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宽此时正在二层一隔间喝茶,听着左右隔间及外面厅中一些读书人谈论乡试考试内容之事。
只听大厅中一个青年读书人道:“都说当今那位出身穷苦,心向我等平民。当年推广官学,设立禀生善政,便是想让出身贫寒者也能读上书,乃至凭借读书步入仕途。”
“可如今乡试先增加了数学内容且不说,儒学部分除了四书五经外,竟然还要求通晓好几本史家、法家经典。”
“书籍难得,潜溪先生(宋濂号)出身名门,都得靠抄书才能读到某些儒学著作,何况我等?”
“除四书五经外,朝廷公布的其他书籍哪本是贫寒士子能轻易读到的?”
“好不容易重开科举,却如此规定,岂不是为难我等?”
这人说完,立马在厅中引来不少附和。
“就是。”
“依我看,那位根本就不想开科举,这么乱搞,便是让我等知难而退。”
“高高在上十几年,那还能低头去瞧我等贫寒读书人?”
“”
听到外面隐约的谈论声,刘宽先是摇头,觉得这些人可笑。
能来月升楼喝茶胡侃,居然有脸说自己贫寒他们若贫寒,槐树里哪些真正的穷苦百姓岂不是该被称作乞丐?
随即,刘宽又想起年前跟老朱就此事的一番谈论。
记得那天下着雪,却不如第一雪大。
刘宽顶着风雪来到奉先殿,作揖一礼,便听老朱在龙椅上幽幽地道:“昨日咱跟礼部几位官员,还有几位宿儒,就明年科举乡试的考试内容范围划定商量了很久,却始终没拿定注意。”
“刘宽,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建议?”
他当时先是微微惊讶,随即就有些担心,暗想:“该不会添加了数学、自然科学、百工技艺,八股文还是会被搞出来吧?”
于是他便将后世老朱以四书五经及八股文取士的事情说了,并点明这种考试方法会禁锢人的思想,不利于发展科学、科技,因此在后世被许多人批评,甚至痛骂。
老朱听完竟没怒,只是微微皱眉。
随即道:“其实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结束后,咱便有了重开科举的想法。”
“因为,胡惟庸能在朝中安排众多党羽,察举制功不可没。”
“咱好不容易废了一个丞相,自然不希望再有人通过察举制成为权臣。”
“于是咱就想到了科举科举能历经隋唐宋不衰反盛,甚至在前元也一度被捡起来,足见其对朝廷选才颇为有用。”
“察举不行,那就科举!”
“然后咱便多次召集宿儒讨论这科举该怎么考,又具体考哪些内容。”
“没讨论几次便得到了一套方案就跟方才你所讲的差不多,四书五经,八股取士!”
当时,朱元璋说到这里一顿,一双龙目锐利地看向他,问:“刘宽,你可知为何?”
他当时有点懵,便摇头。
朱元璋叹了口气,语气感慨地道:“以四书五经为内容,以八股行文取士,这般在当时看来很不错的科举方案,哪里是咱和几个宿儒讨论几次就能想得出来的?不过拾前人牙慧罢了。”
“八股行文,最早见于唐代,宋初时便颇有名堂,开始为读书人重视。待到宋室偏安江南,其已经是科举考试的主流行文之法了。”
“当时几位宿儒都很推崇八股文,咱也察觉出来,这八股文可约束读书人的想法。正是因此,咱才生出了以八股取士的念头。”
“也不怕告诉你,选择此法,咱确实存了私心,想要以八股约束天下读书人的想法,使彼辈牢记忠孝之义,老老实实帮咱和子孙后代治理大明,不生妄念。”
“但咱真选定八股文,却也不都是私心,也有让科举更公平的想法。你可知咱为何这么说?”
他当时心想:我怎么知道?
然后便觉得,老朱若敢在后世网络上说他八股取士是为了科举公平,怕是会被网友们喷一脸。
在大明肯定是没人敢喷老朱的,他也不例外。
所以他当时便摇头,表示不知。
感谢大家理解。
奶奶后事主要由家里长辈和宗族的人操持,我回来多是打下手,倒也不是很忙,故晚上更了四千字。
只是心中难免难受,状态不好。
爷爷才走了不到一年,奶奶便这么突然的走了。
其实自上中学起,我就很少跟奶奶见面,多是年节回老家见到。
相比儿时,长大后印象中的奶奶只是个很普通的老太。
她是家中长姐,从五九年走过来,很懂世道险恶与艰难。
但也因从未上学,甚至缺少长辈教育(母亲早亡),在长大的我眼中一直有“愚昧”的标签迷信、重男轻女,喜欢贪小便宜,等等。
这也是她们那年代走来的很多普通老太的特征。
但是,我如今脑海中却多是她人生的闪光之处,以及对我的好。
她十分勤劳,又很节俭。
文盲的她,五十多岁时还敢跟一个老姐妹在附近几个县市去闯荡,卖些便宜衣袜,赚钱补贴家里。我小学胃病,她连续几日背我看病。
六十出头时,送我去广州上学,因连续几日大鱼大肉,在外面玩口渴又舍不得买水喝,竟致中风半瘫。
后来虽努力复健,仍有一只腿走路瘸,手脚不太方便。
没几年又得了冠心病。大学毕业后几年,年年陪她住院。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好动,几年前摔跤,脑溢血,抢救过来人却有点糊涂了,冠心病反倒不再发哪曾想,最终还是跌亡。唉
第139章 老朱的选择,交友险露馅
老朱道:“咱将科举内容限制在四书五经之中,那些出身贫寒,家中并无藏书,又没钱买书,甚至没有人脉借书的贫寒士子,只需学习这几本经典,便有望科场扬名,踏入仕途。”
“而那些世代簪缨、有家学渊源的,又或是家中不差钱买书的,他们受四书五经限制,在科场的优势也不至于太过巨大。”
“八股文取士亦是同样道理那些家世好、有人脉、有钱的读书人,纵有名师教导,可受到八股形式限制,写出来的文章也不会比贫寒之士高超太多。”
“反过来,贫寒之士无需拥有多么渊博的知识、多么高超的技巧,亦可在八股作文之道显露一定的天赋、才情。”
“这般算来,朝廷以四书五经和八股作文取士,岂不就是让科举又公平了些许?”
