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大明 第359节

  陆文昭说道:“那是他老亲和友善,不嫌弃我位卑人轻,愿意折节下交。如果论起辈分,就连在下的师傅也得给他老人家磕头叫将军。”

  “尊师是?”

  陆文昭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陷入回忆:“师傅尊姓诸葛,讳谦。山东登州卫军籍。官场无名。师傅他老年轻的时候,在戚少保麾下任队总。隆庆年间,随戚少保一起出镇蓟州,驻守密云。戚少保远调广东的时候,恩师没有同往,而是留在了蓟州,随戚将军镇守古北口。”

  “万历十一年,戚将军因事被革,他老也就随同戚将军一起回乡了。万历二十二年,戚将军再起刘河游击,师傅应召随往。万历三十年,戚将军升调南直隶,补镇守南直隶江南副总兵,师傅也随同前往。不过那时候,师傅的年岁已经很大了,身上还有些旧伤,所以只在军中效力一年,便乞退养老了。离开军营之后,恩师落户南直隶,并开馆收徒。我就是在那之后,被父亲送去了师傅开办的武斋。”

  “说来惭愧,我入馆很早,但毫无天资,若非师傅恩怜,恐怕连出师都难。”陆文昭笑着甩了甩脑袋。“反倒是丁师妹,她天资卓绝,少年英才,只在武斋中学了几年功夫,我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了”

  “师妹?”袁可立一直听得很入迷,直到“师妹”这个词传到他的耳朵里。

  “对啊。”陆文昭点点头。

  “陆千户说的丁师妹,该不会就是那个来辽东投军的丁同门吧?”袁可立的表情有些古怪。在此之前,他脑海里,丁同门的形象一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下官没说吗?”陆文昭眨了眨眼睛,“嘶!好像是没说。”

  “也可能是我忘了。”袁可立轻笑着问道:“尊师是王学门人?”

  “不是,”陆文昭茫然地摇了摇头,疑惑问道:“袁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是我孤陋寡闻了,”袁可立说道,“我一直以为只有李卓吾这样的王学狂生才会广收女弟子。看来也不尽然。”

  陆文昭怔了一下,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袁可立所谓的李卓吾指的应该是李贽!

  李贽就是绝食死在锦衣卫的诏狱里的,所以陆文昭也略听说过他的事迹。万历三十年,时年七十六岁的李贽因时任礼科给事中,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的弹劾而遭到了锦衣卫的逮捕。

  而张问达的弹章当中,有一条便直指李贽广收女门徒的行为:“勾引士人妻女入庵讲法,至有携衾枕而宿庵观者,一境如狂。又作《观音问》一书,所谓观音者,皆士人妻女也”。虽然张问达的弹劾不免捕风捉影,但对这一案的了解,却也足以使陆文昭警惕起来。

  陆文昭观察着袁可立的表情,小心说道:“其实也不是广收,师傅也就只收了她和刘师妹两个女弟子,一直把她们当女儿养。刘师妹早年病故,”陆文昭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也只有丁师妹一个了。”

  “诸葛师父为何破例招收女弟子呢?”袁可立的脸上只有好奇,这让陆文昭稍稍松了一口气。

  “因为刘师妹和丁师妹都是年纪轻轻就无父可怙,无母可恃。师傅收下她们,既是收徒,也是收养。”陆文昭解释道,“戚家刀斋里有好些弟子都是这么来的,甚至有两个小师弟还是从河里捞出来的弃婴,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所以都跟师傅姓了诸葛。”

  袁可立怔住了,眼里的好奇之色渐渐褪了。他嗫嚅了许久,最后只喃喃一句:“百姓苦啊。”

  

  威宁营校场外,山杏正吐白。

  总兵官侯世禄甩镫下马,甲缝里簌簌落下几片侯世禄策马掠过枪阵时裹挟的杏花瓣校场西墙那排老山杏树,今岁花开得似乎比上月沈阳城下的军旗还密。

  中军帐内,来自总兵府的年轻门房,正捧着一封公函听着帐帘缝隙间漏进来的声响,推算来人。

  突然,门帘被撩开了。一阵晨风涌入,将几片山杏花裹进营帐。山杏花借风飞舞,但还是落在地上,最后只有几粒马蹄扬起的灰尘,有幸散落到“辽东巡抚署”的朱印之上。

  侯世禄解下蒙着浮尘的猩红斗篷,鱼鳞细甲在渐亮的帐内泛起水波纹似的冷光。“熊经略还是袁巡抚?”

