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不知道徐光启为何突然就给他上价值了。他欲立李完全是出于政治上考量。
朱常洛知道,目前,因为癸丑狱事而遭到严重打击的西人党,已经联合了饱受政治迫害的绫阳君李,他们正在酝酿一场针对国王李珲的军事政变,而政变的旗号之一就是李珲首鼠两端、背弃大明。
且不说李是否真心忠心如此,一旦李率先打出这个旗号,那么大明就很难再以这个近乎完美的理由派人进驻平壤了。到时候,大明要么对李提供法理支持,进而获得可能没什么用的帮助。
要么就只能仿照徐光启的正统思路,打出以臣篡君,以侄废伯的旗号,武装干涉政变,复辟李珲,然后再控制朝鲜。但这就意味着,大明将装作不知道李珲那些忘恩背德的勾当,而这又会产生其他的不利影响。
所以朱常洛想的是,在李之前打出旗号,出兵平壤,再在西人党的协助下扶立李。如此一来,不仅能在短时间内稳定朝鲜国内的政局,还能飞速拉起一支亲明的势力。
至于李珙,朱常洛不知道这个历史上少有记载的仁城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对朱常洛来说,废黜李珲,无视李,扶立李珙,约等于闭着眼睛瞎选。
可是,朱常洛又不得不承认,礼部尚书考量是正确的。徐光启这价值没上错。大明能维持宗藩体系的稳定,除了实力远超周边,还要讲究一个礼法。讲了礼法宗主国的干涉就有了正当性,而藩属国内反对声音也会小很多,乃至没有。
当年,李珲想要对昭敬先王继妃金氏发起政治迫害,都要先想法子弄到大明对他生母的承认追赠,以削弱先王继妃的嫡母地位。而且就算先王继妃的嫡母地位被削弱了,李珲也不敢明着把继妃逼死或者废黜,只能软禁冷宫,而这只是因为这位先王继妃获得了宗主国大明的正式册封。李珲要是敢动手,就是不孝。大明就能以不孝的罪名,降低他的统治合法性,甚至引发一场政变。
不依礼法,无视李珙,扶立李,就是打击宗主国伟大光正的形象。
思来想去,多番权衡。朱常洛做出了决定。
就算大明目前的实力,只能在明金战场上保持守势,但对朝鲜来说,也是绝对的,而且在渤海及黄海海域内,大明有绝对的制海权,可以直接在平壤附近海域登陆。靠着高于国王的合法性,皇帝也不需要得到朝鲜本土势力的支持才能废黜现任国王,只要军队能快速抵达平壤另立新君、稳定人心,那么朝鲜本土势力的支持就只是锦上添花的可选项,而非必选项。
如此算来,扶立的国王是李珙还是李也就无甚所谓了。现在支持李的西人党,也可以在明军进驻平壤之后支持李珙嘛。
“嗯。”朱常洛冲徐光启点了点头。“不愧是朕钦点的礼部尚书。就依你吧,扶立李珙为继任的朝鲜国王。”
徐光启大松了一口气,赶忙起身行礼,拜道:“圣明天纵无过皇上!”
崔文升急匆匆地小跑进了南书房,他的动静不小,刚跨过门槛就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
“主子万岁爷呢?”崔文升都做好下跪磕头的准备了,但他跪拜的对象却并没有在御案后坐着。
魏朝放下手里的笔,撑着扶手站起身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从早上进来到现在,他就没起过身。“万岁爷在大殿里召对徐部堂呢。”四肢百骸舒张开来,爽得魏朝的声音都变调了。“不过洋人倒是已经走了。”
“老祖宗呢?”崔文升又问。
“还能在哪儿,当然在大殿里陪着啊。”魏朝打了个摆子。
“多久了?”崔文升紧接着问。
“也好一会儿了。”魏朝问道:“怎么,很急?”
“大事,但倒也不急。”崔文升摇摇头。
“不急就坐着等吧。”说着,魏朝便迈着大步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你这是要哪去儿啊?”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崔文升转头问道。
“秽事,”魏朝头也没回。“你要跟着来吗?”
“呵呵。”崔文升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还是算了吧。”
不多时,一个小黄门端着茶水和点心来到了崔文升的面前。怎知,他这茶水饮干,点心吃完,竟仍旧没有等到皇帝。
“徐卿,”又是一番深入的讨论之后,皇帝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觉得由该谁来当这个监护朝鲜的差?”
