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卫不比左右卫。是运河北上京师的最后一道关口。京畿各处地方的物资供应也仰赖往来行商的中转。锁城一日两日,尚且无妨,但日时一久,各部必然严问此事。而且沈采域多日未至衙门,想来已然逃窜出城,此时锁城必徒劳无功。”周应儒请求道:“所以,下官请求上差三思而行。”
“有理。”陆文昭没有行政管理的经验,但稍微想想他也明白周应儒的话是对的。他微微颔首,提高声调,在一众卫所官惊骇的目光中,对罗总旗说道:“罗总旗,让陆总旗把撤城禁撤了,看住四门就好。”
“是。”
傍晚时分,如血般殷红的夕阳映照在运河的叠叠波浪上,仿佛幻生出些许粼粼的火光,点缀着韩府斑驳的院墙。
回家之后,韩成奎立刻招来了和他亲近的指挥佥事姜纯、王虢珍,以及南镇抚司镇抚使李文彪到府议事。
“同知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姜纯是负责提督漕运的卫官,平日只需要在点卯的时候来衙门报到就是。因此,当陆文昭拿着后府与兵部的命令接管天津卫的时候,他并不衙门里边儿。
就在王虢珍即将开口接茬,帮着说明情况的时候,韩成奎却打断了他,强行将话头塞到李文彪的手上。“你跟他说。”
“我?”李文彪愣了一会儿才说:“沈指挥使大概应该是没戏唱了。”
“说点儿我不知道的。”姜纯的消息再是不灵通,也知道神正平在锦衣卫的监视下把留在沈府的八十几口人全给抓到监狱去了。
“就是驾帖拿人,但是人跑了,这有什么好说的。”李文彪有些心虚。
“只是拿人为什么要接防?”姜纯耐着性子追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要是这么想知道,就他妈的去衙门问陆文昭啊。”李文彪的心虚在姜纯的追问下变成了暴躁。“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神气什么呀”
“闭嘴!”韩成奎猛拍桌子。他撑着额头,脸上的五官几乎扭在了一起。“骂锦衣卫,你活得不耐烦了?”锦衣卫们视院墙为无物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我”李文彪立刻就被韩成奎给打蔫儿吧了。
“你什么你!沈采域到底为什么跑?跑哪儿去了?”韩成奎厉声问李文彪道。
“我也不知道啊。”李文彪连连摇头。
“你不是最爱舔沈采域腚眼儿上的屎了吗?就不能寻着味儿把他给找出来?”韩成奎恶狠狠地盯着李文彪,仿佛要从他的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瞧您这话说的。”李文彪这才明白韩成奎为什么要找他过来。“我又不止舔他的腚眼儿,我也舔您的呀。您这回要是能上去补沈指挥使的缺,掌上本卫的大印,我保证给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呵”王虢珍被李文彪这虎逼样子给逗乐了,但他又不好明着笑,就只能憋着。
“你真不知道?”韩成奎虽然觉得腻歪,但也没心思纠正。
“我真不知道!他犯事儿跑路,怎么会通知我嘛。”李文彪猛摇头。“您问我还不如问沈协。”
“我他妈要是能问沈协还叫你来?!”韩成奎立刻想起了沈协那双被打断的腿。因此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群家伙也太狠了。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征集意见:
我的人物分三类。纯原创的人物,借史料原型解构并重塑的人物,以及从《绣春刀》中借调的人物。
有人建议我减少借调人物的权重。
我想征求一下群众的意见。
同志们应该能看出,除了大的框架外(比如陆文昭太想进步,沈炼因为女人缺钱),这些借调的人物的人设已经被我补完乃至重构了。我当初借调这些人物,只是因为觉得背景合适,也比较喜欢其中的个别人物。最初的想法,是给这些悲剧人物一个幻想的好的结局,就像给悲剧的大明改命并补上中国在早期全球化中失去的地位那样。
不过呢,给大明改命不能变,但借调的人物可以逐渐减少权重退场,甚至改名。
就像改革并重用锦衣卫是既定的国策。但也不一定非要用这些来执行。
我个人是无所谓的,诸位以为如何啊?
