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采薇略感意外,但还是问:“那老爷可要查看详细账目?”
刘宽看向朱蕙兰,“娘子,查账之事便由你来吧,我就不多问了我主要是想看看府上能有多少浮财调用。”
苏采薇道:“府上花销倒不算大,也就人情礼节往来多花了些钱。如今金银纹丝未动,宝钞还剩十六万五千多贯。”
刘宽听了点头,心中盘算起来。
府中还有这么多钱,他只是要创建一份刊物,肯定是够用的。
在明初创建刊物,前期肯定赚不到钱,反而要不断投钱进去。
至于需要投多少,却得等他了解相关情况之后才能估算。
这边苏采薇给朱蕙兰查看着账目,刘来福终于拿着账簿来了。
有了方才苏采薇报账的事,刘宽便不再让刘来福报,直接拿来账簿翻看。
这一看他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上面都是诸如某产业什么时间收获某某多少,上交多少这一类的记录,完全就是流水账。再加上是竖着写的,刘宽辨认起来就更困难了。
说起来,当初他之所以让刘来福管这些事,是因为刘来福识字会算,曾管过这类事。他并未想到,刘来福在记账方面毫不专业。
再看了眼朱蕙兰旁边的苏采薇,刘宽顿时生出一种担心。
‘苏采薇该不会也记的流水账吧?’
他连忙凑过去看了看。
只见苏采薇的小本子上都是隽秀小楷,且整整齐齐的分成了四列,最右边依次写着“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几个繁体小字。
见此,刘宽略微讶异道,“苏女史会记账?这是什么记账法?”
苏采薇莞尔一笑道,“妾身既被派来为公主管家,自是会记账的。至于妾身用的,却是唐宋时流传下来的四柱清册法。”
原来是四柱清册。
刘宽恍然。
这记账法他倒是听说过,好像到了明末清初时便衍变成了龙门账、四脚账,再往后发展就是他所熟知的复式记账法了。
但听说归听说,真正见着却是头一回。
虽然四柱清册法相较于流水账已经先进了很多,但刘宽看得仍不习惯。
他放下账本后,道:“这样,我若哪日空闲,便在晚饭后抽出小半个时辰,教授阿拉伯数字、数算和复式记账法。”
“苏女史挑两个机灵点的婢女,再加上夏荷、桃夭她们几个侍女,一起听课学习。”
“老刘,你回头叫上刘平安、李承恩,还有阿荣、阿虎,也一起来听课。对了,都备上铅笔、空白书册还有散白纸。”
阿拉伯数字?
复式记账法?
几人听了刘宽的话都一呆。
随即夏荷等侍女都高兴起来。
刘来福更是激动地拜道:“多谢老爷授业,老奴一定勤勤恳恳,搭理好府外诸事!”
刘来福对刘宽真的很感激。
因为在此时,教人识字学算,便等于是有了师生之宜,是恩德。
更别说刘宽还要教他一种新的记账方法这可是能够让人安身立命的本事。
事实上,之前刘来福看过苏采薇的账簿后,就想过向其请教。
只是念着男女、内外有别,再加上他是官奴婢,苏采薇是女官,身份差距很大,便一直没敢开口。
如今竟能从刘宽这里学到记账本事,他如何不喜不感激?
至于夏荷等侍女高兴,自然也是类似心理。
苏采薇虽会四柱清册法,却也感到惊喜。
她对刘宽来历是有些猜测的,知道刘宽虽不通四书五经、字也写得难看,却懂得很多奇怪的知识。
刘宽既说要教她那复式记账法,就说明此法定然比四柱清册法高明。
还有那阿拉伯数字,多半也是很有用的知识。
于是,在刘来福之后,苏采薇也领着夏荷、桃夭等人向刘宽一拜:“多谢老爷授业!”
次日上午。
刘宽跟苏铨说了声,便提前半个时辰下职,半路上汇合了刘来福,一起往外城南边行去。
造纸、印刷即便在古代也会造成一定环境污染,古人虽没有后世那么清晰的环境保护意识,却也知道让这类工坊尽量远离群居之地。
再加上造纸、印刷都需要用水,所以老朱赏赐给刘宽的造纸作坊、印刷作坊都在外城南部,长干河边儿上。
一行人出了内城聚宝门,过了长干桥,往西走了约莫一里地。
刘来福便指向前面的一处大院,笑着道:“老爷,那就是皇上赐给您的印刷作坊。”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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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活字印刷,工资翻倍
刘宽骑马走过去。
发现院门一侧挂了个很简陋的木牌,上书:三才印刷坊。
约莫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个身着短打、须发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瞧见刘宽一身官袍,立马跪拜:“拜见大老爷。”
刘宽连忙翻身下马,将老者扶起,道:“老伯不必行如此大礼本官刘宽,便是这印刷坊的东主。”
老者刚起来又作揖,“原来是东主老爷,草民林阿九,是这坊中匠头。不知老爷要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林阿九?
