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道:“下官曾在户部视事,后在都察院也一直是负责监察财政有关之事,当能胜任财算局之事。”
这回答老实、中肯,很让人放心。
刘宽微笑点头,“好,那这财算局局正就由你来担任了。”
最后,刘宽看向了杨士奇。
此人比黄淮还要大两岁,按明代的年龄算法,如今已是27岁“高龄”了,却还是京师大学的大四学生。
根据老朱从锦衣卫那边调来的资料显示,这位小时候也算是个神童,但运气不好,似乎有点克父。
杨士奇一岁时生父就死了,生母于是带着他改嫁给一个姓罗的同知,他于是改姓罗。
六岁时,杨士奇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在罗家祭祖时偷偷祭奠杨氏祖先,反而被养父认为是有志气,并允许他恢复杨姓。
可惜好景不长,养父因为得罪权贵,被贬谪到陕甘戍边,病死陕西。少年杨士奇不得不靠教书奉养母亲他当的是家教,所以当不长,因而带着母亲走遍了湖北、湖南等地。
洪武十五年科举开启,杨士奇便参加了当年的乡试,可惜未中。之后他便投入官学中发奋学习,再后来就进了学校。
杨士奇幼时、少时都是学儒,然而为人很懂得变通,眼见朝廷重视科学之道,他于是也重视起科学科目来。结果就是,在学校中蹉跎了好几年,搞到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才上到大四。
锦衣卫给出的评价是:此人圆滑而不失底线,因势利导,谨慎持重。
此时,见杨士奇正装作淡然,却仍露出几分紧张、忐忑之色的等待着,刘宽微微一笑道:“士奇(杨士奇以字行世,如黄子澄)本在读书,不该在未完成学业前调来为官。”
“不过如今天工院衙司众多,日常事务琐碎繁多,本官实在难以料理周全,故需要一位秘书。”
“听闻士奇品学兼优、为人持重谨慎,又人情练达,正是好的秘书任选,本官这才请吏部拔苗助长,将士奇调来此处。士奇不会怨本官吧?”
“不会。”杨士奇赶紧道,大约是觉得态度有点太上赶着了,有攀附之嫌,便又解释:“学生自初读《自然科学》开始,便仰慕院正久矣。”
“而今能跟在院正身边做些小事,乃是向院正学习科学之道的好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学生又怎会有怨?”
“好。”刘宽点头,“那么从今日起,你便是天工院从八品的院正秘书了。不过,我希望你能在兼顾差事的同时也搞好学习大学那边我协商过,只要你按时间去考试,通过论文答辩,便会给你颁发正式的毕业证书。”
杨士奇意识到,这是他青云直上的大好机会,一定要抓住,当即难掩激动之情地应道:“学生定不负院正所望!”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吏部的任职文书会有人给你们的。”
“我等告退。”
瞧着杨士奇最后一个退出职房,刘宽不禁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根据他前世看过的一些小说,总觉得杨士奇及另外三杨是大明内阁真正掌权的开始。此外,大明优待士绅、宦官掌权干政等问题也是从三杨掌管内阁时期开始的。
此外,历史上正是在杨士奇的主导下,大明将以海运为主改为以漕运为主,施行“休兵养民”政策,大规模减轻税赋等等或许从当时看来,这些政策都是好的,甚至是必须的,但为后来大明发展埋下诸多隐患也是事实。
所以刘宽以前对杨士奇这个历史人物的个人观感并不好。
但他否认不了历史上杨士奇这个寒门首辅的能力从为官这方面来讲,他可比蹇义、黄淮、夏元吉都强,更别说解缙了。
所以,刘宽干脆将此人调到身边来培养(调教),看能否从根本上改变此人的想法或者说阵营。
如果等到几十年后的将来,他发现杨士奇仍旧成为了士绅集体或别的国之蠹虫集体的利益代表,他会在失去能力前,毁掉此人
时间一晃,到了洪武二十四年四月份。
除了山高寒冷处的桃花还开着,京师城内外多数花儿都谢了,枝叶却越发茂盛,像是为夏天的到来预热。
比枝叶更热闹的,是市井坊间百姓的议论。
因为朝廷要给民间供电了!