徐光启立刻起身,拱手拜道:“人臣之义,生死以之。臣愿亲往!”徐光启的态度始终如一,在那篇向神宗皇帝呈上《辽左阽危已甚疏》中,他便诚挚地表达了自荐的意愿,即便如今身居显位,这份决心也未曾有丝毫动摇。
“洋人的事情还需要你居中调剂,而且朕也舍不得你,你还留在北京吧。”朱常洛摇头微笑道。
他当然不会让徐光启去朝鲜和镇守辽东的熊廷弼互为犄角,这倒不是他觉得徐光启就一定会为了耶稣会的恩怨,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但把两个本就有着不信任基础的人放在一起,就是在制造隐患。大明朝又不是挑不出别人了。
皇帝的话说得太好听了,一下子就把徐光启给整感动了。“既食君禄,为君终生,圣上厚爱,臣如何受得!”
“得了得了。要抹泪回家抹去,这么大的人了。”朱常洛摆摆手,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上了岁数的老男人泪眼婆娑的样子。每每看到这种场面,他就会想到李汝华。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到家了没有。“说事儿。”
“臣举荐户部尚书汪应蛟。”徐光启用袖袍拭去眼角的泪光。
“啊?”朱常洛挑眉道:“他人都还没到北京呢。”别说到北京,这会儿汪应蛟有没有收到消息还得两说。
徐光启荐道:“汪应蛟曾在万历二十六年经理朝鲜军务,对鲜国诸事颇为熟悉,还会说朝鲜方言。此外,臣尝闻汪应蛟与熊廷弼相得甚欢”
“等会儿,”朱常洛抬手打断徐光启的话。“你该不是从李汝华那里听说的吧?”
“是。”徐光启木然地点了点头。万历二十六年,丰臣秀吉再次入侵朝鲜的时候,徐光启还在经历他的第一次会试,并即将迎来他的第一次失败。到他考中进士的万历三十二年,王应蛟都请假回家了。
“怪不得。”朱常洛摇头道:“换一个。他要是去朝鲜了,又由谁来当这个户部尚书。而且老头儿也七十了,派去朝鲜这种苦寒之地,这身子骨也不一定受得了。”
徐光启想了想。“或可用通政使司左通政袁可立。”
“袁可立”朱常洛喃喃沉吟,略一点头,正要说话,可王安却在此时接言了:“徐部堂,我最近听说您和袁通政走得很近?”
“回王掌印的话。”徐光启看向王安,正色道:“我并非最近才与袁可立亲近。自万历二十五年乡试登科以来,我便与袁可立相识。他既是我师,又是我友。我知其为人刚正不私,善谋有断,清任以和,向耻部党之名,遂敢荐于圣上。”徐光启朝皇帝拱手一拜,说话的对象也顺势转移到了皇帝的那里。“自再会以来,臣多与之商论辽东兵事。袁可立亦坚主对朝鲜之控制。防止其首鼠两端,乃至倒向奴贼,”
“那就他吧。”朱常洛点了点头。就算让朱常洛自己选,他也觉得袁可立是一个合用的人才。光是明史无传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其在辽事上的能力了。“你回去之后,不要跟他通气。时候到了,自有会人上疏举荐他,到时候你再跟他说。”
“皇上圣明。”徐光启一下子就明白皇帝如此安排的理由。
所谓事以密成,当年他那本《辽左阽危已甚疏》就引来了朝鲜方面的“辩诬使团”。要知道,这封奏疏当时被神宗留中了,并没有抄发出去。朝鲜人能得知奏疏内容,很可能是因为买通了某些科道官乃至通政官。
李廷龟使团从平壤到辽阳,再过辽西入直隶,一进京就堵这个找那个,四处说徐光启无端怀疑朝鲜,搞得徐光启好不头大。而且李廷龟使团一路撞见辽阳火药库爆炸,王皇后病逝,皇帝驾崩,直到贺了新皇登基才启程返回,可谓晦气至极。现在要废黜国王,自然不能再让消息泄出去了。
徐光启甚至猜测,皇帝今天召钦天监官员及耶稣会洋儒奏对改历事宜,也有掩人耳目的考量在里面。
“来,”朱常洛拿起那个在他身边已经放了许久的小盒子,又冲徐光启招了招手。“这里有个小东西送给你。”
徐光启下意识地推辞道:“自圣上特简授事以来,臣寸功未立,且有不察之失,幸蒙圣上宽宥”
“停!别念经了,”朱常洛觉得,要是不及时阻止徐光启,他能当场念一篇五六百字的推辞文章出来。“过来。”
“是。”徐光启拗不过,只得绕开天学法器,走到龙椅下,恭顺地跪地候赏。
“去年洋人来的时候,进贡了一些本土无有的稀奇物什。”朱常洛打开盒子,从里边儿掏出一块金闪闪的怀表。“这怀表就是其中之一。朕让宫里的工匠逆向绘了图纸,又仿了一批。”
