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就是明时举。明时举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初授江西峡江县知县,调庐陵县,后丁忧去职。他原本在万历四十六年闰四月时,备补保定府博野县,但四十七年入觐时,却他没有被外派,而是留在北京,等候重新派缺。之后,明时举撞见了皇帝驾崩,遗诏递补在京官缺,于是就被派到了兵科来。
由于进士晚,资历浅,明时举很自觉地充当起了整个兵科的文书官。负责收发关于兵部、五军都督府、戎政府、各地总督署、兵备道以及辽东经略行辕的文书。当然,各地总兵、副总兵乃至卫所军官的文书也由兵科批核。只不过相较以上衙署,这类文书比较少见就是了。
因此见到来自天津卫镇抚司的公文的时候,明时举感到有些稀奇。不过他却并没有多想。因为驿卒送来的包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上面载明了各处驿站的收发时间,运件人员,看起来就像是天津发过来的普通文书。
各科给事中皆有都、左、右、无等区分,但因为工作性质特殊,负责的门类专一,而且都能直接向皇帝上疏,所以每个给事中都要把发到本科直房的文书给看上一遍。无论他们有没有挑刺儿批驳的心思。因此,在簿册上登记好接收的时间、上禀的衙署之后。明时举便轻车熟路地将包裹给拆开了。
明时举本以为这又会是一封平平无奇的文书,可从看清封面题目的那一刻起,他那双原本带了些倦意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本章上写着一竖没有丝毫书法造诣,但还算板正的字:劾本卫诸官不法疏。
明时举立刻意识到,这一本弹章,而且牵涉范围绝对不会小。他立刻将之翻开,接着嘴角便扬起了一个兴奋的弧度。须臾,明时举将弹章读完,兴奋地来到都给事中赵兴邦面前说道:“儆言。这是天津镇抚使弹劾本卫诸官的弹章!我们赶紧拟疏上奏皇上。”
“天津卫?”赵兴邦眨了眨发干的眼睛,问道:“我记得锦衣卫领着皇差去天津卫抓人吧?”
“是有这么回事儿。”明时举将弹章递给赵兴邦。“不过弹章里从头到尾都没提锦衣卫。”
“没提?呵。”赵兴邦莫名地笑了一声,接着拿过翻开,发现这本弹章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锦衣卫。上面的内容,只有卫镇抚使弹劾本卫的各级军官在刑事上滥权,在兵事上懈怠,在民事上贪枉等诸多不法事由。
“真有意思。”赵兴邦将本章放下。
“有意思?有什么意思?”明时举问道。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神正平是什么时候上去的,但他肯定在天津卫干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为什么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偏在锦衣卫去天津卫抓人的时候弹劾?难不成他良心发现了?”明时举笑道。
“你觉得这背后有蹊跷?”明时举脸上的兴奋之情逐渐褪去了。
“必然有。”赵兴邦肯定道:“缇骑还在天津卫,但这个神正平甚至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到他们,这背后要是没有猫腻,那才真是见了鬼。”赵兴邦耸耸肩。“说不定,这还和近日西厂、东司房进驻后府、兵部的事情有关。”
西厂和锦衣卫在展开行动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一个外廷衙门打招呼。当西厂的稽查和东司房的缉事闯入兵部大堂的时候,兵部尚书崔景荣还在文华殿里接受崔文升几近于问罪的质询。之后,兵部大小官员全被锦衣卫严密地监视了起来。
因此,相关消息传得很慢,直到现在京里都不知道厂卫为什么要这么干。流行的说法是兵部的账本做得实在太烂,引发了皇上的强烈不满,故而让厂卫进驻再查。但该说法解释不了负责此事的厂卫主官为什么不常驻兵部,而是常驻后府的问题。
“那要怎么办?”明时举又问道。
“法办!”赵兴邦既没有如获至宝,也没有畏缩不前,完全是一副公办的样子。“这里边儿有没有猫腻,都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别多掺和,做言官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第253章 东厂的成果
南书房,皇帝正捧着一盏氤氲着雾气的茶盏靠在椅子上,既是品茗,也是暖手。
就在这个时候,得了皇帝召传的崔文升推开门走了进来。在崔文升的身侧,还跟着他的二儿子崔仲青。崔仲青的手里捧着一摞簿册,簿册里记载着东厂最近的工作成果。
崔仲青将这摞簿册摆到崔文升的书案上,接着便来到干爹的身边跪下,同干爹一起向皇帝行礼。
“奴婢崔文升、崔仲青叩见主子万岁!万万岁!”
