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母亲说,她讨厌这人世,怨恨世上的所有人。她这么一说,刘羡也开始讨厌起人世来。在这种憎恶的情绪中,他反复想象着世上各种各样不合理的事情,渐渐怒不可遏。
当听到母亲说到那一夜成都大乱,她也被人杀了的时候。突然一群童声响彻耳边,在叫他“安乐公,亡国公”,抬眼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再低头,母亲不见了,是很多个瘦骨嶙峋的小梅在嘤嘤哭泣,刘羡愤怒地浑身发抖,终于激愤地说出:
“好了,不要哭了!我来改变这一切!”
“怎么改变!”
“我要复国!”
梦中的他豪气冲天,又毫无征兆地说道。就在此时,他突然睁开眼。天色已大亮,外面传来了鸟鸣声。
刘羡掀开寒衾,用一只手抚摸额头,梦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梦中母亲哭泣的脸庞,依然鲜明地浮现在眼前。
“复国……”他闭上眼轻声呼唤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又软绵绵的悲伤袭遍全身,他觉得梦中的自己非常荒谬,说的话也毫无道理,但是却没有道理的想流泪。
复国,这是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词语,可不知什么时候,它竟然已经蕴含在梦中了。
“只是梦话而已……”他喃喃道,下了阁楼用了早膳,按照往常一样做了早课。引弓两刻钟,剑舞一刻钟,背书一刻钟。然后就扛起锄头和扁担,就往田亩里走去。
等到他习惯性地在田野里立定,才恍然想起来,今日没有李密在身旁,他其实可以偷懒,不再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但看着自己忙活了半年,目前已经齐腰高的茂密庄稼,他还是有些不舍,思考了一阵后,就还是如往常般脱了上衫,先去水渠旁舀水,再挑着水桶到田野里灌溉。
悄无声息间,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小梅如往常一般来给他送饭,见只有刘羡一个人,就担忧问道:“听说老先生吐血了,他还好吗?没什么大碍吧?”
刘羡叹道:“有阿田他们照顾呢!郎中说了,短时间内没什么大碍。”
小梅听了很忧愁,小声道:“真的没事吗?我六岁时我阿翁也是呕血,只过了三天,他全身就僵了。”
刘羡知道那是一个很悲哀的画面,劝慰说:“吉人自有天相,很多事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而后又说,“今天你也没吃饱吧,,家里弄了三个人的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多吃一些,吃不完的就带回家里吧。”
他本意也只是一般的同情而已,不料小梅听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令刘羡手足无措,好半天才把她的眼泪劝住,又听她哭诉说:“公子这么好,我想起我阿姊了……”
原来,六年前何家老人病重,但当时恰逢大饥之年,家里连半个月的口粮都没有,哪里还有下葬的钱呢?小梅的父亲何成无奈,和家人商量后,便跑到洛阳的人市,把时年十一岁的大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奴,这才有钱把老人下葬,又有了一些口粮,硬熬过了这个难关。
虽然从此再也没有见面,但小梅依然很想念阿姊,对刘羡说:“当年家里没有粮,只能喝一点粥,我阿姊看我小,就带着我出去挖野菜,又下河摸了半天,抓到三条小桃花鱼,这才煮了一碗汤给我吃……”
听着小梅的描述,刘羡点点头,称赞道:“她确实是位好阿姊。”
正说话间,田野的阡陌间传来一阵声响,刘羡非常熟悉,那是马蹄的声音。
他抬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名锦衣少年正驾快马飞驰而来。那马身雄健如虎,奔走起来,连路过的石子都微微颤动,闯到刘羡面前止住时,简直像是一道气墙压过来,令刘羡气息都为之一滞。小梅更吓得躲在他身后,不敢与来者直视。
可等刘羡看清马上的少年,他随即露出笑容,往前两步笑道:“哈,溪奴,你哪里搞得好马?”
马上的少年翻身跳下,显出一身威武华丽的戎服,正是石超。几年下来,他体量拔高,也是一个身过七尺,腰佩长剑的英气少年了。他见面和刘羡一个撞胸,自豪道:“这是我六叔从代北弄来的鲜卑黑龙驹,我找他要来的,辟疾你看,威风不?”
刘羡笑道:“何止威风,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也不过如此吧!”
“一般一般,怎么敢和汗血马比!”听到好友夸赞,石超开怀大笑,而后他打量周遭,奇怪道:“怎么只有你一人,你那老师呢?”
