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军的伤口在酒液中泛出诡异蓝光,这是中毒的征兆。
郭解猛然想起庆功宴的羊肉,正是张汤余党进献的“贺兰山贡品”。
秋雨再临长安时,郭解站在细柳营旧址。
老将军用定疆剑掘开土丘,取出周亚夫当年埋下的铁甲。
甲片上的铜绿拼出阴山地形图,而狼居胥山的位置,赫然标着未央宫才有的北斗七星标记。
黄河涛声如雷,一艘满载石脂水的官船正悄然驶向洛阳。
霍去病的手指在河西地图上划过,指腹下的羊皮纸突然泛起青黑纹路。
少年将军猛地攥紧舆图,喉间涌上的腥甜染红了狼居胥山的标记。
亲兵掀开帐帘时,看见冠军侯的耳垂已泛起蛛网状紫斑。
这是漠北巫毒发作的征兆。
“取我的旌节来。”霍去病用剑鞘撑起身子,“还有那坛未开封的御酒。”
当郭解闯入军帐时,正看见少年将军将青铜虎符浸入酒液,符面浮现出细如蛛丝的暗道图示。
“这是.”郭解的声音戛然而止。夜明珠照耀下,酒坛底部沉淀的晶粒分明是石脂水提炼物,而暗道图示竟与长乐宫地下密道完全吻合。
霍去病忽然大笑,唇角溢出的黑血滴在铠甲上:“姨丈可知陛下为何赐我高祖斩蛇剑?”
他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有道青色刺青。
正是传国玉玺缺失的螭龙纹样,“元狩二年河西大捷那夜,陛下用我的血补全了玉玺金痕。”
未央宫的丧钟在此时响起。
郭解猛然回头,望见长安方向腾起的黑烟组成龙形,与云中郡烽火何其相似。
亲兵冲进帐中哭报:“大将军卫青薨了!”
汉武帝元狩五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
“轵侯可知此物来历?”刘彻将匈奴阏氏的金狼头冠掷在地上,冠内暗格里掉出块龟甲,刻着“代汉者当涂高”的谶语。
郭解瞳孔骤缩,这字迹与二十年前马邑之围的密报如出一辙。
三个月后,黄河冰封。
郭解独坐细柳营旧址,面前摆着周亚夫的铁甲与霍去病的断剑。
当那艘石脂水官船在洛阳爆炸的消息传来时,老将军突然挥剑劈开甲胄。
夹层中掉落的竹简记载着惊人真相。
当年七国之乱,正是匈奴与诸侯王共谋的“涂高之计”。
建章宫的春宴上,汉武帝亲自为郭解斟满酒。
老将军举杯:“愿以残躯镇山河”。
刘彻的冕旒剧烈晃动,十二旒玉藻遮住了帝王泛红的眼眶。
翌日朝会,太史令奏报客星犯紫微。
汉武帝摩挲着新铸的“冠军“金印,忽然下旨将河西四郡改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
元狩六年的春风掠过祁连山麓时,霍去病的赤色大旗依然飘扬在焉支山口。
郭解抚摸着新铸的环首刀,刀身映出河西走廊的星空。
老将军的白发被月色染成霜色,耳边又响起三日前汉武帝的密诏:“轵侯可知去病在居延泽留了什么?”
沙盘上的箭头指向匈奴王庭旧址,那里新立了座无名石碑,碑文只有八字。
“汉胡皆民,烽燧永宁”。
“姨丈!”熟悉的清亮嗓音惊起帐外夜枭。
霍去病掀帘而入时,鱼鳞甲上的冰碴簌簌而落,少年将军的面容竟与元狩四年别无二致。
郭解注意到他腰间玉具剑的螭龙纹泛着奇异血光,那是二十年前漠北决战时单于金刀留下的痕迹。
汉武帝在甘泉宫接见匈奴使团那日,霍去病突然现身麒麟殿。
少年将军的旌节点在浑邪王孙子的额前:“回去告诉新单于,河西的草场可以牧马,但汉家的界碑不容马蹄。”
他的剑锋划过使臣衣襟,割落的狼头佩饰滚到张汤嫡孙脚边,露出内侧“元狩”年号的刻痕。
长安城的孩童传唱着新童谣:“冠军侯,饮露水,祁连雪,千年岁”。
茶肆说书人添了段奇闻。
每逢朔月之夜,玉门关守军能听见霍字旌旗猎猎作响,箭垛上的白羽箭第二日总会多出三支。
元封元年,卫青的玄甲重骑在漠北遭遇暴雪。
迷途之际,忽见雪丘后转出银甲将军,马鞍旁挂着元狩年间制式的青铜弩机。
老将军的湛卢剑指向北斗七星时,那人早已消失在风雪中,只在冰面留下霍去病独有的弯弓蹄印。
太初历颁行那年的上巳节,郭解在渭水畔遇见个戴青铜面具的游侠儿。
那人抬手射落南飞雁,箭法竟与河西大战时霍去病的连珠箭如出一辙。
老将军追出三里,只见柳树上刻着新写的《河西赋》,墨迹未干,文风与二十年前霍去病在狼居胥山祭天的祝词别无二致。
有方士说在终南山见仙人弈棋,银甲男子三局全胜,棋盘竟是用匈奴金刀熔铸。
武帝遣使寻访,只得半阙残诗:“不羡淮南犬,宁为塞上鹰。烽烟散尽处,青山即长生。”
第184章 巫蛊之祸
元狩六年的秋风卷着槐树叶扑进未央宫时,太子刘据的鹿皮箭囊里多了件要命的物什。
郭解的手指抚过桐木偶人冰凉的冠冕,十二旒玉藻竟是用匈奴贡玉打磨而成。
偶人心口七枚骨针泛着幽蓝光泽,针尾雕刻的狼头纹路让他想起二十年前河西战场上,霍去病斩落的休屠王祭天金人。
“午时三刻,太仆清点箭矢时发现的。”
霍光的声音压得极低,烛火在他年轻的面庞上跳动,“江充的人已经围了博望苑。”
殿外传来绣衣使者铁甲碰撞的声响,郭解突然折断木偶左臂。
裂开的桐木里飘出半片竹简,斑驳墨迹正是当年漠北决战前,自己写给卫青的粮草调度密文。
这封本该焚毁的帛书,竟被人临摹在匈奴人的祭天简上。
“姨丈!”太子刘据攥住郭解衣袖,玉带钩刮过老将军腕间旧伤。
那是元朔五年马邑之围留下的箭创,此刻却比刀割更痛:“这上面的血字.”