“起来。”朱常洛放下手里的茶盏,对崔文升说道:“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说话。”
“谢万岁。”再磕头,礼成。
崔仲青站起身,快步走到南书房的第三把交椅旁。他刚准备动手,不远处王安的声音便飘了过来:“崔东厂好大的架子啊。在这儿还有人帮你抽椅子。”
崔仲青直接愣在原地,脑门上立刻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他突然开始乱想,觉得皇帝“起来”二字所指令的对象,可能并不包括他。
“滚出去。我还没有老到处处都需要别人伺候。”崔文升呵斥一声,接着佝偻着身形,颤巍巍地将椅子抽出到合适的位置,并坐了下来。
“是。”这声呵斥,对于正胡思乱想的崔仲青来说不啻天籁。他飞快地朝皇帝磕了个头,然后便迈着小碎步,倒退着离开了南书房。
崔文升落座后,朱常洛的脸上也挂了几分笑意,他摆出关切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个小插曲。“你背上的伤,好些了吧?”朱常洛问道。
崔文升眼神一亮,旋即撑着桌面缓缓起身,并说道:“托主子万岁爷洪福。奴婢已然痊愈,无碍了。”
“痊愈就好,你还是坐着说话吧。”朱常洛微微颔首,并道:“捡要紧的讲,别里吧嗦地扯一摊子事情出来。”
“是。”崔文升坐回去,接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纲目。
他其实也没打算把那一摞载满了供陈词,田宅窖金的簿册念上一遍。崔文升让崔仲青把这一摞东西抱过来,一是为了让自己的干儿子也在皇上这儿露露脸,二则是让皇上能直观地看见东厂最近的工作成果。他要念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份儿纲目。皇上能说这么一嘴巴,他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咳咳。”崔文升像上朝奏事的文官那样,轻咳两声清嗓,接着说道:“目前。计抄得曾任山东开矿,兼临清等钞关征税太监马堂,白银一百九十四万三千六百二十一两,黄金一万三千二百三十一两。山东、直隶、河南等处私田,二万三千余亩。投献田,十二万九千三百余亩。田地仅载册上,未能实地考察。”
东厂拿到了去外地查抄房产窖金的权限,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没有在地方上丈田的权限,皇帝甚至明令禁止他们要求地方官府协助。就连东厂番子的食宿差旅费用,都不由地方官府提供,而是加两倍月俸,让他自己拿银子采买。这和以往的缇骑钦差很不一样。
“二万三千余亩私田?都是记在他自己的名下的?”朱常洛疑问道。
崔文升想了想,回答说:“回皇上的话。据审,马堂家的私田,大多记在马家亲戚的名下。马堂自己名下的田土反而不多。”
除刘若愚这种突感异梦,骤然自宫的豪杰以外,宦官多出身于家境贫寒、多生难育的贫苦人家。但贫贱不等于没有血亲,宦官一旦发迹,便常有亲眷来投。这时候,发迹的宦官往往不会嫌恶排斥,反而会大方地接济、庇佑,乃至留在身边重用。
幼年时便入宫的宦官,一辈子没有种田的经历,因此对田土也不会有太大的追求。比起自己置田,他们更愿意像文官那样接受投献,以提供“避税、避徭的服务”,来换取稳定的“通货收入”。
不过他们那些出身农家的亲戚,却坚持秉着有田买田,无田窖金的“长远打算”,在家乡置办田土,成为一方地主。蠢一点的巧取豪夺,闹得地方不得安生,聪明一点的就找宫里的大宦官讨银子去买。
