兵去故鄣了。”
许昭微微一怔,情绪低落下来,悻悻而回。
四个时辰后,当星月满空时,严毅率领大军再度包围故鄣。
与吴景一战,他的麾下伤亡了三千人,与桥蕤、乐就一战,伤亡了数百人。从降兵中挑选了一些人充实军伍后,全军连同伤兵在内,已达一万一千人。
将降兵列为全军的重要补充,乃是钱塘一战后,严毅做出的决定。
对于降兵的安置,他参考前世看来的诸多章程,结合实践设立了一整套方略。
比如立威示信。
比如一视同仁,给予降兵相同的军爵待遇。
比如将降兵打散编入各个降兵营,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后,再编入各屯,并在每屯设置屯祭酒正副两人,用‘安定乱世,创建一个黎民不饥不寒,鳏寡孤独皆有所养,人人有田种的太平盛世’等口号给士卒洗脑。
施行过后,发现效果很好,便逐渐开始形成惯例。
这一举措的推行,使得严毅军在经历大战后,首次实现了军伍人员不减反增的喜人局面,给各部主将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不过,降兵的融入有一个过程,短时间内,严毅还不敢让他们上战场。
再加上大战过后,全军急需修整,因此他并未立刻对故鄣展开进攻,只是下令围城。
这一次,就是真正的围城了,故鄣四座城门,皆被围得水泄不通。
严毅将诸多军务交待下去,刚在帅帐用过晚膳,韩佑便屁颠屁颠地过来拜见了。
他的态度相比两日前,已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光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刚进帅帐,便开始表功。
“少君一战而破三贼,诸郡震慑,真乃雷霆荡寇!”
“在下幸不辱命,两度截杀出城之敌,阵斩敌裨将二员,槊穿贼旗三面!故鄣之贼胆气尽丧,已逃回城中,再不敢出城!”
严毅听得暗暗好笑,也不戳穿他的这些鬼话,若有所思地道:“有劳韩君了,待攻破故鄣城后,在下另有一份厚礼赠君。”
韩佑听到厚礼二字,笑容更盛:“不知少君打算明日何时攻城?在下好早做安排,以襄助少君攻取此城。”
故鄣陷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也愈发热切起来。
自从吴景溃败的消息传入故鄣后,城中守军便陷入了混乱之中,甚至还有内讧的迹象传出。
昨日,桥蕤麾下战将李吏,便私自率领一千军,逃出北门,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