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49节

  教化蛮夷使之华化,是读书人的终身的理想之一。几乎每一个在化外之地施行教化的官员都能青史留名。公隐有本朝圣人之称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谪居住龙场时曾开堂授课,教化夷狄。

  “我知道错了”朱由校低下头,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批评。

  迪尼什若昂学习非常勤奋,他已然习得许多重要的常识。比如,大明王朝以左为尊。按理说徐大人是皇帝直辖的六部堂官,就算屈居朱大人之下,也应该坐在朱大人的左侧才对。但实际上,坐在那里居然是个嘴上无毛的少年。

  难不成所谓的王公公竟然是个小孩儿?大船主若有所思,以为自己参透其中的关键。

  在军火贩子哈拉尔德布兰特看来,这顿饭吃得极其诡异:坐在主座的朱大人显然对徐大人精心安排的戏曲表演没有太多的兴趣。靠边坐着的两个老头儿一开始倒是频频点头,可当他们瞧见朱大人兴致缺缺的神色后,又将脸上的表情敛去,似在力求与朱大人保持一致。

  这可难为他们这些海商了。就戏曲表演的内容来说,他们是完全看不懂的,不过多年经商积累出的人情世故告诉他们,这时候应该对徐大人准备的节目表达赞美之情,但是这样做又与朱大人的情绪相悖。

  表演结束之后,朱大人开口说话了:“咱们不绕弯子。都说说自己是干什么吧?”

  徐光启很自觉地做起了翻译:“这个是迪尼什若昂,葡萄牙籍,船主,手底下有千料大船四艘,五百料船十六艘,余下不计。”

  “这个是哈拉尔德布兰特,西班牙籍,军火二道贩子,但现在更想开个厂子。他说他已经派人回去雇佣枪炮技师了,最早于明年夏季就能收到回应。”徐光启在介绍哈拉尔德布兰特的时候,其他海商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迪尼什若昂质问道:“你已经派人去回去了吗?”

  “哼。富贵险中求!”哈拉尔德布兰特赌徒的嘴脸暴露无遗。

  “安静!谁要憋不住想说话就出去说。”呵斥后,徐光启将目光投向下一个人:“继续。”

  “这个是莱恩霍布斯,也是葡萄牙籍,算是个矿主。”

  “矿主?他在哪里挖什么矿?”朱常洛问道。

  “回大人。他也不知道那些矿点具体该怎么称呼,只知道是在锡兰,主要挖铜。”徐光启翻译道。

  “下一个。”朱常洛没有过多的表情。

  “这个是罗杰斯海德里希,法兰西籍,种植园主。在印度南部靠近锡兰的地方有一个甘蔗种植园和一个棉花种植园,产量不低。”

  “最后一个.”徐光启皱眉。

  “这个怎么了?”

  “最后这个人叫瓦迪斯瓦夫阿马托,是个奴隶贩子。”

第110章 亚 美 欧的三条航线

  “哼!”魏忠贤暗自冷哼一声,心想:有什么好讳言的,看不清谁呢。魏忠贤年轻的时候为了偿还赌债甚至能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别人作奴婢,自然不会觉得买卖奴仆有什么问题。

  “船主,种植园主,矿主,军火商,奴隶贩子。各行各业的‘代表’都来了。这是你特意安排的吗?”朱常洛问道。

  “回朱大人,下官没有安排过。应该是澳门各行商人自己推选出来的。”徐光启摇摇头。

  朱常洛挨个看过后,将目光锁定在葡萄牙籍的船主迪尼什若昂身上。“一般来说,你们都是如何行商的?”