“确实是让科举又公平了些。”刘宽当时听得点头。
他明白,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即便是追求公平,也只能是尽量接近。
如后世高考、公务员考试等,都是如此能做到相对公平,已经不错了。
但他随即又忍不住问,“那陛下如今因何又对此事疑惑了?”
朱元璋不悦,指向刘宽道:“你小子跟咱装糊涂?既从你口中得知后世之事,明白科学、科技之重要,咱对科举的想法岂会没有改变?”
“咱之前想利用科举保大明江山社稷传续,是因为咱所知的各家学说中,儒家确实是最利于咱统治天下的。”
“可既知科学、科技之利,以及其对后世带来的种种变化,咱便等于有了更好的选择。”
“这一点,其实跟先前咱们讨论‘君权神授、天人感应’及‘发展科学、科技’该选哪个,是一样的道理。”
“咱既然决定以发展科学、科技为先,科举内容及形式自然也该有所改变。”
刘宽听了这番话,才是算是明白朱元璋如今的想法。
于是,他当时略微沉吟,便提出了在必考的入学内容中再添加史家、法家经典的建议。
如此一来,差不多算是在科举内容中形成一个以儒家为核心,以史、法为辅的思想教育模型。
再加上数学,以及历史上宋明清科举原本就有的公文写作、判案等内容,便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高考及公务员考试综合体了。
不论是刘宽,还是老朱,都明白改革很难一步到位。
倒不是说有什么阻碍在老朱掌控朝廷的这个时代,绝大多数改革阻碍都不会太大,即便有,也会被老朱以铁腕粉碎。
令改革难以一步到位的是改革后未知的变化。
刘宽虽是后世之人,知晓后世制度,却不能往明初生搬硬套明初之国情毕竟与后世国情不同,将后世某个成熟制度直接搬过来,未必就是好事。
就好像早先刘宽与老朱谈论的“重农抑商”之事。
农业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大国首重之事,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重商具体该怎么重,能照搬后世改革的种种政策吗?显然是不能的。
科举之改革,准确说应该是人才选拔制度之改革,亦是如此。
此番老朱重开科举,做出的种种举措看似大刀阔斧,可实际上于人才选拔制度改革而言,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
当刘宽回忆当初与老朱讨论科举改革的事时,月升楼二层大堂中又传出一阵异样的喧哗声,令他回过神来。
一个声音清朗的士子大声道:“这几位兄台莫要在此抱怨科举新政了!”
“我方才从府学一位教授那里得知,当今圣上已下旨,要为各地官学再配备一套公用书籍,主要便包括科举改革后乡试、会试将考到的那些数、史、法三家经典著作。”
“诸位可以算算,而今大明有多少官学,每座官学都配备这么一套书籍,得花费朝廷多少钱财!”
“诸位再摸着良心想一想,自洪武二年圣上推广官学以来,建立了多少官学,让多少原本读不上书的人能读书习字。”
“而今诸位不思圣上恩德,反而因科举政策上的些许不利,便怨言涛涛,乃至诽谤君上,可有良心?多年的圣贤书又读到哪里去了?!”
这人说完,二楼大堂及隔间皆一时安静。
刘宽听到这一番逆流之言,却忍不住暗暗叫好。
他当即走出了隔间,扫向大堂各处。
便见许多茶客或面露惊讶,或若有所思,或神色惭愧,皆看向楼梯口处。
那里赫然站着一位身量不高却很挺拔的青年士子。
显然,方才那番话便是这人说的。
这时大堂中的客人们也都回过神来,立即便有人问:“这位朋友所说可是真的?陛下当真下旨为官学补充书籍了?”
这青年士子当即作发誓状,“此事我若有一字虚言,便叫我今生今世都不能中举!”
这话对读书人而言,属实是毒誓了,因此大部分人都信了青年所说。
事实上,只要稍稍分析,便知这青年不可能谎编皇帝旨意那可是要杀头的。
于是好几个文人打扮的茶客都羞愧地掩面而去。
茶客们虽然又议论起科举改革来,风向却是与之前不同了不再是抱怨老朱不照顾贫寒士子,而是交流起各自所知的乡试必考的数、史、法几本经典的内容。
刘宽见停留在那青年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便过去拱了拱手,问:“阁下方才一番逆流之言,当真有澄清玉宇之态,令人印象深刻。”
这人拱手道:“不过是直抒肺腑罢了,当不得兄台如此夸赞。”
刘宽微微一笑,“在下刘长,不知可否与阁下交个朋友?”
“在下许臻,荣幸之至。”
刘宽当即邀请这人到隔间一起喝茶。
许臻进去,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还站着两名护卫,立马意识到“刘长”家世不凡。
许臻所不知的是,刘宽在月升楼的护卫可不止两个二楼大堂还有几人,一楼又有几人,外面更是有几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