第236章 初审讯
稍早一些的时候。天津卫北镇抚司大牢。
“王二土,出来。”北镇抚司的牢头有些心焦地敲了敲甲字号囚牢的木门。“王二土!”见王圭迟迟没有回应,牢头也不再等待,直接取出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王二土,你他妈的聋啦?”牢头轻轻地踹了王圭一脚。却发现王圭还是软趴趴地躺在那里。
牢头对这种状况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他蹲下身,把手放到王圭的鼻子边上探了探。“。”王圭还有气儿。
“把他弄出去,然后再找辆车拖出城埋了。”牢头对身边的狱卒说。
“死啦?”狱卒下意识地问道。
“叫你做事你就做。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牢头不耐烦了,对着狱卒的天灵盖就是一巴掌。“牢里死人很奇怪吗?他妈的白吃干饭的蠢货。”
狱卒的眼睛咕噜了一圈儿,但最后还是没有多话。“小的这就去。”
“快点儿。”即使狱卒立刻就迈开步子跑去找推车,牢头还是嫌他太唆。
小半刻钟不到,奄奄一息的王圭被运走了。
这时,牢头扯开嗓子,拿着木棍儿,一边敲,一边开门。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都他妈的滚!牢里不留你们吃饭了。”
“这是又遇到大赦了?”一个窃贼听见这话立刻就兴奋地站了起来。牢饭?掺着沙子和糠皮的东西跟狗屎差不多。
“你好像不是本地的军户吧?”牢头听见声儿,猛然转过头。
“小的确实是外地的。”窃贼忙不迭的弓腰道谢。“您放心,小的不会再回您这儿来了。”
“牢里一个囚犯没有也不太好。”牢头转念一想,觉得可以对上峰的命令做一定程度的修改。“给他塞回去!”
“唉!?这不是大赦吗?”窃贼慌了。“我又没犯什么大逆不道的死罪,为什么单留我在牢里啊?”
“屁话多!”牢头走上来就是一巴掌。“滚进去。”
窃贼被这一巴掌给抽蒙了。不过牢头到底岁数大了,这一巴掌还没有给这窃贼扇得言语失调。“您这玩儿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老子玩儿你老娘。”牢头又给了窃贼一巴掌,然后一个重推,给他塞了回去。
“!你狗日的有种打死老子啊!”窃贼也来火儿了。
“还有哪些是外地的?”牢头合上锁,便不再搭理那窃贼,而是问值守监牢的另一名狱卒道。“都塞回去。”
“都还没放呢。除了这个手脚不干净的,那个脑子有坑的,还有那个骗女人的身子弄得女人被家里当成荡妇浸猪笼的,就没有外地的了。”狱卒又指了两个人。
“脑子有坑?”见上峰吩咐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牢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个混账货想趁着天黑偷人家的驴子,没想到抹黑摸到了驴的屁股蛋子上,驴受了惊,给了他一蹄子。正好踹到额头盖儿上。肿消了之后,脑袋上就多了个坑。好歹没给踹死。”狱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情。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蠢蛋?”牢头差点儿没笑出声。
“这家伙昨儿个临近关城门的时候才送来,那时候您回去了,不在。”狱卒小心翼翼地问道:“高老,这不是大赦吧?”
“不是。就是有新的囚犯要来,得腾腾地儿。”高牢头点到为止。
神正平接了令之后,先是去前千户所领了两个百户的兵,然后才慢慢悠悠地整队抓人。等他带着人把沈府的一干家人、奴仆全都弄到北镇抚司大牢的时候,陆文昭那边儿都快要散衙了。
吃过简餐后,陆文昭带着罗总旗等四人来到北镇抚司大狱,神正平立刻迎了上来,禀告道:“上差,沈府上下男女老少,共八十二口人,全部带到。”
“你们去吃饭吧。吃了再回来。”陆文昭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搭理神正平,而是从腰包里摸出一块正好一两重的碎银子扔给孙小旗。“找零儿就不必了还给我了。自个儿留着吧。”
“谢大人。”孙小旗眼疾手快,用三根手指直接捏住银块,顺势就收进了袖袋。
“别喝酒。等回北京交了差,我再带着你们喝一顿。”陆文昭嘱咐道。
“是。”孙小旗抱拳离开。神正平也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陆文昭转头看向神正平。“你说沈府有八十二口人?”
“是。把昏死过去的沈协以及沈三一,一起算进去,一共八十二口人。”神正平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头肥猪叫沈协?”陆文昭看向被单独关押的沈管家。“找大夫了吗?”
