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雾。”刘宽回到讲桌前,打开了他携带来的热水瓶,顿时上面有袅袅水雾升腾,他笑道:“这难道不算制造出了雾气吗?”
此时,大本堂的学生们都睁大了眼睛,一副世界观被颠覆的神色。
李景隆开始也是这般神色,回过神后便满脸地不服气。
“老师是在诡辩你扇的那么小,造的雾也那么小,几乎无用,算什么掌握?至于观望云气以判断天气,就更称不上掌握了!”
刘宽却问了一个不想干的问题,“你们儒学老师可曾教授《荀子》一书?”
李景隆一脸茫然,似乎都没听过《荀子》。
刘宽看朱檀神色有异,便点名道:“朱檀,你来回答。”
朱檀起来行礼后,道:“回老师,高老师曾提过,荀子的学问是儒皮法骨,又说他是孔门叛徒,因此并未教授《荀子》,只说我等若感兴趣可以看看,增长见识。”
明初儒士这么看待荀子的?
刘宽有点意外。
不过听朱檀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想起一些相关的记忆荀子学问确实不被程朱理学接受。
明初去南宋不远,不过百来年,故此时儒学以程朱理学为主流。
后来老朱恢复科举、定必考的四书五经,里面也没《荀子》什么事。
所以此时人不知《荀子》内容很正常。
明白这些,刘宽直接道,“《荀子》里面有一篇叫做《劝学》的文章很好,里面一些道理颇类科学之道,你们下课后可以找来抄录背诵。”
“这篇文章中有这么一句话: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刘宽背了几句就行下后面的他早还给高中语文老师了。
好在他只需要引用这几句。
“《荀子劝学》这段话说明什么?说明要成大事,得从微小之处开始,一步步积攒经验、智慧等,终成大事。”
“那你觉得老师方才举的几个例子中,对风云光雾的运用都微不足道,称不上掌握。可曾想过,人们对火的掌握,也是从远古先民向天地借来一点火种开始的。”
“所以,今日我们对风光云雾的这点掌握看似微不足道,甚至让人忽略,可只要一点点积累下去,将来我们未必不能如利用火一般,更好地掌握风光云雾等。”
听刘宽讲到这里,大多数学生都若有所思,开始接受其中道理。
李景隆却杠了起来,“老师,那雷电呢?雷电那般恐怖,总不是人所能掌握的吧?”
刘宽一笑道,“如今人们对雷电的认知理解确实很少,甚至就像远古先民对火的认知一般,不知其因何出现,又因何消失,只知其威能巨大。”
“故而视雷电为神物,甚至想象出了雷公电母这样的神仙。”
“可若是我们心中秉持科学之道,在雷雨天气用心观察,再大胆推理,小心求证,便能知道雷电是如何诞生的。”
“如今虽是晴日,但同学们也可以回想下雷雨天的景象,大胆猜测一下,雷电是怎么诞生的。”
“现在留一刻钟让大家思考这个问题可以与其他同学讨论,但不得大声喧哗。班长和纪律委员注意管下纪律。”
刘宽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因为李贵带着几个拿了东西的宦官,在门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他来到门外,老朱、小朱也跟着走了出去。
看着小宦官手中的黑布,朱标好奇地问:“妹婿要这些黑布来作甚?”
刘宽道:“稍后我要做两个试验,需要漆黑的环境原本在夜里最好,但时间既不凑巧,关上门窗,用黑布将殿内透光之处盖住也是可以应付下的。”
说完,便吩咐李贵和宦官们去殿内做布置。
趁着这会儿工夫,君臣三人在外面聊起天来。
老朱用与以前颇为不同的赞赏目光看着刘宽,感慨道:“刘宽,你这堂自然课上得真是别开生面。所述道理不仅深入浅出,而且生动有趣,让每个孩子都自发的用心去听、去学。”
“后面提到《荀子》的《劝学》,便是咱也受益不浅这书咱以前虽知道,却没读过,看来是让孔克仁那腐儒给糊弄了。”
孔克仁?
刘宽听了一脸疑惑。
朱标解释道:“孔克仁据说是孔子第五十五代孙,元末时为宁陵教谕,约莫二十年前,入父皇麾下,为父皇讲读《春秋左氏传》等儒学、史学经典。”
二十年前?
那时候老朱怕是才脱离郭单干没多久吧?
刘宽听得暗暗咋舌。
如此说来,孔克仁也算是朱元璋的儒学老师之一了。
可听老朱方才话语,对此人并不尊敬,多半是这人后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得老朱不喜。
老朱年轻时读书不多,文化方面确实相对好糊弄,被儒生忽悠得忽略了《荀子》倒也正常。
老朱却没谈孔克仁的意思,又提起另一件事。
“咱看你安排雄英他们几个做那班干,似乎个个都有深意?”
刘宽笑着拱手,道:“陛下慧眼,微臣这么安排确实有些缘故。”
朱元璋道:“你对雄英、景隆的安排,咱倒是能猜出一二用心。”
“让雄英当班长,一则可锻炼他统领全局之能;二则,应是想让其他人养成以他为首的习惯。”
“让景隆当学习委员,应是想以此职务督促他用心学习。”
“这孩子学习本不甚用功,为人做事更是喜欢投机取巧,或浮于表面后世能数次大败于老四之手,也正说明了他是个绣花枕头。”
“他若一直这么下去,就只能当个纨绔了,若能用心学些知识,将来即便不能领军,也可别有一番作为。”
“咱说得可对?”