在守孝结束后,拜师李密之前,刘羡常和石超到万安山中游猎,昼夜不停,好不快活。但在拜师后,刘羡躬耕田野,这种好时光也就一去不复返了。石超对此多有腹诽,以为这位空空山人是没事找事,因此也渐渐来东坞少了,这也是刘羡不喜李密的一大原因。现在也就是在打猎之后,石超大概会绕一段路,特意来看看刘羡,今天也不例外。
听说李密生了重病,卧床不起,石超哈哈一声,当即拍掌道:“我就说恶有恶报,那个老头整天一副苦脸,像人人都欠了他三刀债,活该上天收他。”
这话很不礼貌,听得小梅冷哼了一声,刘羡也很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好在石超当小梅不存在,直接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又问道:“这么说,你现在是无事可做咯?”
刘羡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时间谔谔道:“大概吧……”
石超一把拉过他,不满道:“什么叫大概,那老头不都两腿一蹬了?有谁管你?有空就是有空。”
刘羡问他:“你要干什么?不是才打猎回来吗?难道还要带我再去?”
石超道:“嗨,这不是我借的六叔的马吗?还要给他还回去,所以等会我要去他的私宅。你要是有空,我可以带你过去。”
“去那里干什么?”
“带你长长见识。”石超摸着身旁雄壮的黑龙驹,颇为自豪地谈笑道,“怎么?你没听说过石崇金谷园的名号吗?”
“你是说梓泽的那个金谷园?”刘羡恍然。
“当然!”
要说洛阳这段时间最出名的两人,既不在文坛,也不在政坛,更不在军界,他们便是王恺与石崇。
这两人一位是已故文明皇后王元姬的弟弟,一位是乐陵郡公石苞的庶子,虽然出身高贵,却无甚大权,按理来说,本不应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当一个富贵闲人便是了。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偏偏在富贵两字上斗出了花样。
如何把生活过得奢侈,说起来简单,无非就是多花钱罢了。但如何花得赏心悦目,如何花得特立独行,如何花得耳目一新,就是一个大学问。最俗的方式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换成金的,整一个金碧辉煌,但一来这太不风雅,二来黄金无甚实际用处,三来也很难弄到这么多黄金,故而是最不切实际的做法。
最初是由谁开始斗富,现在已经是说不清的事了。但毫无疑问的是,两位当事人都乐在其中。等众人大概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时候,王恺公已经在用糖水来涮锅,石六郎则是烧蜡烛做饭。
后来王恺经商,自青州弄来了长达四十里的紫丝布步障,可以围下整座洛阳城。石崇不甘示弱,从蜀地紧急调来了五十里长的锦绣步障,可以环绕整座万安山。
王恺别出心裁,又在并州买来了三十石赤石脂,将府中上下涂抹得朱正色明。石崇紧随其后,在湘南采购了五十石花椒,磨成碎屑涂抹墙壁,周遭三里皆可闻香。
到现在,两位又开始飙上了牛车。
按理来说,牛车的速度是远不如马车的,可越是这样,越能看出斗富的底蕴。
王恺家的牛叫八百里,号称能一天一夜急奔八百里,而石崇家的牛则干脆叫宝赤菟,顾名思义,就是比当年吕布的坐骑赤菟还要珍奇。现在两家经常出游,旁人也不知他俩有何要务,莫名其妙就看见两车鞭牛狂奔,双方在大道上你追我赶,风驰电掣。往往一个加速转弯,行人只看到车影一晃而过,眼前就仅剩车尘了。
两人斗富的规模之大,内容之奇,就连身在东坞躬耕的刘羡也有所耳闻。他还听说最近石崇在京城东北二十七里处,也就邙山的金谷洞处,盘下了一千亩地,直接改建成别馆庄园,其中凿石穿水,挖湖开塘,亭台楼阁,高低错落,又被人称作梓泽。京畿内传说,这金谷园豪奢可比皇室,雅致犹有胜之。
刘羡本以为这是无知之人传的玩笑话。毕竟露富到如此地步,无论是做人做事,都没有道理可讲,石崇身为名门之后,按理不至于如此,故而也就一笑了之。不料今日听石超言语,倒不似虚言了。
去不去呢?刘羡有些犹豫,他的内心是倾向于不去更多一些的,毕竟李密如今病重,他就算不喜欢这位老师,也要顾全弟子的礼节。便说:“我不请自往,是否太过冒昧……”
石超不耐烦道:“有什么冒昧的,我是他侄子,你是我朋友,我带你去,不算什么外人。”
刘羡本想另找个理由婉拒,不料身后的小梅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道:“这位公子是出身石家吗?”
刘羡不明所以,但还是低首称是。小梅顿时激动起来,说道:“那公子能带我过去吗?我记得阿姊就是被卖到石家,我想看看她……”
被卖到石家?刘羡一愣,随即了然,石崇斗富如此,多买奴婢也是情理中事,只是不料如此之巧,竟买到自己家的佃户里了。
可石超显然不会让自己带小梅,刘羡想了片刻,心中便有了定计。他对小梅问:“你阿姊叫什么名字?”