“已经派人去请军医了。”神正平点头,然后小心试探道:“不过看他那个样子,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不过是痛得昏死了过去而已,又没打上半身,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陆文昭吩咐道:“让你们的军医想法子把他的骨头接上,然后弄醒。”
“是。”神正平心下一凛,立刻抱拳。嘴角微微抽动。
“除了沈采域,还有哪些人跑了?”陆文昭问神正平道。
“下官没有细查。”神正平解释说:“当下官带着千户所的兵到沈府抓人的时候,孙上差已经把沈家的人都赶到院子里了。孙上差说人全都齐了,于是下官就没有多看多问,直接押着过来了。”
“除了沈协,这里还有能问话的吗?”陆文昭咧嘴淡笑道:“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这些人应该都可以问。”神正平领路,将陆文昭带到一个关押女人的囚室前,又说道:“她们都是沈采域的妻妾。”
“嗯。”陆文昭借着从窗口射入的亮光,逐一查看这些女人样貌。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他认为样貌最好的女人的脸上。“你,过来。”陆文昭冲那女人勾了勾手指。
神正平想提醒陆文昭,但一转念,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而是给牢头使了个眼神。牢头立刻会意,拿起棍子过来重敲牢门。“听见没有,上差叫你呢。”
“是,是。”那女人一哆嗦,颤抖着走到牢门边上。
“不用开门了。暂时不用上刑,现简单问几句。”陆文昭伸出一根手指,止住牢头掏钥匙的动作。
“是。有事儿您吩咐。”牢头谄笑着退到一边。
陆文昭对牢头摆摆手,接着问女人道:“叫什么?”
“婢妾.婢妾贱姓陈。”女人喘得几乎不能回话。锦衣卫的凶名是天下皆知的。之前她亲眼看见这个上差只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人把沈府大管家沈协的腿从窝那里给打断了。现在又听见“暂时不用刑”几个字,真是魂儿都快吓掉了。
“好。陈氏,我问你。沈采域去哪里了?”陆文昭皮笑肉不笑地咧嘴问道。
“婢妾不知道。”陈氏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摇头道。
“不知道。唔”陆文昭瞳孔微缩。“那你总知道沈采域是哪一天不见的吧?”
“大概.”陈氏咬着嘴唇,想了想。“大概是初七初八左右吧。”
“大概,左右。你倒是会用词啊。”陆文昭突然提高声调,收起仅有的笑意,虎目怒瞪陈氏,呵问道:“哪天?!说清楚!”
“我婢妾真的不知道。”陈氏当场就被吓哭了,但她不敢嚎出声音来,就只好静默着垂泪。
“神镇抚。让你们这儿提刑的过来。”陆文昭微微垂头,并上挑眼,以肃穆阴翳的神色死死地凝视着陈氏已然布满恐惧的眼神。“一问三不知,看来不能跟你们好好儿说话了。”
“是。”神正平立刻转身道:“都过来听上差训话。”天津卫北镇抚司的刑名早已全部聚齐。
“我们真的不知道。”一个风韵微存的半老徐娘鼓起勇气来到陈氏身边。
“你又是谁?”陆文昭止住神正平,并稍稍敛去脸上的厉色。
“沈采域的妻室,张氏。”这个半老徐娘也很怕,但毕竟年资阅历在那里摆着。还不至于像年轻的陈氏那样怕得发抖。
“沈采域畏罪潜逃竟然不带妻室?”陆文昭觉得有些奇怪。
“是生不儿子的妻室。”张氏黯然说。
“呵。好吧。”陆文昭对张氏和沈采域之间的爱恨纠葛没有丝毫兴趣。“那我问你,沈采域是哪一天不见的?”
“上差。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沈采域的去向,以及离开的时间。我们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回衙门的那天晚上。但这种事情并不奇怪的,他经常在外边儿留宿不归,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张氏比陈氏要冷静得多,至少能给个解释,而不是像张氏那样一吓唬就抖得说不出话来。
沈采域消失的时间可以用来作为分析案件事实的侧面因素。比如用来确定韩成奎有没有说谎。既然现在已经大致确定了沈采域确实的失踪时间,就没有必要就这个问题再纠结下去了。“沈府谁最受宠?”陆文昭改问道。
“谁都不受宠。就女人来说,沈采域最喜欢没弄到手的女人。其次就是醉春楼里的小姑娘。”张氏明白陆文昭的意思,于是补充道:“其实沈协知道的事情比我们知道的多得多。但是他晕过去了。”
陆文昭微微皱眉,并道:“除了沈采域还有谁不见了?趁我还有耐心,老老实实地说,不要撒谎。”
“我没有细看,但沈博应该是不见了。”张氏回答说。
“沈博?是谁,沈采域的儿子?”陆文昭追问道。
“沈采域没有儿子。去年沈采均死了之后,族里都准备给他过继一个近支来继承宗祧了。”张氏抓住陆文昭思考的空隙,拍了拍陈氏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
陆文昭注意到了张氏的小动作,却没有制止,而接着问:“过继近支?这个沈采均没有儿子吗?”听字辈儿和张氏的表述,陆文昭大致能够确定这个沈采均应该是沈采域血缘最近的弟弟。
“没有,他们两兄弟都生不出儿子。沈采均好点儿,前些年有个外边儿的小妾给他生了个女儿,但没多久就夭折了。”张氏摇摇头,颇为惋惜地道。
“好吧。说说这个沈博吧。他是干什么的?”陆文昭把话题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