该不会被族人称作九叔吧?
刘宽心中嘀咕了句,下意识重新瞅了瞅林阿九的眉毛,见他并非一字眉,便收起了奇怪的念头,道:“咱们到里面说话吧。”
“东主老爷请。”
进去后,刘宽发现这个院子并不算大,只分了前后两进。
前面院子有一半搭了棚子,下面摆好几排木搁架,其中一排上有些印刷好的纸张正在阴干。
两个青年男子则从主屋走出来,好奇又紧张地看来。
林阿九瞪了两人一眼,道:“这是东主刘大老爷,还不快来拜见?”
两名青年立马过来跪拜,“拜见东主大老爷!”
刘宽道:“起来吧我这人不喜欢别人动不动行大礼,以后见我就不必跪拜了,行揖礼即可。”
因不知刘宽说的是场面话还真话,林阿九有点不知所措。
刘来福道:“别想太多,按老爷说的来便是。”
“草民记住了。”
刘宽没急着参观,准备先了解坊里的匠人情况。
“林老伯,这坊中有几位匠人?各有什么职司?”
林阿九道,“回东主老爷,就三个匠人,草民与两个儿子皆为刻工,兼任文字检校之事。”
“此外,草民老妻作为工余,平日里负责做饭和洒扫一类的杂活儿。”
心虚地说完,林阿九便有些忐忑不安。
他家世代在江南以印刷为业,据他父亲说,在赵宋时曾有自家的印刷坊,日子过得还不错。
可到了前元,他家先是沦为官匠,后又被分给权贵成为投下匠实际就是从前元朝廷的匠奴变成了权贵的匠奴。
为何说是匠奴?
因为前元匠户毫无人身自由,婚姻都得由官吏或权贵做主。纵一身好手艺,也只能获得些衣食,不可能干私活赚钱。
因此,当朱皇帝到了江南,杀了诸多蒙古权贵,林阿九跟其他工匠一般都很高兴。
后来朱皇帝也将他们编为匠户。
林阿九最初很紧张,担心又沦为奴隶,甚至曾想贿赂管事官吏变为民户。
但后来了解到,大明匠户与前元并不相同,只需每月腾出十天到官坊服役,其余时间便可做私事赚工钱养家。
既然在大明做匠户能自己赚钱,林阿九便想用祖传手艺养活家人,乃至买下一个印刷坊,恢复祖业。
然而十几年过去,他虽娶妻生子,却距离恢复祖业的目标依旧遥远前元文事本就荒废,经历元末战乱后就更加荒废了。
大明初建百废待兴,如木匠、砖瓦匠等活计几乎做不完,印刷匠人的活计虽也多了些,可跟其他匠人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他原本在官办的大印刷坊做事,每日印刷任务几乎都来自官府,如此情况,他只能赚个一家人的口粮和些许补贴。
后来得罪管事小吏,便被调到了这处小印刷坊来。
官府派的活计极少,只偶尔有文人过来印几本儒学经典、僧道来印些佛经道书而已。
没活儿干,官府便只发一家人的口粮,没有补贴,别说积攒钱财了,连过年给妻儿扯身衣服的钱都没着落。
多数工匠都因大明建立日子好过很多,他家却只是勉强度日,反倒让他比前元时更觉憋闷了那时大伙儿日子虽都不好过,却没这般大的差距。
当然,若让他过回前元时的日子,他是决计不肯的。
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潦倒度日。
他原以为当时景况已经够差,谁知数月前突闻“噩耗”这座三才印刷坊被朱皇帝赏给了大臣。
当被管事告知此事后,林阿九心里拔凉,暗想:这岂不是成了前元时的投下匠?
大明虽没匠奴一说,可这作坊成了人家的,东主若不用他,他一家人衣食怕是都没了着落。
至于说回大印刷坊,他得罪了人,如何回得去?
即便东主不赶他走,可若为人吝啬,给的口粮还不如官府,他一家子也是要挨饿受冻的。
就在林阿九惶恐之际,刘来福带着东家的意思来了。
不仅留下了他一家人,更按官办大印刷坊的标准给予口粮、补贴,终是让他放下心来。
日子安稳了些,林阿九心思便活泛起来,想着在东家面前表现一番,好提升些待遇。
谁知东家一直不来,让他苦等两个多月。
如今东家总算来了,人看着也和善,可第一个问题就让他心虚。
他在大印刷坊干过,自是知道三才印刷坊小得可怜,生怕刘宽因此生气,迁怒他家。
他答完话小心地看了眼,见刘宽只是皱眉,并未动怒,这才稍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