  “回大人。我把手底下的船分成两支船队,较大的一支不断地往返于欧亚之间。较小的一支则以澳门为中心筹措货物。”徐光启一字一句地翻译着迪尼什若昂的话。

  “那你一般运什么?”朱常洛在追问的同时,也在脑海里回想与这段历史有关的信息,他总觉得迪尼什若昂的回答里缺了些什么。

  “回大人。大船队由亚至欧时满载着如丝绸、瓷器、茶叶、香料、白糖等各类货物。而返回亚洲时就几乎只载白银了。”迪尼什若昂恭敬地回答道。

  “只载白银?也就是说,返回南洋的时候你的船几乎是空的?”朱常洛微微颔首。

  “是的。虽然天朝的商品在欧洲供不应求,但满仓的货毕竟换不来满仓的银。”迪尼什若昂苦笑道。“商业之本即是互通有无,而欧陆所产皆是鄙物,不甚稀奇,运至大明根本卖不掉。所以还不如空仓,这样一来货船还能早到几日。”

  “大明的商人只收白银?”

  “黄金自然也是收的,不过相较黄金,白银更易得而已。”迪尼什若昂摇摇头。

  沉思片刻之后朱常洛突然察觉到了迪尼什若昂话里的漏洞,于是提高声量反问道:“据本官所知,欧洲地界的银产量不怎么高吧?”

  “大人明鉴,欧洲的银矿确实无法满足海上贸易所需。”徐光启的翻译腔还是那样四平八稳,但迪尼什若昂的支支吾吾却将他的忐忑写在了脸上。

  “你根本就是在撒谎!你们这帮子在澳门转来转去的洋夷至少经营着三条航线。第一条是亚欧两洲之间的‘货航’,第二条是亚洲内部的‘银货互航’,至于第三条嘛哼!”朱常洛停顿了一下,他眼神如刀,冷笑一声后说道:“亚美两洲之间的‘银航’对不对!?”

  “您是怎么知道的?”迪尼什若昂非常诧异。这连带着徐光启也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家事、国事、天下事,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这个问题朱常洛无法如实回答,但“皇帝”作为帝国各类情报汇集之中央,是天然拥有“神出鬼没”这一特权的。毕竟臣子不知道不代表皇帝不能知道。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朱常洛既没有看向徐光启,也没有看向诸位海商,而是抬头上望遥远的高天。落日的余晖照进他的瞳孔,给朱常洛添了一缕高深莫测的神秘感。

  在海商们看来,这位“朱大人”目光深邃,似乎光用眼神就能洞穿过去与未来。他沉稳的语调,让人不由得为之一振:“你们占了吕宋岛,并将那里作为与大明海商进行商品贸易的中转站。”

  朱常洛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挥动,仿佛正绘制着一幅昭示三洲贸易之盛况的画卷。“在岛上,你们用美洲开出的白银换取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然后又将购得的货物运到澳门,并以澳门为始将货物转运至欧洲。”朱常洛明明是在描绘现状,但他的语调却像是在陈述历史。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在澳门进行交易,或是以吕宋为始将货物直转欧洲呢?”朱由校插话问道。

  “问得好。澳门归香山县辖制,说到底是两广官场的禁脔。如果在澳门进行钱货交易,船来船往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人情世故、上下打点,这可不是小数。”朱常洛向朱由校投去鼓励的眼神。

  朱由校若有所思:“吕宋不是大明的地界,无需如此靡费。”

  “大明的水师不会跑到吕宋去‘剿匪’,他们只需要在内部协商好各自的利益归属问题,就可以安心地进行海上航贸了。欧洲不是一个整体,大西洋国并不存在。在南海地区,葡萄牙商人和荷兰商人各自划分了不同的贸易区域。葡萄牙人的据点在澳门.”朱常洛卡了一下,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下去:而荷兰人的据点在澎湖。

  两年后,也就是天启二年,荷兰人在进攻澳门失败后,转而登陆并占领了澎湖,此时朝廷正为辽东全境沦陷而闹得不可开交,拿不出精力和财力去干预东南的海事。只能让福建方面自行处理澎湖的事情。福建方面与荷兰人打打停停,最后以默认荷兰人占领“东番”为条件,使之自行撤出澎湖。