  侯世禄下过命令,经抚衙门函文必须交到他的手上。侯世禄还下过命令,除非有紧急军情,或经抚急递,否则不得在操练时打扰他。两条命令叠在一起,就导致门房在大帐里站着等了近一个时辰。

  “是巡抚衙门的咨文。”门房向前一步,躬身捧递出咨文。

  “呵,袁抚台案牍上的墨,怕是比太子河里的水还多。”侯世禄瞥了的公函一眼,接着朝大案扬了扬脑袋。

  门房会意,转过头就把公函放到了侯世禄的案台上。接着,门房行礼离开,在帐外的高头大马之间牵走了自己的小毛驴。

  侯世禄在亲兵的帮助下解下全身铠甲。落座时,随侍的亲兵正好端来一盏加了盐的温热羊奶茶。侯世禄接过奶茶,一饮而尽,随后才从案台边上的《九边图说》旁拿过那封公函。

  “还有多久开伙?”侯世禄拆开信封,顺嘴问道。

  一个亲兵默默地盘算了一下。“差不多还有三刻钟吧。”

  “那就叫伙夫在每口锅里多添一瓢油膏,再给每个小子割二两新送来的腊肉。”侯世禄对今早的操练情况甚是满意,决定给点儿小小的奖赏。他这一嘴下去,一头猪没了。

  “是!”他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一个传令兵跑了出去。不多时,营帐外便传来了一阵由近及远的马蹄声。

  侯世禄抖出信函,继续下令。“传骁骑营未时初刻集合操练,今天阳光正好,再叫车营把那二十架改良的偏厢车推出来晒晒木料。”

  “是!”又有一个传令兵跑出营帐。

  侯世禄展开公函,脸上逐渐浮现出既疑且惊的神色。

  函文很短,侯世禄很快看完了。随后,他叠起纸张,顺手放下,接着又拿起信封抖了抖。见实在抖不出别的东西,侯世禄甚至歪着脑袋往里边儿看了一眼。

  侯世禄实在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他放下公函,望向第三个传令兵。“去狩猎营,把丁修还有他手下的人都给我叫来。”

  “是!”传令兵抱拳拱手,转身奔去。不久后,营帐外又传来了一阵由近及远的马蹄声。

  

  半个时辰后,丁修带着阎年、丁白缨、崔老六、李显以及最近才补进小队的胡增寿一起来到了威宁营校场的中军帐里。他们过来的时候,侯世禄正拿着一根木质的细签轻轻地剃着牙缝。

  “卑职参见侯镇帅!”丁修入帐便拜。其他人也跟着行礼。

  “都起来说话。”侯世禄用力一挑,卡在牙缝里筋肉没出来,反倒把他的牙龈给划出血了。侯世禄暗骂一声,随手把细签丢进托盘。

  接着,侯世禄又拿起托盘上的茶盏重重地扯了一口。他没有把这口茶水咽下,而是咕嘟两下,把略带了几条血丝的茶水又给吐回茶盏了。

  “端走。”侯世禄朝那个伺候他吃饭的亲兵挥了挥手。

  “是。”亲兵端起托盘,转身离开大帐。

  “吃饭了吗?”侯世禄望向丁修等人。

  “回镇帅,还没有。”丁修接到命令的时候,狩猎营刚开伙。他们还没领到餐,传令兵就骑着马奔过来了。

  “那就吃了再说。”侯世禄冲着另一个当值的亲兵扬了一下脑袋。

  那亲兵会意离开,很快就带着六个端着小宴桌的士兵进来了。这一餐很丰盛,有汤,有肉,有饼,有酱,还有一碟新鲜的炒时蔬。可以说,除了没有那盏漱口用的茶,几乎和侯世禄本人午餐一模一样。

  “谢镇帅赏饭!”丁修又拜。

  “吃吧。”侯世禄点点头,顺手又拿起了那本最新修订的《九边图说》。

  《九边图说》始撰于隆庆三年。由时任兵部尚书霍冀总裁,并由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应元等人收集资料整理编撰。该图说“每镇有总图,以统其纲,有分图,以析其目”,可谓纲举目张。更重要的事情,兵部要求各镇“每三年一造报”,以保证这套图说“务实有用”。而最新一次修订就是万历四十八年。

  在最新的《九边图说》上,虽然仍旧保留了九边九镇,也就是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的基本样式,但同时也多出了密云镇、永平镇、山海镇、昌平镇、保定镇等“协镇”或“内地驻防镇”的详细图说。