“殿下可记得上月狩猎,那只白狐如何中的套?”郭解突然发问。
他指尖抹过偶人衣襟的“刘据”二字,朱砂在烛光下泛起诡异的金粉。
这是西域龟兹国上供的孔雀石颜料,去年刚收入少府库。
五更梆子敲响时,郭解独坐轵侯府密室。案头摆着三件证物。
断裂的木偶、带金粉的朱砂、半枚匈奴箭簇。
当更漏滴到第七响,窗棂忽然轻颤,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寒气。
“祁连山的雪要封路了。”来人摘下面具,霍去病鬓角的白霜未化,“江充别院的暗道里,藏着三十车这样的桐木。”
他抛过个沾血的布袋,里面滚出未完工的木偶。
左手五指分明是握剑姿势,与刘据射猎时的持弓习惯截然不同。
晨雾未散,霍光疾步穿过东市鱼肆。
腌货的腥气掩盖了他袖中密信的羊膻味,那是从江充马夫处换来的货运单。
七日前有批标注“漆器”的木箱从太原入京,押运官正是李广利妻弟。
“轵侯请看这个。”霍光在密室摊开丝帛,太原漆器坊的徽记下,隐约可见匈奴王庭的狼头火漆印。
郭解用银针挑开夹层,几粒漠北特有的红砂簌簌而落,当年霍去病奇袭河西时,战靴里常嵌着这种砂砾。
未央宫突然钟鼓齐鸣。
老将军握紧定疆剑,剑穗上卫皇后所赠的明珠忽地裂开。
这是三年前霍去病“病逝”前,他们约定的紧急信号。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郭解已蹲在江充别院的飞檐上。
秋风卷着枯叶扫过庭前的石灯笼,晃动的光影里,两名绣衣使者正将最后一口木箱抬进地窖。
老将军眯起眼,箱底渗出的黑渍在青砖上蜿蜒如蛇,那是他在漠北战场闻了二十年的石脂水。
“嗖”的一声,青铜面具从檐角翻上来。
霍去病蒙着面巾,指尖弹出一粒冰碴击中守军后颈:“东南角第三间厢房,窗棂用的是祁连山的白桦木。”
郭解心头一震。
元狩四年奇袭河西时,霍去病曾用这种木材搭建浮桥渡弱水。
两人狸猫般掠过屋脊,却在转角处同时顿住。
地窖深处传来匈奴语的交谈声,混着铁器刮擦的刺耳响动。
“.单于要的不是太子性命,是未央宫的地道图。”生硬的汉话伴着金器碰撞声,“明日卯时,把最后十车桐木运到长平观”
霍去病的手突然扣紧剑柄。
月光斜照进半开的窗棂,江充正将一枚金狼头带钩系在腰间,对面匈奴使者的皮裘下赫然露出未央宫卫尉的制式佩刀!
“谁?!”
破风声骤起,三支鸣镝箭穿透窗纸。
郭解旋身甩出披风卷落箭矢,霍去病的剑锋已挑开匈奴使者的面巾。
那道横贯左脸的刀疤,正是三年前河西漏网的匈奴大都尉兰屠!
“姨丈小心!”
霍去病疾呼未落,地窖猛然爆出震天巨响。
三百桶石脂水化作火龙冲天而起,热浪掀飞的瓦片如雨点般砸落。
郭解在浓烟中抓住半片烧焦的羊皮,上面用血画的暗道图直指椒房殿!
五更天,霍光跪在椒房殿的药炉前,太医令的银针在乌头药渣里挑出一粒朱砂。
这抹殷红刺得他瞳孔骤缩。
三日前太子射落的鸿雁眼中,也嵌着同样的朱砂。
“霍都尉好雅兴。”
阴恻恻的嗓音惊得药炉火星迸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