第439章 新戏曲《沙家洼》,小家用电之争
外城。
石条里,杂造坊。
如今的杂造坊可是跟十年前大不相同了,甚至跟五六年前相比都有了很明显的区别。
十年前的杂造坊大多都是茅草屋,家里条件好的盖个土坯墙,家里条件差的干脆就是用些不合格木料建造的竹木墙,抹上一层泥巴挡风,说是房屋,实际跟窝棚差不多。
至于砖瓦房,那是屈指可数。
而今要是十年前离开的人回来看,怕是都不敢认了。
因为几乎家家户户都盖了砖瓦房,有几家富户院里甚至盖了两层的楼房!
反倒是原来最多的茅草房,如今瞧不见几家了。若有,那户主要么是好吃懒做之辈,要么就是运气差连年倒楣之辈。
洪大轩家倒是没盖两层楼,可盖的青砖灰瓦房盖得却也颇为高大、阔气,就连外面的院墙都用青砖盖起了一人高左右,在上面种了荆棘之类的灌木防盗。
这日。
洪大轩从四轮马车制造厂下职后,又买了一斤猪肉、一条鲫鱼、几块豆腐,哼着小曲回到了坊里。
这小曲是新戏《沙家洼》中的一段,过节时厂里请了官府的戏曲团来厂里演出,他就喜欢上了。
这《沙家洼》讲的是元末时沙家洼一个叫沙四五的少年家因天灾及元廷横征暴敛吃不上饭,父亲病死、母亲饿死,妹妹被村里的蒙古老爷强索去当丫鬟,沙四五为了活命不得不出去讨饭吃。
后来沙四五当上了洪武皇帝麾下的红巾军,改名沙思武,领着一队红巾军回来,将蒙人老爷砍了,解救了妹妹,又将蒙人老爷家财分给村里乡亲,带着村人一起投奔了洪武皇帝,从此过上好日子的故事。
洪大轩很喜欢这出戏,觉得那沙四五虽然经历跟洪武皇帝有点像,却没那么传奇而显得遥不可及,反倒更贴近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用某份报刊上评戏的话讲,那叫接地气。
所以,洪大轩后来甚至花钱去戏园听了几回,学会了其中几段唱曲。
“洪匠师下班了。”
“呀,洪师傅又买了肉和鱼,难不成又要抱孙子了?”
“哪那么快又抱孙子,咱今天是因为别的事高兴。”
“洪师傅家又有啥喜事?”
和几年前相比,坊里乡亲跟洪大轩打招呼更热情了。
听人对他的称呼就就知道为何他在上了数年成人识字班后,终于在前年通过匠师考试,成为了一个有“功名”的匠人!
因为这个,洪大轩人比以前更自信、开朗了,说话也多了。
听人询问,他便笑着道:“不是咱家的喜事,是大伙儿的喜事今晚,我们石条里所在的这块就要通电了!”
巷子里的街坊们听了都微愣,随即便都露出了喜色,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真要通电了?”
“内城早半个月就通电了,那晚上可亮哩。眼下都四月中旬了,咱们石条里也该通电了。”
“外城这么大,咱们石条里位置又比较偏,我还以为要等到五月份才能通电呢。”
“这说明那什么电力局衙门办事利索。”
“我看是因为咱们这儿都是工匠,甚至还有洪师傅这样的匠师,比外城其他里坊更受重视,所以才能这么快通上电。”
“诶,王大锤,看你议论得热火朝天,先前不是说不需要通电吗?这通电了也没你家啥事呀。”
“怎没我家事?我后来也是报了名的那电灯比油灯亮堂多了,晚上我媳妇织布、我娃写作业都不伤眼睛,这道理我王大锤能不知道?”
“那你先前咋说不需要通电?”