不过宦官的特权止于宦官的荣宠,这和不断出举人、进士的文官世家有很大的不同。一旦受宠有权的宦官身死,这些亲戚兼田并土的步伐就会停下来。宦官平稳落地还好,至少还能成为一个有钱无权的财主,再享受一段时间的安稳。可一旦宦官失宠遭弃,乃至被皇帝清算了,那这些靠着宦官发迹的亲戚也会跟着遭殃。
“嗯。继续吧。”朱常洛颔首,示意崔文升接着说话。
“是。”崔文升继续报:“田产以外,还查抄得马堂名下房产一百零九处。其中京中止六处。其他的,则多分布于直隶、山东、河南等处州县。折银子作价,估值二万两。最后,还有古董珠宝、名人字画等物共三十一箱。具体条目已据实申报,估价约四十万两白银。”
这年头的房产并不特别贵,像地方小县的院落,一座也就三四十两,甚至还不如一件儿上好的官服。能够实领军饷,而且愿意省吃少嫖的募兵,最多不过三年就能在家乡的县城置上这么一处普通的房产。要不是北京的那六个大院儿往上狠狠地往上提了一波价钱,恐怕马堂名下的这一百来处房产,折银也不过五六千两。当然,马堂置办的这些房产也不是拿来住的,而是拿来窖金和藏身的,所谓狡兔三窟,如是而已。
之后,再没有别人发问,南书房里只得听见崔文升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就在崔文升照着纲目念诵的时候,已经降秩为少监的会极门提督又送来了一批票拟好的奏疏。如无意外,这将是今天的最后一批。
接收的过程还是那样安静。会极门提督少监指挥着两个小黄门将一担子奏疏挑到南书房的门口。接着,刘若愚再让南书房当值的小黄门将这一担子的奏疏转移到他的桌子上。最后,他再分门别类,将奏疏一摞一摞地送到御案及王安和魏朝的桌面上。等按类分派完毕,他又坐回去,开始处理自己手上的事情。
在刘若愚又坐下的时候,崔文升已经照本宣科地念到了“综上”的部分。
“综合以上。计抄得马堂财产,折银二百五十一万两,抄得孙隆财产,折银二百二十三万两。抄得丘乘云财产,折银一百九十四万两”拉出一长串之后,崔文升最终汇报道:“综合以上,预计得银,一千七百九十五万两。目前实际得银,九百三十六万七千三百四十四两。已经分别充入各库。”说完,崔文升恭恭敬敬地将纲目递放到御案上,并道:“进呈主子爷御览。”
“你干得好啊。”朱常洛伸手按住纲目,将它划拉到一边儿,并没有立刻御览。而是微笑着问道:“听说你处理了不少往这里边儿伸手的人?”朱常洛一边说话,一边用食指轻点纲目的硬壳封皮。
“回皇上的话,是有这么回事儿。”崔文升向后退了一步,垂首静默听训。
“魏忠贤那边儿来跟朕抱怨了。”朱常洛保持着笑意,语调和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魏忠贤说这是西厂的活儿,就算东厂查出不对的地方,也该是西厂而不是东厂自己动手。”
崔文升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直接跪下认罪:“奴婢有罪,请皇上治罪。”
在这次行动中,审讯和抄家的完全是两个独立的部分。抄家之前,先由东厂提刑司主审,西厂外稽司陪审。审讯时,西厂全程参与,但一字不说只记录。审讯完毕之后,东西二厂将分别形成一个以罪员为书名的,记载着罪员及其亲信口供的口供原本。原本制成之后,直接上交司礼监拓写。拓本做成后,原本留司礼监存档,只发拓本给两厂使用。
其中,东厂的那份儿将作为抄家的依据,指导下一步的行动。而西厂的那本将作为审核的依据。在这样一个略显复杂的流程之中,除非两厂勾结,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大额度的贪腐事件。