朱常洛拧动发条,当中的机械结构立刻动了起来。很快,指针得到了动力,开始在表盘上跳动。这跳动的声响显然不大,却如此清晰地传到了徐光启的耳朵里。
徐光启高举起双手,又听到:“仿出来的表,用料更好。能用金的地方都用了金,不能用金的地方也尽量用了银。但无论是金银还是宝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仿表,比原件走得更准,误差更小。”
说着,朱常洛将怀表放到了徐光启的手里。“西法西学,有糟有精,去糟取精,精益求精。你好好儿干吧。”
“臣叩谢圣上天恩。”徐光启紧紧地攥着怀表,缓缓地磕了一个头。“圣上教诲,臣死不敢忘。”
“既是怀表,还是揣怀里的好,收起来吧。”朱常洛转身回到龙椅旁,扣上盖子,拿起盒子,却将之塞到了王安的手上。“盒子就不给你了。免得你拿了之后,直接就装在盒子里供着。没那个必要,东西是拿来用的。”
“是。”徐光启小心翼翼地收起怀表,仿佛那是他的心肝儿。
“起来吧。”朱常洛说道。
“臣再谢圣上天恩。”徐光启再拜起身。
“没别的事儿了,跟着朕再走一段吧。”朱常洛朝殿门的方向走去,朱由校立刻跟上,王安自觉需要帮皇帝开门,来不及将盒子存放妥当,就胡乱将之塞进怀里,快步跑到门口。
但他其实也没必要跑得这么急,因为还没走到门前,皇帝就站住了。“徐卿。”朱常洛回过头,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徐光启,《辽左阽危已甚疏》之监护朝鲜议,摘自《皇明经世文编》
亟遣使臣监护朝鲜以联外势。
臣窃惟逆奴累胜,未遂深入者,后有北关、前有朝鲜、非彼贸首之雠,则我怀恩之属也。今开原不守、北关隔绝,鞭长不及马腹,必且折入于奴。朝鲜则师徒丧败,魄悸魂摇。昨传谩书恐喝,挑激鲜之君臣,事势狼狈,既为逊辞复之,继以败将俘军羁留为质、且怵且诱,遂入牢笼。
贽币饩牵,交酬还往,鲜奴之交已合,荡然无复东方之虑矣。从此安心西略,奚止唾手全辽,射天逆图,殊未可量!即使辽左尚存,而镇江宽奠再一有失,朝鲜又为异域,后来合小攻大,鲜或不从,胁求假道,易于反掌!况奴之狼戾无亲、鲸吞莫厌,弟至亲、皆杀而并之(努尔哈赤杀弟杀子)。何有于鲜哉?
近日究至破鲜二者居一焉、即我水陆万里、皆为寇场矣、晋楚争郑。终春秋之世者。为其左投左重。右投右重也。
今结好朝鲜既是奴之狡谋,则联属朝鲜即为我之胜算臣。考古制天子使大夫监于方伯之国。汉开河西四郡通西域。置护羌戊巳尉都护长史司马。以控制诸国。断匈奴右臂。监者察其情形。护者扶其颠危也。朝鲜形势,略似西域;寇氛之恶,亟于匈奴。安可置之度外乎?
皇上数年宵旰,殚财竭力,争灭国于强倭之手,挈而与之。今者不赖其用,而弃以资敌,失策之甚者也。经臣杨镐咨行该国,激以大义,勉以自强是矣。大义彼所夙谙,其如强威狡计,诱胁百出,宜须日夕提撕。
至于自强之策,则该国素习文弱,岂能强勉?
臣之愚计,谓宜周汉故事,遣使宣论,因而监护其国,时与阐明华夏君臣,天经地义。加以日逐警醒,使念皇上(神宗)复国洪恩(抗倭援朝),无忘报答。再与点破奴贼之巧图恶并,是其故智;要盟伪约,岂足依凭?鲜之君臣明理蹈义,如此面命耳提,宁无感动奋发?察彼心神无二,就与商略戎机,令其渐强,可战可守。若被诱胁,情形变动,便当责以大义。一面密切奏闻,以便措置防范。大都出疆机事,难可豫拟,总其大指,不出监护二端。倘合济师及他申索,亦宜随时度势,斟酌听许。
如此,即狂谋无厌,可以犄角成功。若暂守封疆,亦是辅车相倚,譬之奕棋。虽布闲著,实得外势。必胜之术也。
此项差遣,宜用大臣,但恐事机难料,仍须回顾国体。若选取名将,乃是战守急需。使事所重,又非全在武力。泛遣弁流冗职,祗以辱国偾事而已。
窃考词臣奉使该国,自有成规,臣今自荐,愿当此任。辽事激切,不必多抽士众,只须议定饷给,听臣选择参佐义从二百馀人。中带巧工教师。以便相机应用。
臣本文儒,未习军旅。封胥禅衍之功,何敢遽以自许。至如古之良使,传其信辞。士之有耻,不辱君命。臣虽不敏,窃有庶几之心。但此举兵家奇道,虽事等班超,而势非强汉。机欲潜深、法应秘密,出疆之日、身入羊群、实垂虎口,安危呼吸,宜资权变。事情迁贸,难拘一律。
如蒙圣明特遣,受命以后,仍望稍假便宜,以求克济。
第435章 寄生在饷部的蛀虫
“臣在。”徐光启驻足应道。
朱常洛说道:“先前召对的时候,那个邓玉函不是说自己认识伽利略、开普勒这些当世大家吗?”