“我那是一时舍不得钱,后来不是在媳妇的劝说下想通了嘛。”
“听说王二麻子家是真不准备通电,等今晚他就羡慕咱们吧,哈哈。”
“王二麻子,那就是懒鬼,媳妇都没得一个,晚上要灯光干啥?数他脸上的麻子吗?”
“”
街坊们说笑的声音远去,洪大轩已然回到了自家。
只见儿媳桂花正在院子里搓衣服,孙女则带着小孙子在旁边玩耍,他媳妇翠兰则厨房里忙活。
洪大轩往屋里看了眼,就问:“大轮子呢?还没放学?”
大轮子是他大孙子洪文起的小名儿,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
儿媳桂花担心地道:“按理说该回来了,难不成又在学校犯了错,被先生留下批评教育了?”
洪大轩也知道他这个大孙子调皮得很,于是将买回来的鱼肉等送进厨房,便道:“我去学校问问。”
洪文起所上的小学也在外城,离石条里并不远,洪大轩走惯了路,速度很快,没多大会儿就到了小学大门前。
见小学大门锁着,门卫却在,他便上前询问:“刘老弟,孩子们都回家了?”
门卫刘增是个从天子亲军退下来的老卒,认得洪大轩,便道:“老洪呀?又来接孙子?”
“是啊。”
刘增道:“孩子们都还在学校里呢,估计一会儿就放学了。”
“今天怎放学这般晚?”
“今天不是咱们这片通电嘛,老师们就带着学生们准备看灯光,顺便再搞一遍安全用电教育。”
两人说话间,便听见学校各个教室都传出了一阵兴奋的欢呼声
“哦!”
“通电了!!”
洪大轩、刘增都向最近的教室看去,透过玻璃窗,果然瞧见里面散发着在傍晚并不算明亮却分外吸引人的橙黄色灯光。
愣愣看了好一会儿,洪大轩才满脸喜悦地道:“嘿,还真通电了!”
刘增笑道,“四轮马车厂里早几年就通电了,老洪你还没看够?”
洪大轩道,“衙门里通电能跟自家通电的感觉一样吗?”
刘增道,“说起来,内城那些中学建立之初就通了电,有的小学也是。也就咱们外城小学远了些,拖到今年才通电。”
洪大轩道,“朝廷必然也有难处,不是想给哪儿通电就给哪儿通电的。”
“或许吧。”
两人又聊了会儿,便见学生们背着书包出来了。
洪大轩接上了大孙子,见洪文起几步一回头,一幅舍不得离开学校的样子,他便笑道:“怎么,咱家大轮子想在学校过夜?”
洪文起道:“学校有电灯,过夜我也不怕。”
洪大轩拍了拍洪文起的小肩膀,笑道:“想看电灯就快点跟爷爷回家咱家可也通了电呢。”
“是哦。”洪文起想起这件事,一下子高兴起来。
爷孙俩回到了杂匠坊,果然瞧见几乎是家家户户都透着橙黄色的灯光,里面热热闹闹的,赫然都亮着电灯。
洪大轩和大孙子回到家,瞧见了自家的灯光,免不了又是一番高兴。
然而没说一会儿话,老伴儿翠兰就拉灭了电灯,并道:“咱听人说这电费可贵着哩,眼下不织布、孩子也不写作业的,用油灯就够了。”
“你这婆娘,通电头一晚,挺高兴的让灯多亮一会儿咋了?”说完,洪大轩就过去把灯拉亮了。
翠兰恼火道:“你这老汉,考上匠师,多赚了几个钱就忘了过去的苦日子,不晓得节俭了是吧?有交电费的钱省着给孩子们买点吃的、用的不行?”
说完,又去扯灭了电灯。
“嘿,我非要亮灯!”洪大轩也恼火了,又把电灯拉亮。
翠兰又要去扯灭,这时洪文起忙大叫道:“爷爷奶奶,别老这么开关电灯老师讲了,电灯开关是有次数的,就跟人寿命一样,开关多了就坏的早。”
“尤其是像你们刚才那样,短时间开关多次,说不定一会儿就给玩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