“何青。”
“你去不方便。”刘羡捏了捏小梅的苦脸,安慰她道,“但我会找一找的,如果她过得不好,我就把她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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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金谷园
太康七年(公元286年),是西晋被称为“太康之治”的十年兴盛期中,默默无闻的一年。虽然李密说是今年河南大旱,可实际上,只要国家安定,官吏有常,百姓们想想办法,苦一苦自己,日子总还是能过下去的。
但当刘羡随石超骑马飞驰,远远看见金谷园的时候,还是难免为金谷园的奢华所震惊。与偃师周遭农人勉强度日的田野生活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番世界。
在金谷园外五里,刘羡就看到一条偌大的水渠,从北面穿凿而来,夹岸分别栽满了杨柳与银杏,招展的枝干与细密的绿叶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绿墙,只留下可供两车通行的道路。策入其间后,酷热顿时消散了,潺潺的流水声带来了清凉的水汽,身上只有碎羽般的光斑流动。抬头看,原来顶上有藤架结扎,青蛇般的藤蔓织成一片华盖,在烈日阳光下晶莹如碧玉。
“这是从大河引来的流水,才有了这金谷园奇景。”石超对刘羡笑道。
终于走出甬道,忽然耳目一新。映入刘羡眼帘的,是一湾红艳艳的荷塘,荷叶田田,荷花亭亭,都在随风招摇,拥簇着远近共七座亭榭,一直蔓延到远方湖水不可见处,一座石桥与一座假山隔断了视线。
而荷塘之外,可见翠山竦峙,奇石林立,高台楼阁,宛如星斗罗布,疏落其中,各伴有小池流水,相互交错。几乎是百步一溪,两百步一湖,其间杂以修竹松柏,梓枫梧桐,还有数之不尽的鲜花果树。眼下正开的就有茉莉、杜鹃、月季、凌霄、栀子花,花香幽远,令人遐思。
两人纵马一刻,终于来到了金谷园的主院。
主院是一片依山而建,高低错落的不规则建筑,十数座阁楼沿着山坡与山壁划成一道圆弧,圆弧正中心又是一处纳凉的亭堂,亭榭前也搭着架子,爬满了青藤,一群白鸽趴在上面,地上则坐着几只品种名贵的长毛蓝眼猫。刘羡看见堂前的石碑上刻着“乐以忘忧”四个字,然后环顾着来时的风景,一时无限感慨。
石超则手持马鞭,指着这山水笑道:“我六叔为了营造这片园林,花了五千万钱,还有十万匹绢,几乎动用了京城一半的石匠,壮观吧!”
刘羡笑道:“确实壮观,哪怕没见过天子的西游园,我感觉两者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石超颇以为傲,自吹自擂道:“我六叔造的时候,想得可是建一座古往今来的第一庄园,你说西游园,可是把他看浅了。”
刘羡听了颇为纳闷,如此的穷奢极欲,连皇帝都没有同样的享受,石崇莫非不害怕他人猜忌吗?他又是哪里弄来的钱,哪怕以石家开国元勋的家底,恐怕也弄不来如此多的财富,能建造这样一处庄园,恐怕比天子的内帑还富有了吧!
这时候,几名仆人已经迎了过来,给石超一行人服侍换衣。石超和仆人的首领对话道:“我六叔在家吗?”
仆人鞠躬说:“在,在,三公子是带了朋友回来?”
“是,这位就是我常说的朋友,刘羡刘怀冲,安乐公世子,鄄城公的佳婿,你跟六叔说一声,晚上添副碗筷。”
“好,好,原来是贵客,大人听了,肯定是喜不自禁。”
“那你们把这两匹马牵了,先去忙吧,为时尚早,我带我朋友四处转转。”
“那晚膳了我们就叫公子一声。”
“好!”交代完毕后,石超对刘羡招招手道,“来,我们多一起走走,这半年下来,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在一起散步了。”
刘羡负手颔首,跟在他后面,一并欣赏着这世间最豪奢的美景,说笑道:“也不用着急,等我成婚元服,大概就要进国子学了,到时候你我都有空得狠。”
“时光荏苒啊,你也要成婚了。”石超看了一眼刘羡,一脸唏嘘感叹,“可我还是感到着急,如今海河晏清,连边疆的战事都少了,当年你我约好,说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可现在却越来越渺茫了。你说再过几年,我们是不是就彻底无用武之地了?”
