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未坐过火车,却听身边人谈论过不少次火车上的事,知道这是火车上卖吃食、饮子的编外小吏。
身为流放犯人,又心怀天下,齐泰、黄观四人自是没心情关注吃喝。
可是当小车来到齐泰一家附近时,齐泰六岁的女儿却盯着小车上的各色干果、糕点挪不开眼睛。
齐泰妻子王氏想到一家人要流放到那几万里的海外蛮荒之地,女儿可能今生再也吃不到这些干果、糕点,便道:“老爷,买点糕点给贞儿吃吧?”
齐泰这才注意到女儿的神色,叹道:“买吧。”
说起来,齐泰虽然被抄家了,但据妻子说,官府并未做绝,允许她收拾了不少衣物等用品和家中浮财。
王氏先问了问价格,虽然觉得比外面贵了一大截,有些不舍,可想到到了海外未必有多少用到大明宝钞的地方,便买了一包糕点、干果,给女儿当零食吃。
另一边,姚善八岁的儿子姚节见状也要买。
姚善妻子性格相对强势、泼辣些,心中又气姚善害得一家几口流放海外,都懒得问他意见,便给儿子买了不少干果、糕点、饮子。
周睿、张家人或许出于类似的想法,担心去了美洲再吃不到这些东西,都掏钱买了不少,竟让小铁车上的货品几乎卖空。
有提成拿的年轻人高兴地露出一口大白牙,又推车回去补货
不到两日的功夫,齐泰等四家人便被押送到了济南,就这还是因为在徐州过黄河耽搁了些时间,否则更快。
铁路、火车运输如此之快速、便利,便是齐泰等四人有些敌视自然科学,也不得不承认,由科学、科技发明这类工具着实好用。
他们在济南转乘官船,先由大清河入海,仅一日便被送到了登州,交给北洋水师有司接管。
四家人在水师大营附近一个专门安顿流放犯人的营寨安顿下来后,十六岁以上的人都被安排了事务,如种田、打渔、纺织,又或是给工匠打下手。
让齐泰四人意外的是,有司竟将四家的孩子都安排到附近卫所官学上课,并没有真正将孩子当流放犯人对待。
然而让四人糟心的是,卫所官学中数学、自然科学课时占比更多,已然超过了一半!
孩子每天上完课回来,都要做数学、自然科学的作业,有时候还来询问他们这不是扒开他们四个心里的伤口往上面撒盐么?
最开始,脾气相对暴躁些的张气不过,不仅不指导儿子作业,还把儿子胖揍一顿。
结果次日卫所官学的老师就叫他去谈话了卫所官学老师连秀才都不是,却在教育问题上将张一个举子训斥了一番,偏偏他还反驳不得,羞愧得差点自杀。
出了这件事后,齐泰三人也怕被官学老师叫过去谈话,只能捏着鼻子给自家孩子辅导数学、自然科学作业。
说起来,他们纵然数学、自然科学水平一般,可能通过乡试,辅导刚开始接触这方面知识的孩子却是没问题的。
在大人干活、孩子上学之余,他们还会一家人定期上海船进行训练。
毕竟他们将流放美洲,需在海上航行一两个月,若是不能适应海船上的生活,便很有可能得病,乃至病死在海上。
时间一晃便步入炎夏,来到了六月。
齐泰这日正跟着上面安排的船队水师大营附近的海湾打渔,只见他跟另外几个负责打渔的士卒一起喊着号子,熟练地将一张大网撒入海中,然后便去操舟。
若黄子澄在,此时多半认不出他来。
因为跟两个月前相比,齐泰的形象变化太大了。
他头戴一顶渔民家常见的竹斗笠,身上穿着一件汗涔涔的灰白色斜襟无袖短褂,下身则穿着一条灰色半长裤。
露在外面的皮肤早已晒成了古铜色,且身上腱子肉明显。
可以说,若不看眉眼,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多少儒生的样子,反倒更像个渔民。
齐泰家是溧水颇有名气的大族、大地主,单是他这一脉,便分有好几百亩田地。他虽也关心农事,可从小到大都未下过田地,对农事的辛苦只是从书本上窥知一二。
而今当了两个月的渔民,他才知道,书本上所述的农民、渔民之辛苦,只怕不及现实的十分之一。
同时,他也对人生,儒家孔孟等先秦贤哲传下的一些经典,也有了更深的体悟,甚至是新的理解。
有时劳累一天,晚上酣睡前,回想体悟一些贤哲留下的经典,竟有种比过去多年苦读收获都多的感觉。
“起网喽!”