崔文升吃了教训,一点儿贪赃的心思都没有。同时,他也防着手下人串联勾通搞贪污,让两厂的账对不上,给自己添麻烦。他一方面亲自参与重要的审讯工作,常驻提刑司嗑瓜子儿,另一方面则完全禁止执行审讯的人员参与抄家行动。但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不少人铤而走险,试图从里边儿捞钱。
最典型的法子,就是负责查抄赃款的整个番役单位,大多时候一个总旗队,五十余人,联合西厂派出去的督查官少报抄得款。他们知道总部有一个账,但是总部的账,可能不准嘛。只要众口一词,而且不太过分就行了。
但崔文升不管这些,只要对不上账,就全部抓起来审,去了几个抓几个。崔文升在提刑司大牢那种充斥着血腥气息的恐怖环境之下营造的囚徒困境,足以击穿任何心虚者的心理防线。
查实之后,除了最早交代的那些人,其余全部砍手。至于发起贪腐的罪魁,砍手之后还要绞死,并常挂在校场示众直到尸体开始生蛆才取下。这种极度恐怖的手段,崔文升只在一开始的时候搞了两次。因为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于伸手贪污了。再有少报的,也是因为总部的账确实出了问题。
对于错判的,崔文升就从自己俸禄里取银子出来请这些被冤审的人吃一顿好的,嫖一顿爽的。
这种刚柔并济的做法,给崔文升树起了巨大的威信。但问题在于,东厂没有内监部门,这是西厂的活儿。
“先不说罪不罪,你为什么这么干?”朱常洛问道。
“奴婢以为,有些规矩是要用血来立的。”崔文升回答说。
“立规矩呵。”王安抬起头,说道:“你倒是长记性换个好法子。”
“吃了教训才能长记性嘛。是皇上教得好。”崔文升听出了王安的言下之意。
朱常洛既不批评,也不责骂,而是淡淡地说道:“既然朕教得好。那朕就再教你,就算东厂的人贪枉有罪,也该按章程把人交到西厂去处置,你擅自把人给杀了,容易让人说闲话。”
“是。奴婢谨听圣训。”崔文升叩首,音调里也多了几分轻松。
朱常洛从刘若愚刚才摞在他面前的奏疏堆上取下第一本奏疏。一边翻看,一边说话:“外边儿那个叫崔仲青的是你的干儿子?”
“是奴婢的干儿子。”崔文升应道。
“提刑司的司正是你的大儿子崔元吧。”朱常洛闲聊似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叫他过来?”
“主子爷召传的时候,他还在牢里干活儿呢。”崔文升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伯、仲、叔、季。你为什么偏偏给大儿子改名叫崔元?”朱常洛又问道。
“‘元’也有首位的意思嘛。”崔文升答道。
“‘元’还有首级的意思呢。”朱常洛拿起朱笔,沥干余红,开始在奏疏的文末书写朱批。“你这个儿子去年摘了几个首级啊?”
虽然朱常洛的语调平淡得像是在问,崔元去年去果园里摘了几个桃子。但这个问题本身就足以将崔文升那张还算红润的老脸吓成惨白。
朱常洛没有看他,接着说:“他为你杀人,所以他回来之后你就把东厂的第二把交椅给他坐?”
“.”这回,崔文升不敢再认罪求罚了,但他同时又没法儿解释,所以就只能保持姿势,愣愣地跪在原地发抖。
崔文升不说话。南书房就直接安静了下来。直到朱常洛写完朱批,才又有声音传出。“王安。拿去叫内阁按这个意思拟旨,再请孙师傅明天来南书房。”
“明天什么时候?”王安径直走向御案接过奏本,就像大殿里没有崔文升这个人似的。
“晨跑之后吧。”说罢,朱常洛低头看向崔文升,平静地问道:“趴了这么久,你也该想清楚了吧?告诉朕,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闹到最后还要朕给你擦屁股?”