  对于辽镇来讲,这套最新的《九边图说》在出版的那一刻就已经过时了。尤其是各地的兵力分布概述,简直可以说错得离谱。在图书上,镇江周边只有万人出头,而且几乎没有四方策应的机动兵力。而现在的事实则是,镇江及其周边地方的兵力膨胀到了二万三千人,当中还有一个以骑兵为主的游兵营,和一个以步兵和炮车为主的奇兵营。据侯世禄所知,这两营都已经形成了基本的战力,只差几场铁与血的考验,就能成为精锐。

  威宁也该更新了,至少该把酉阳冉家的土司兵和他麾下的狩猎营也加进去。

  正腹诽着,侯世禄突然听见了放碗的声音。他侧过头,视线越过书册的边缘,发现放碗的人正是那个被丁修解救下来的汉人俘虏胡增寿。他就像八辈子没吃过肉一样,风卷残云地就把那四分之一扇盐水鸡给咬成骨架子了。

第556章 巡抚咨文

  胡增寿是自愿或者说被自愿参军的。

  按照辽地现行的政策,被解救出来的汉人奴隶或者自行逃还的汉人俘虏都会先被集中送到辽阳进行分辨。待确认其身份,并排除其作为奸细的可能之后,再行安排。

  不过,对于某些特殊的情况,官府也准备了相应的简易流程,其中最典型的一种就是在籍军户自愿参军。

  在经略熊廷弼看来,客军不可能一直在辽东待着,辽地迟早还是要让辽人来守的。所以,巡抚衙门对辽东的募兵进程一直没停。如果复归汉地的汉人是成年男性,但又没有军籍,那么官府则会开出相对优厚的条件,建议他参军。苏家兄弟就是这么入伍的。

  如果复归汉地的成年男性本就是在籍的军户或者军户余丁,那么辽东巡抚署则会直接把他编入操军。并在完成基本的训练之后派去前线。

  而如果一个被解救的男丁,尤其是在籍军户,自愿加入拯救他的军队,那么辽阳那边则会执行简易的分辨流程。

  简而言之,辽东巡抚署会按照游、参、副、镇等军事长官送来的文字材料,寻找记载着那个人姓名的册子,或者根据描述寻找他的亲属。只要能证实其说,则直接将该员编入当地部队,造册发粮。

  侯世禄走的就是这个流程。他靠着胡增寿提供的信息,伪造了一份翔实的入伍申请寄去辽阳。

  巡抚衙门收到申请以后,立刻就派人去案牍库翻查抚顺所的旧册,果然找到了一本登记着胡增寿姓名的军户名册。之后,巡抚衙门又派衙役去寻找了胡增寿的家人。尽管胡增寿本人的三族在抚顺陷落之后几乎死绝了,但好在老胡家到底还有一批活着的族人逃了出来,能够证明胡增寿对家乡的描述属实。

  于是辽阳方面也就同意了胡增寿的“入伍申请”,对他走了简易的征兵程序,告知侯世禄不必将该员送辽阳报到,可直接加入威宁守军。收到回函之后,侯世禄派人给胡增寿送去了一个口头上的入伍通知,告知他已经被征召入伍,并被分派到了救命恩人的麾下。

  走一流程入伍的人相当不少,当初李显也是靠着这个程序直接就入了丁修的队伍。但和胡增寿不同的是,他是真自愿。

  显然,这一政策存在着明显的漏洞。那就是领兵的军官,有可能利用这个简易流程虚空造兵,吃朝廷的空饷。毕竟抚、清、开、铁等处的活人不少,死人更多。只要能找到一个全家死了个七七八八的人,就能批量地生产出“逃还人丁,自愿参军”的故事。

  文官们意识到了这个漏洞的存在。为了填补漏洞,按道二臣会在巡到地方,勾清花名册的时候,要求那些最近通过简易程序招了兵的军事长官,将那些自愿申请参军的“逃还军户”拉出来遛一遛。如果该员在按道巡营之前,就已经战死了,那么也可以讯问他的战友。只要能证实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或曾经存在,那么监察流程也到此结束。如果一点儿证据也没有,或者干脆查出就是冒滥,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三品以下军法从事,三品以上解职待参”。

  至于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自愿,按道二臣是不管也不问的。毕竟军户本就没有参军或者不参军的自由。

  

  渐渐地,其他人也吃完了这顿不但油水充足,而且味道还相当不错午饭。他们纷纷放下碗,跟着丁修走到侯世禄的案前行礼:“谢镇帅赏饭!让镇帅久等了。”

  “不必多礼。也是我卡着饭点叫你们过来的嘛。”侯世禄放下手里的《九边图说》,接着移开左边的镇纸,拿起垫在信封上的咨函,侧头望向跟在丁修身后的丁白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丁白缨?”

  丁白缨没想到侯世禄会率先对自己说话。她愣了一下,茫然地点头道:“对,卑职就是丁白缨。镇帅有何吩咐?”