当齐泰在休息的片刻中思绪纷飞之际,听到了船头的长声吆喝,他脑中思绪立刻掐断,前去配合他人起网。
待将渔网拉起,瞧见里面至少上百斤的各种海鱼,齐泰跟其他人一样,露出了收获的笑容。
这时忽然有眼尖的人喊道:“东边回来好多船!”
齐泰往东看去,果然瞧见一支船队驶来,船帆如云,规模不小。
一伙人在船上观望了会儿,待这支大船队近了些,有经验的船头便道:“是远航探索舰队回来了!”
“他们又从美洲回来了?真不容易。”
“听说美洲那边好多东西都跟俺们这边不一样呢,不知这次探索船队又带回什么好东西。”
“就算带回啥好东西,那也是献给皇上的,轮不到俺们开眼。”
“那可说不定,上次不就带回了好几种美洲的粮种?听上面说朝廷正培育着呢,等过两年,新粮种推广,俺们也能吃上美洲的粮。”
“不都是粮食么,还能有啥不一样?”
“你这话说的,小麦跟水稻一样不?”
“”
听到同船卫所渔民们的争论,齐泰也不禁思量起来。
‘美洲的粮食?就算跟大明这边的五谷不一样,难道不跟五谷争地么?’
‘有种熟了的五谷,还非要耗费人力物力,派将士远渡重洋去寻那美洲的粮食。’
‘难道不知外来作物,大多难适应本地水土气候,需很多年驯化才能丰产吗?’
‘那位也是农户出身,按理讲应该懂得这些道理,却还是做出了这些劳民伤财却无甚大用之事,真不知怎么想的。唉。’
在这边当了两个月的渔民,齐泰自觉由外到内都发生很大变化,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大概就是那颗忧国忧民之心了。
“齐先生。”船头忽然过来搭话,“这探索船队既然回来了,只怕再过两个月,您就要随船队去美洲了。”
“俺不知朝廷为何把您这样有才学的人流放到美洲那么远的地方去,但俺想说,甭管到哪儿都是过日子。”
“听人说美洲那地方土地肥的能掐出油来,打猎打渔也很容易。只要能顺利到地方,您一家子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齐泰拱手,“谢展老大吉言,也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谢啥,这些日子齐先生不也给俺们讲了不少孔孟的大道理吗?哈哈。”
谈笑间,一伙人便配合着操船回码头
京师。
天气一样的炎热。
刘宽带着几名下属官吏及仪鸾司护卫,来到了石灰山附近一个大院子前。
只见院门旁挂了一个木牌,上书“电器研究所”几个朴实无华的黑色毛笔字。
如今整个直隶的工匠等级重评之事都已完成,称不上圆满,却也没出什么大纰漏。
各州府县的工学也都稳稳当当地进行着第二学期的教学工作,并为今秋向其他行省推广工学做准备。
所以这段时间刘宽又难得的清闲下来,恰好听闻“电器研究所”有了新成果,便带人前来视察,了解一番。
第一更。
第296章 电灯发明,万户飞天!