第254章 判决与合并
崔文升听见这句质问,非但没有更加恐惧,脸上竟然浮现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病态笑意。
“你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了?魏忠贤盯着你呢。”说话间,朱常洛转过身,从御案上拿起了一个薄薄的小本子,扔到了崔文升的面前。“你的好大儿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杀了什么人,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你要不自己看看?”
崔文升从地上捡起小本子,轻轻翻开。在翻阅的过程中,他浑身上下的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崔文升发现,这个小本子上记载的内容,要比崔元报给他的情况详细得多,有几条甚至精确到了时辰。
他调整情绪,将本子举过头顶,用略带凄惶的哭腔说道。“这些人都是明里或暗里支持皇三子的逆党!”
崔文升派崔元出去杀人,只是为了保护那个被谎言塑造出来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秘密。最初被崔文升列入死亡名单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住在北京及周边地区的宦官。他们都是崔文升在郑宫同僚。
如果这些同僚还留在宫中伺候郑贵妃,那么想要杀掉他们其实是不容易的。但王安为了剪除郑贵妃的羽翼,在贵妃移宫慈宁时,便将这些宦官全部都扔出了紫禁城。这无意中便为崔元的刺杀行动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刺杀顺利进行。但后来,崔元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尽管崔元无法确定跟踪者的身份,但西厂这样一个本职工作就是监视东厂的组织摆在那儿,很难不让崔元产生正确的怀疑。
事情上报崔文升之后,崔文升索性决定赌一把大的,直接拉长死亡名单,用人命来扩大死者的共性,让刺杀行动看起来是一场针对福王党的打击报复。但其实,很多被他杀掉的外地官员,根本就没有支持福王上位的心思,只是趋炎附势的和郑家交好,直接或间接的给贵妃送过礼物而已。
“嚯。照你这么说,你是在帮朕搞清算咯?”朱常洛在殿内踱步,而崔文升脑袋的朝向则跟着他的步伐,不断的旋转调整。
“奴婢没有丝毫僭行之心。奴婢只是思及当初,多有悔恨遗憾,想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决裂。”崔文升巧妙的回答道。
说罢,崔文升便向前一滑,四肢贴地,接着扬头重叩首,行了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的大礼。“断了后路才能伴着主子万岁爷继续往前走啊!”
这样的举动再一次刷新了朱常洛对崔文升的认识。从心底油然而起的惊讶之感,让一块靠近左眼的脸部肌肉不自觉的抽搐了起来。不过,在朱常洛的主动抑制之下,那块乱动的肌肉很快就平静了。
“崔文升,你还真是会捡顺耳的话说啊。”朱常洛冷哼一声,接着转头看向魏朝,问道:“你觉得呢?”
魏朝本来就想帮崔文升说话。见皇上把话头递到自己的这儿来,立刻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拜道:“奴婢以为,崔文升虽有擅行之嫌,但并无不臣之心。”
“魏朝说你是忠臣呢。你还不赶紧谢谢他?”朱常洛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崔文升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又磕了个头,但没有接这个茬。
“你不谢谢他,就是说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忠臣咯?”朱常洛收回看向魏朝的眼神,继续俯视崔文升。
崔文升说话了:“奴婢不敢自称忠臣。最多只能算是主子万岁爷的忠犬。”
“忠犬?”朱常洛站上台阶,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从这儿看,你倒也像是一条好狗。至少你还不敢跟朕龇牙花。”
“谢主子万岁嘉奖。”崔文升不以为忤,反以为荣。
“好狗就得听招呼。你以后要是再不经朕的同意乱咬人,朕就叫魏忠贤扒了你的狗皮。你听见了吗?”朱常洛坐回到椅子上。
“是。”崔文升脑门儿上的汗水滴了一地。
“大点声儿。”朱常洛的声音小得像是从牙缝儿里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