刘羡确实也想过这种可能,他分析道:“战事这事情不好说,只要朝廷主战,那就怎么都有战事可打,大不了我们去经略西域嘛!但眼下我觉得忧心的是,等太子继位,朝堂辅臣为保安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就确实无仗可打了。”
石超也赞同这个观点,他之所以丧气就是为此:“英雄无用武之地啊!若是早生三十年,我当与姜维、陆抗一较高下,眼下却只能望天兴叹!”
“哈哈哈,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你也不要太悲观,从来没听说过,边疆能几十年没有战事的,你只要有耐心,总能等到大展拳脚的那天。”
两人说话间,上了一座两丈多高的楼台,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两人在这里驻足稍看。这座楼台的栏杆上雕满了芙蓉牡丹,云龙虎豹,还有兰芝花椒的奇妙香味。楼台下,正是一汪池水,只是这里面没有荷花,而是能看到上千条红鲤在里面游动,如同朱砂浸染,非常壮观。
刘羡对石超说:“还是别想那么远的事情,讲讲近一些的安排吧,你还比我大半岁,也快进国子学了吧。”
石超点点头,叹道:“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按部就班呗。进国子学混混人脉,走走流程,熬一年,我家大人再花点人脉,让中正品评一下,弄个高品,就可以安排个清职当当。再熬两年资历,就该琢磨着是入内还是外放了。”
“有说弄个什么清职吗?”
“我觉着到禁军里,当个殿中将军或者三部司马就不错。以后无论到关中还是邺城出镇,都比较方便。”
石超说了半天,反问刘羡道:“你呢?成婚后有什么规划?”
刘羡如实道:“也是先进国子学呗,不过你也知道,我家世不如你,大概很难弄个中朝清职,应该很早就被外放吧。到时候也不知是从县令还是从主簿做起,我已做好了慢慢爬的准备。希望到我四十岁的时候,能做到一州刺史,也就很不错了……”
两人又开始在园林中漫步,刘羡虽然不喜欢石崇的豪奢,但身处如此佳景之中,难免为其中的景色吸引。
石崇在金谷园中建有不少高楼,少则两三层,最高的则有五层,足以俯瞰整座金谷园。而在这楼台中间,他又创造性地命人绘画雕刻,可以看见三皇五帝、孔门十哲、商山四皓、建安七子等。这样的楼阁,又贴有金箔,映照着一早一晚太阳的光辉,若从邙山上往下眺望,定然是光芒四射,金碧辉煌。
刘羡看着这美景,一时有些想笑。想当年,多少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能够天下安定,九州一统。可如今在百年混战之后,自己和好友竟然在嫌弃世界太过和平,或许到手的东西,大家都学不会珍惜,而对于没有的事物,又渴望太甚吧!
很快,时间来到了傍晚,金谷园的家仆们按照约定来通知石超、刘羡用膳。用膳的地点就是在主院的正厅里。这座正厅极为开阔,但里面的装饰却不少:帷幕、屏风、席案、香台、坐垫挂剑……其中最显眼的还是摆放蜡烛的灯台,这些灯台都做成树一样的形态,蜡烛如花一般点缀在铜枝上,仿佛一座座耀眼的火树,映照厅内一片光亮。
这是刘羡第一次看见石崇。
在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中,他披发宽袍,赤脚盘踞,丝毫不讲礼节,竟是一副狷狂不羁的隐士打扮。但他样貌英俊,肤白如玉,虽然已是三十八岁的年纪,但身上的风流气质却显得他异常年轻。此刻他正闭目饮酒,身边的屏风后有一名女子正在吹笛,刘羡听得出来,她吹得是《今有人》,是根据屈原《九歌山鬼》改出来的短乐府:
“今有人,山之阿,被服薜荔布女萝。
既含睇,又宜笑,子恋慕予善窈窕。
乘赤豹,从文狸,辛夷车驾结桂旗。
被石兰,带杜衡,折芳拔荃遗所思。
处幽室,终不见,天路险艰独后来。
表独立,山之上,云何容容而在下。
杳冥冥,羌昼晦,东风飘神灵雨。
风瑟瑟,木萧萧,思念公子徒以忧。”
这首乐府曲声清扬,但乐调幽怨,时而似潇潇雨歇,时而似月华照雪。作为“神解”阮咸的弟子,刘羡自然听得出来,吹奏之人做了轻微又极其巧妙的改编,使内容幽怨都不纠结,情重又显优雅,非深谙乐道不能如此。
正沉醉间,一曲吹罢,石崇睁开眼睛,目光扫视堂中,停留在刘羡身上,笑道:“世侄便是安乐公世子吧?久闻其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来,快入座!”
刘羡连忙行礼道:“晚辈也久仰世叔大名,此刻能够得见,实在荣幸之至。”
他入座后,石崇又亲切问道:“我听说溪奴今日带你到我园中一游,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