朱雄英、朱檀等几个大本堂学生虽然参与电器研究,但并非电器研究所负责人。
目前的电器研究所所长李涉,是这几年大明重视科学、科技后,挖掘出的一位发明人才。
此人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从小被送去读书,却不喜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反而沉迷各类杂书,尤其是涉及“奇技淫巧”的书籍。
成年后,李涉更是经常搞各种发明创造虽然其中大部分都非实用之物,但偶有一两件好用的,也让他闻名乡里。
不过因不善经营,家资被他一点点败去,家势也很快衰落了。
若无意外,李涉大概率会因为沉迷发明创造,妻离子散、穷困潦倒而亡,且在史书上籍籍无名。
不过在这一时空,他却因为发明的爱好被地方官员举荐,不仅成为一名正九品的小官,才能也得到认可。
当然,对李涉来讲,或许能学习各种科学知识,了解许多神奇的科技,才是最大快乐。
也因此,李涉对刘宽极为崇拜,几乎敬若天人。
“下官李涉拜见院正!”
得知刘宽到来,李涉带着两名研究所吏员匆匆迎接,作揖行礼。
刘宽道,“不必多礼你之前呈报公文不是说最新研究出的电灯泡已稳定照明48小时了么?带我去看看。”
“是。”
李涉应了声,便带刘宽前往专门研究电灯泡的院子。
事实上,如今电器研究所的主要工作便是研究电灯之前朱檀提议的电风扇已经完成了,只不过在使用人力或畜力发达的情况下,能效相当低,还不如直接人工扇风。
此后研究所就将精力大都放在了电灯的研究上。
后世一般国人提到电灯,首先就会想到爱迪生,认为电灯就是爱迪生发明的毕竟教科书上就是那么写的,爱迪生小时候就通过无数试验寻找到了最合适的灯丝,进而发明了电灯。
可实际上,在电灯发明史上,爱迪生是一个辈分很靠后的后辈,他的成功是站在许多前人肩膀上达成的。
早在人类掌握发电原理之后,就有人琢磨利用电来照明。
大概是在十九世纪初,便有人发明了早期的用电照明设备电弧灯。
电弧灯连灯泡都没有,光芒刺眼,又不安全,照明时长也短,且十分耗电,但不能否认它就是早期的电灯。
那个时候爱迪生都还没出生。
后来又经过半个世纪的探索,到了十九世纪中叶,才有人发明了由灯泡、碳丝制成的电灯泡,优化之后可以照明四百多个小时。
又过了二三十年,爱迪生才成为众多研究电灯的发明家之一。
他对电灯的贡献是寻找到了最适合制作电灯的碳丝,以及比碳丝更适合做灯丝的钨丝。
但实际上这两件事都不是爱迪生本人做的,而是他指派实验室中的两名科学家在团队协作下完成的,只不过最后专利是爱迪生的而已。
说爱迪生是发明家,倒不如说他是资本家。
刘宽由李涉引领着进入了小院一间专门用于电灯照明试验的暗室中,便瞧见了里面的“电灯”。
李涉虽然每天都能看到电灯,但此时看着电灯时仍颇为兴奋。
他道:“这个电灯的灯丝是按照院正您的指点,使用一种日本竹子碳化而成,目前已经使用接近72个小时了,虽然光芒略有暗淡,但依旧要比油灯亮得多!”
李涉为这个研究所发明的碳丝电灯自豪,却不知在刘宽眼中,这个碳丝电灯简直弱爆了。
刘宽穿越月前,钨丝灯泡都几乎在中国消失匿迹了,刘宽也只是在少年以前见过钨丝灯印象中它的光芒暗淡,晚上照着光写作业都费劲儿。
可眼前的碳丝灯光芒却比钨丝灯都明显暗淡一大截,也就是比油灯亮些,光芒范围大些而已。
不过,看到这这盏碳丝灯,刘宽还是不禁回忆起后世被各种明亮灯光照亮的夜晚,一时眼睛有点湿润。
这时李涉又道,“根据院正所教的电灯原理,其亮度跟灯丝有关,而电灯使用寿命则跟灯丝以及灯泡里面的气体有关。”
“灯丝我们目前主要有两个研究方向,一个是碳丝,另一个则是钨丝纯粹的钨我们目前还在设法提炼,但想要有所突破,却不知要等到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