“陛下真是将微臣的用心看得明明白白。”
“什么明明白白。”老朱摆手,“咱用不着你恭维说吧,为何让老八、老十做那什么纪律委员、劳动委员?莫非他两个有什么后世殷鉴?”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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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潭王自焚,鲁王荒唐
刘宽看了眼殿内正跟同学们火热讨论着的朱梓、朱檀,回过头来道:“陛下,咱们还是到旁边说吧。”
说完,来到外面一个小亭子中。
朱元璋意识到刘宽要讲的后世之事多半不适合他人知晓,便示意侍卫们在几十步外守着,只带着朱标进入亭子。
刘宽道:“后世历史上,潭王似乎在洪武二十几年,二十来岁的时候就与其王妃一起自焚而亡了。”
朱元璋、朱标没想到刘宽上来就爆出如此猛料,都一脸惊讶。
朱元璋随即急问,“为何?”
刘宽道:“似乎是因为其岳父牵扯于胡惟庸案中,陛下遣人去抚慰,召他入京,潭王殿下惊惧万分,便与王妃一起举火自焚。”
“至于内中详情,微臣便不清楚了。”
听完,朱元璋阴沉着脸在思考。
朱标则诧异道:“洪武二十几年还有人牵涉于胡惟庸案?八弟竟因此惊惧自焚?这怎么可能?”
朱标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理。
在他眼里,胡惟庸案已经于去年结束了。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十余年后又有人牵涉其中。
朱梓的反应在他看来也过于夸张,不真实。
他第一念头是,刘宽是不是把胡编乱造的野史当真了。
这时朱元璋问:“你可记得具体是在哪一年?当时标儿在世否?”
刘宽仔细回忆了下,不确定地道:“应当是在世的吧?”
朱标恍然,看向老朱,道:“父亲是怀疑,八弟岳父牵涉胡案只是个由头,实际可能是因为儿臣的早逝?”
朱元璋皱着眉道:“不管是不是这样,老八胆子都未免太小了他是咱的儿子,别说岳父牵涉胡案,便是他本人牵涉其中,咱也最多是将他幽禁凤阳,何至于自焚?”
接着看向刘宽,“你让他当这个得罪人的纪律委员,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刘宽笑笑,没接这话其实对他而言,不过是顺便的事。
他此时想的是胡案。
略微犹豫,他还是道:“陛下,潭王自焚详情微臣虽不知,却知道在约莫十年后,又有好些个勋贵因牵涉胡案被陛下问罪。”
“根据后世历史记载,前后因胡案被陛下诛杀的人有三万多,就连韩国公李善长也是因此事而死。”
朱标再次惊讶,却又很快转为思考之色,沉吟着道:“父皇,看来韩国公与胡惟庸多半还有些我们所不知的秘密。”
朱元璋仍阴沉着脸,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
他哼道:“胡惟庸就是李善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之间有些秘密又有何稀奇?”
“咱也就是念着旧情,再加上没有切实证据在手,不然去年就连他一起办了。”
听见这话,刘宽才意识到老朱早就对李善长动了杀机。
‘老李能在老朱手底下活到洪武二十几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似乎是并不想在刘宽面前多谈此事,朱元璋与朱标交流了个眼神,便道:“老十呢?他一向聪慧,又懂得谦恭下士,难不成后来也干了什么蠢事?”
刘宽道:“鲁王之事微臣记得也不多,只知历史上他就藩不久便沉溺酒色,终日享受。”
“据说,他唯恐享受不尽人间欢乐,便追求长生,终日焚香念经,并让道士炼丹给他服食。”
“又因房事过多年纪轻轻便身体空虚,于是又向道士学房中术。没两年就因为身体空乏又丹毒积聚病亡。”
“陛下觉得他荒诞不经,于是命谥‘荒’,鲁王也因此被后世人称为鲁荒王。”
“荒唐,荒唐,真是荒唐!”刘宽才说完,朱元璋就忍不住怒骂起来,“历朝历代多少帝王因沉湎酒色、追求长生而败亡江山,他竟两个都犯,还把自己给弄死了咱怎么会有他这么个儿子?!”
朱标也是一脸的惊愕,觉得此事跟朱梓惊惧自焚一样不可思议。
“十弟怎会变成那样?他如今明明很聪慧、乖巧,就藩后如何会变得那般不堪?”
刘宽见两人都难接受,便道:“其实人的智商和心志是两回事,鲁王殿下应该就是那种智商颇高却心志不坚之人。”
“微臣让他担任劳动委员,负责清扫大本堂,就是想以此磨练他的心志。”
“另外,鲁王殿下之所以就藩后迅速堕落,还有两点原因。”
“其一是在京师时被管束得太严了,却又缺乏心志上的磨砺。”
“后世人认为,人的性情就像一片极有弹性的精钢,压得越狠,失去束缚后就反弹得越狠。如鲁王沉湎酒色,也叫报复性享受。”
“就像陛下年轻时馋肉食、荤菜馋得太狠,如今特别喜欢吃这些,就是潜意识中有种把当年没吃着的都补回来的想法。”
“其二,鲁王就藩于山东时,大明江山已颇为稳固,没什么事需要他做。没了奋斗目标,他便没有自我约束的念头,于是肆意享受。”
听了这番话,朱元璋怒气倒是消散不少,却多了一股子愁虑。
他用手背啪啪地拍着手掌,“刘宽,你说说,教孩子咋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