  《明熹宗实录》载:乃督王梦熊等直抵风柜,尽行拆毁。夷船十三只俱向东番遁去。我师犄角札营,防其复回,并议酌善后事宜。

  而荷兰方面的记载则是:随后与中国驻澎湖的军队将领达成协议,撤离澎湖,屯驻大员。

  该事件是荷兰人对中国台湾长达四十年的侵略和殖民统治的开始。在这个时期,荷兰人在台湾实行了各种不平等的政策和残酷的剥削,给台湾人民带来了巨大而深重的苦难。

  朱常洛说完,将视线转向徐光启:“告诉这些人。就说大明朝廷什么都知道,如果再有人耍滑头,企图遮遮掩掩,那么朝廷将对他个人颁布禁令。”

  “遵命。”徐光启正襟危坐,震声重复“朱大人”的警告。

  迪尼什若昂并非存心欺骗。他只是不愿过多涉及那些与自己无关,甚至可能为他带来不利影响的信息,于是选择性地陈述了事实。

  正如朱大人所提到的,欧洲海商确实在亚、欧、美等三洲开辟了诸多航线。但那条从美洲到吕宋的“银航”与迪尼什若昂完全没有实质性的关联。

  美洲的波多西银矿被西班牙人完全占据,该“银航”也被他们牢牢地控制着。

  但迪尼什若昂没有解释,也不敢再解释了。明廷禁不住海,朝廷的禁海令会被浙广等地的官绅们阳奉阴违。但朝廷若是点名对某个海商颁布限制令,那官绅肯定是不会反对的。到那个时候,他的同行们将会很乐意为朝廷分忧,将他撕得粉碎。

第111章 种植园主和奴隶贸易

  诸海商七嘴八舌嘈杂着应诺之后。朱常洛开始与种植园主罗杰斯海德里希对话。

  “你在印度地区开了种植园?”朱常洛问道。

  “回大人。是的,我在印度南部靠海的地方开了一个甘蔗园和一个棉花园。”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罗杰斯海德里希甚至主动补充道。“我略懂种植,但没本事抓奴隶。所以和瓦迪斯瓦夫阿马托先生之间有着长期的合作。”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朱常洛追问道。

  “回大人。奴隶嘛,每年都会有些损耗。所以每到年初,我都会在得到去年之订货的同时,找瓦迪斯瓦夫阿马托先生订购一批新的奴隶,以保证种植园不会出现劳动力短缺这样影响持续生产的恶劣现象。”

  “但每年应该补充多少奴隶是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假设,今年折损了十个奴隶,但有两个小奴隶到了可以工作的年龄,所以净折损就是八个。如果去年订购十二个了个,那我在得到了瓦迪斯瓦夫阿马托先生的补货之后,农场里就会多出四个干吃饭的奴隶,利润就会减少。”

  “反之,若是一口气折损了十八个,我的农场里就会出现六个奴隶的缺口,如果想要保证产量,就得过度驱使那些现有的奴隶,这是耶稣基督也不会允许的。”徐光启翻译道最后甚至想叫人把这个农场主抓起来打一顿。

  大明朝虽然也有奴仆这样的存在,但在法理上只是低一等的人,不是动物。而且《大明律》明确规定,普通的庶民是不能蓄奴的。

  被允许蓄奴的仅有品秩超过三品的高官显爵之家,并对其所存养奴婢的数量做出严格的限制:“其役使奴婢,公侯之家不过二十人,一品不过十二人,二品不过十人,三品不过八人。”

  到明代中后期,民间蓄奴风气有所回潮,但朝廷只是在万历年间所定的新题例中放宽了士绅之家存养奴婢的限制。自始至终,朝廷在法理上都紧紧地捏着蓄奴的口子,从未允许庶民之家存养奴婢。

  在大明朝,像罗杰斯海德里希这样纯粹的商人若是蓄奴且上纲上线是要被杖一百的。而且杖完之后官府还要勒令他将奴隶放走从良。

  罗杰斯海德里希不仅蓄奴虐奴,甚至胆敢以托以耶稣基督之名。这跟嘴里一边喊着阿弥陀佛,一边奸淫掳掠邪道妖僧有什么两样。

  不过徐光启心里排斥归排斥,只要皇上没喊停,翻译的工作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就算耶稣基督允许,过度驱使奴隶也会导致奴隶加速折损,这是会增加生产成本的。”