“还有一个叫第谷。”朱由校小声补充道。
“第谷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朱常洛脱口而出。
徐光启悚然,这是他都未曾听说过的消息。“圣上是想要招揽这些人才吗?”
“不只是他们,”朱常洛转过身,正视徐光启。“凡是有真才实学的,无论是哪方面的学问,只要愿意到远渡重洋到我大明来,朕都愿意给他们一个施展才学的机会。回礼部之后,你可以让邓玉函或是别的什么人给他们写信邀请。为免有识之士因囊中羞涩而视此旅为畏途,他们来华的差旅费可以由朝廷全数承担。”
“臣遵旨!”徐光启大声应道。
“好了,走吧。”朱常洛走到大殿门口,准备开门。
“哎哟!我的主子万岁爷哟!”就在皇帝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框的时候,乘着对话的空档将木盒子摆放停当的王安已经奔了回来。“这种粗活儿怎么能让您来干呢。”说着,他还用略带嗔怪的眼神扫了徐光启一眼,仿佛是在责备他没有眼力界。
“开个门算什么粗活儿。”朱常洛略一皱眉,还是把门给打开了。
还别说,这大门还真挺重的,就算有人时常保养,定期上油,也还是得使点劲儿才能拉开。怪不得每天开闭的时候都是两个人同时伺候一扇门。
朱常洛迈出殿门,朱由校急急地跟了上去。朱常洛侧头看向朱由校,朱由校立刻就扑闪着眼睛回了父皇一个微笑。
“徐卿。”朱常洛像是突然想了什么,又呼唤徐光启。
“臣在。”皇帝没有停下脚步,徐光启就跟着走。
“婚礼的事情开始筹备了吗?”朱常洛一问既出,朱由校立刻就羞涩地低下了头。儿女之事,虽未经历,然亦有幻梦。
“.”徐光启被问得愣住了。
他最近的事情多如牛毛,光是需要他亲自操持的大事就有恩科殿试、筹立实录史馆、筹立耶录司、皇女百日宴、皇太子册立礼等。而且除了这些大事,礼部还有一堆数不清派生杂务需要他过问。更过分的是,眼前的皇帝陛下还在不断地给他派活儿。
有鉴于此,徐光启就给手里的差事做了排序,还列了一个清单。像皇太子婚礼这种重要但不紧要的,就被他排到后面暂且堆着了。事缓则圆嘛。
可是这会儿,徐光启又不能说直接说他还没有开始准备。那不连着把皇帝和皇长子都得罪了吗。
徐光启沉默片刻,急中生智道:“回圣上的话。目前礼部已经暂定了选婚的范围,准备循例遣本部官员往北直隶、南直隶、山东、山西、陕西、河南诸府张榜采选。草案已经拟好,最近就要提请。”
“朕准了,把流程往后面推吧。”朱常洛点点头。
“是。”徐光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暗暗做出决定,最近一定要找个时间上疏请皇上给礼部补一个堂官,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君臣间说着话,很快就过了月华门,来到了南书房附近。
南书房里,三个大太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扯淡。这些人对皇帝的声音极其敏感,只闻见了少许动静,便立马闭了嘴。
魏朝按例起身,带着刘若愚以及那些在殿里伺候的小黄门一起,来到大殿中央按次序排开,准备行礼。没承想,崔文升这厮一看皇帝的影子,瞬间就亢奋了起来。只见他三步跨出南书房,快走到皇帝的面前跪下叩首,高呼道:“奴婢叩见主子万岁,叩见大殿下千岁。”
魏朝和刘若愚一向是在书房里向皇帝见礼的,但崔文升蹦跳着迎出书房,他们也不好在门内站着,于是也只能跟着走出殿门,叩首行礼。
朱常洛深深地看了崔文升一眼,却没有立刻叫太监们起来。他侧过头,沉默了一瞬,最后选择对朱由校和徐光启摆手。“你们都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南书房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