  丁修疑惑地看了丁白缨一眼,接着很识趣地侧挪了半步,侯世禄也由此回正了脑袋。

  “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陆,名文昭的锦衣卫?”侯世禄问道。

  “认识,”听见陆文昭三个字,丁白缨的心头瞬间紧了一下。眼里同时闪烁出各色复杂的神采。“他是卑职的师兄。”

  丁修闻言,眼神里的疑惑先是转成诧异,但很快就变成了恍然。

  “呵呵,还真是你啊,”侯世禄的脸上很快挂上了一抹微妙的笑容。侯世禄朝丁白缨招了招手,并道:“这个事情你之前怎么不对我说呢?”

  丁白缨向前走了两步,诚恳地说道:“陆师兄是陆师兄,我是我。卑职从没想过靠着这层关系获得什么特别的优待。”

  “可是你的陆师兄如今都找上门儿来了啊。”侯世禄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丁白缨的表情。

  “师兄到威宁来了?”丁白缨的嘴角似乎翘了一下,神情上也出现了一丝忙乱。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挽了挽略显凌乱的鬓角。

  “还没有,但我想应该也快了。”侯世禄轻轻一笑,随手抖了抖那封来自辽阳公函。“就在不久之前。总兵府收到了一封咨函,是巡抚衙门发来的,”侯世禄手一抬,腕一动,那一页信函就被斜递到了丁白缨的胸前,“还是你自己看看吧。”

  丁白缨伸出手,捏住信纸的边缘,通过纸张的传动,侯世禄感受到了丁白缨微微的颤抖。

  丁白缨拿过信纸,见内容如下: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袁应泰,为过境接应事:

  新任镇江兵备参政袁可立不日途经威宁,上命锦衣卫千户陆文昭率缇骑十二员护驾,另拨京营神枢左哨官军百二十人随行。该镇需备洁净馆舍五楹、米面三十石,加拨刍豆二百束饲京营战马。凡车驾所需,除正项钱粮外,另支公使银五十两犒军。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袁应泰,为寻访故旧事咨威宁营侯镇台:

  近闻贵镇报功簿上有丁白缨之名。锦衣卫东司房千户陆文昭,言此人或系同门旧识。烦请总镇详访其人,若果为陆千户故交,当以礼款留于威宁,暂缓差遣调拨。军中职守可循常例,唯私晤叙旧之事勿加拦阻。此系陆千户私谊相托,非有缇骑上差相问,慎勿惊扰地方。

  泰昌元年四月初十日

  盖,抚院关防,印。

  “陆千户跟袁兵宪南下镇江,为什么要绕到威宁来?丁姑娘,你有什么头绪吗?”侯世禄的眉头渐渐皱紧了。

  他在行伍里干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听说过在职的锦衣卫正千户陪随一个兵备道上任事情。当年熊廷弼走马辽东,朝廷都没有给他派锦衣卫。事情反常如此,必然有其他原因。在侯世禄看来,咨文里最后的那一句,甚至有点儿此地无银的意味。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丁白缨似喜似忧还似嗔,整张脸阴晴不定。

  “你和他的关系应该不错吧?”侯世禄定定地看着丁白缨,心中缓缓地盘算了起来。

  “我,我”丁白缨拨浪鼓似的摆了摆脑袋,“我也不知道”

  “呵。”侯世禄站起身,一把捏走丁白缨手里的公函。

  丁白缨手上一空,下意识地探身伸手想把公函夺回来。但她到底还是没有无礼抢夺,只像个被大人夺走了玩具的小孩儿一样,带着一丝莫名的失落与委屈低下了头。

  “丁修。”侯世禄随手一扔,公函飘到了案台上。

  “在!”丁修凛然拱手。他还搞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侯世禄脸上的笑意之下,潜藏着某种负面的情绪。

  “听侯拱极说,你又有了新的盘算?”侯世禄问丁修道。

  “回镇帅,”丁修说道,“回来这么久,休整得也差不多了。卑职预备再带着兄弟们出关,找那些女直蛮子们讨些银子花。”

  “还出关?”侯世禄笑道,“奴贼大部可都退回去了。你还想靠着手下这几个人捡漏捣巢啊?”

  “卑职还没有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丁修笑了笑,又转身指了胡增寿一下,“这小子说他知道几个用汉人奴隶和鞑靼奴隶经营的小牧场。他说,只要干掉几个管事的,就有可能控制整个牧场。而且,卑职并不准备独自带队前往,目前已经联系了李队总、佟队总他们,准备凑一个三十人队出来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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