  “所以,我不会单以某年折损的奴隶数为参考,而是以过往五年折损的平均数为参考。这样一来,即使实际折损数出现波动并最终引致劳动力过剩或是缺口,也不会出入太多。”罗杰斯海德里希一边说一边频频点头,很明显是对自己的管理办法很是满意。

  “那些奴隶不造反吗?”朱常洛面上仍是古井无波,但心里却想:这家伙还真把人当做牲口来管啊。

  “印度人,好管得很。多数印度人本身就是贱民,他们完全没有羞耻心,也基本不会反抗。他们好像认为被奴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罗杰斯海德里希笑道:“对他们来说,被当地的土人贵族奴役和被我奴役没有任何区别。我至少还会给那些年轻力壮、勤劳肯干的奴隶供应足够的吃食。他们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造反呢。”

  “种植园里最大的问题不是奴隶造反,而是奴隶逃跑。要是精壮的劳力在农忙时节跑了,耽误了生产,那一个生产季的收成就全没了。而且购买新的奴隶还要花钱,这也是成本。所以为了防止类似事情的发生,我会雇佣一些种姓较高的印度人来管理和镇压那些有不安分想法的奴隶。”说到这儿,罗杰斯海德里希还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

  “你不是说有吃有喝,奴隶们感谢你都来不及么,怎么会逃跑呢?”朱常洛端起茶杯轻吹一口,将上升的热气送到冰冷的寒空中。

  “.回大人。总有些不开眼,不知道感恩的嘛。”罗杰斯海德里希讪讪道。

  朱常洛没有再理他,而是转头询问奴隶贩子瓦迪斯瓦夫阿马托:“你的奴隶都是从印度抓的?”

  “回大人,我只是人牙子。手上的货基本都是跟印度及南亚地区的土人贵族交易得来的。自己去派人抓奴隶的风险和成本都太高了,只做人牙,我只需要雇佣一支规模不太大的步兵队就能压住‘货仓’。”瓦迪斯瓦夫阿马托想了想补充道:

  “如果自己去抓奴隶,一支小规模的步兵队肯定是不够的,要是雇佣骑兵,那成本起码往上抬好几倍。更何况,自己去抓奴隶还有可能和那些土人贵族起不必要的冲突。”

  “你用什么东西和他们进行交易?”朱常洛举例问:“黄金、白银或是珠宝?”

  “回大人。白银黄金之类的东西他们当然是会收的,那些土人贵族对黄金的痴迷甚至比最贪婪的欧洲人还要过分。但他们也不是只收黄白之物,大多土人贵族是很喜欢天朝货物的,他们很愿意用自己的奴隶或是掳来的奴隶交换精美的商品。”

  “行情如何?”

  “回大人。牲口之类的活物和普通的商品相类,交易价格都是有波动的,总体上遵循着基础的供求关系。行情最好的档口,是某位土人贵族打了胜仗掠取了其他土人贵族的奴隶。如果能抓住这个时机展开交易,那价钱自然就不会太高。”瓦迪斯瓦夫阿马托长相出众,说话不疾不徐,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

  “如果想要大人更进一步了解具体的价格,我希望能在更私密的场合下为大人讲述。我向大人保证,只要订购量足够大,我定能给朝廷,给大人一个满意而稳定的报价。”

第112章 皇上,这个奴隶贩子在推销娈童

  朱常洛轻笑一声,并未对瓦迪斯瓦夫阿马托的商业邀约作出明确的回复,而是继续问:“那你的运奴船里面载有黑皮肤的昆仑奴吗?”

  “大人明察。确实有欧陆商人在从事贩运黑奴的生意。但澳门只有一些零星的黑奴,大规模的黑奴贸易只发生在美非航线上。”瓦迪斯瓦夫阿马托主动解释道:“亚洲本身就有大量的人力可供驱用,没必要从非洲地界运黑奴过来。这是多此一举,很不划算的。”

  “你是开矿的?”朱常洛转向葡萄牙籍的矿主莱恩霍布斯。

  “回大人,是的。我在锡兰开了几个矿场。”莱恩霍布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除了铜矿,你还采别的矿吗?”朱常洛继续问。

  “大人。我手里还有一个宝石矿,不过品质中上,而且产量一般。”莱恩霍布斯摇头叹气道:“至于金矿、银矿,我倒是想开,但不知道哪里有啊。没探出来我又去哪里开呢。”

  “铁矿呢?”比起金银,朱常洛更关心煤铁。

  “澳门那边儿有开铁矿的矿主,但我不在其中。因为南洋地界的冶铁技术很糟糕,那一带没有大规模的冶铁厂,都是些作坊式铁匠铺。现有的铁矿石供给已经远远大于需求了,铁矿行业的利润非常微薄,再开新矿只能拖着大家一起死。”

  “没有欧洲人来这边儿冶铁吗?”朱常洛捏了捏睛明穴,他有些乏了。饭后一段时间,胃里的食物进入肠道开始分解,这使得血糖浓度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并最终给本就疲惫的身躯增添了更多的困意。

  “大人说笑了。在亚洲地界,天朝的铁制品拥有碾压性的竞争优势,大宗的铁制品交易完全被天朝垄断,欧洲的铁匠跑到亚洲来抢天朝的生意,这跟蚍蜉撼大树没有任何区别。”莱恩霍布斯无奈地摊摊手:“我们曾试过将铁矿石运到吕宋、澳门甚至广州,但天朝海商几乎从不进口金、银、铜以外的任何东西。”

  “你也用奴隶吗?”朱常洛继续问道。

  “当然了,奴隶便宜又好管,只有拉矿石、排积水之类的活儿会用到牲口。”莱恩霍布斯点头道:“但矿场这种地方不比种植园,下边儿还是挺危险的,几乎每天都有奴隶因为各种原因而折损。因此,我们这些开矿的人与瓦迪斯瓦夫阿马托先生的合作其实更加紧密一些。没有瓦迪斯瓦夫阿马托这样敢于同野蛮的土人打交道的奴隶商人,我们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弄这么多廉价的劳动力。”

  这时候,面相上文质彬彬的奴隶贩子瓦迪斯瓦夫阿马托插话道:“莱恩霍布斯先生要求我们每个月要提供至少二十个健硕的奴隶。有一次遇上矿难,莱恩霍布斯先生甚至一口气要了一百个人。”

  “这么多?”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朱由校突然开口,惊讶地问道。

  “回这位大人。”莱恩霍布斯对预料之外的发问感到意外,但他的愣神只持续了一瞬。“就规模来说,那次矿难不算得太严重。我亲临现场进行指挥,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了对矿道的疏通。”

  “事前我在矿道里准备了一个礼拜,也就是七天的食物和净水。”徐光启的翻译工作做得很到位。“本以为损失不会太大,可再次打开矿道之后,我们却只看见满矿坑的死人,一个活着的都没有。事后调查发现,塌方不仅把矿道给堵了,还把奴隶们待着那个矿房的通风口给堵了。奴隶们是憋死的。”

  “活活憋死.这也太可怜了。”朱由校的语气里充满了怜悯。

  “是啊,太可怜了。”莱恩霍布斯附和道。不过他并不是在可怜那些折损的“耗材”,而是在可怜他自己的钱包。那次矿难差不多让他损失了一个季度的纯收入。“事后我吸取了教训,规定每个矿房至少要有准备两个及以上独立的通风口。”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你还是有点儿良心的。”朱由校涉世未深,还以为莱恩霍布斯算是个“义商”。

  朱常洛不着痕迹地瞟了朱由校一眼,但他什么话也没说。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去看才能有更深刻的领悟。

  良心?这人哪里来的良心?一个矿房准备两个及以上独立的通风口是矿业的常识啊。徐光启数开其口,不过还是没有当场劝谏。他把后面那句夸赞的话给省掉了,说道:“知道吸取教训就好。”

  就在莱恩霍布斯即将顺着矿业的问题继续说话的时候,他看见瓦迪斯瓦夫阿马托向他投来恳请的目光。莱恩霍布斯反应过来,对“朱大人”吹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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