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名豪强朝着里墙望去,大惊失色,怎么也想不到,站在里墙山上的人是郭解。
“这难道说,五士里已经被郭解拿下。”
“不好说,不然的话,郭解怎会出现在里墙上,旁边还有很多五士里的里民。”
“匪夷所思!郭解只有区区数人,怎能拿下丁口上千人,还有上百名戍边青壮的五士里!”
豪强们想不通,守在五士里门口又不可能抓住郭解,只能带着烦闷的情绪回去。
气势汹汹的过来。
偃旗息鼓的回去。
今天的事传出去,只会助长郭解的名声,豪强们丢脸丢大了。
昏时(18:00~18:45),豪强们顺着黄土沟壑还没完全离开五士里,迎面撞上了义纵、尹齐、王温舒三人,还有数十名贼捕干、狱小史。
这次过来的贼捕干是夕阴街的贼捕干,还有东市狱的狱小史,一起走进五士里,看见郭解等寥寥几人,正在捆绑上千名跪在地面的五士里族人。
弁虎豪侠郭解的名望,在贼捕干和狱小史心中又一次拔高,崇敬望着站在门口的郭解。
贼捕干、狱小史经常抓捕刑徒,知道抓捕一个大里的上千名刑徒,需要出动多少县卒,贼捕干、狱小史、徒隶等等县卒,出动数百人。
另外,还要调动各个乡亭的亭卒,耗费许多人力,方能抓捕一个大里的里民。
郭解看到贼捕干、狱小史一脸的震惊,心情大好,也能理解他们心中的吃惊情绪。
造假币的五士里很像后世的一个村子塔寨。
当初,围剿塔寨是海陆空联合行动,只是武警就出动了三千人,还有其他大批警力。
郭解等寥寥几人拿下了五士里,相当于几名警员就拿下了塔寨,带给贼捕干、狱小史很大的惊愕。
“又又是缉捕了里聚的上千里民?”
一辆皂布盖车出现在后面,涉及到郡力田,张汤亲自过来抓捕赵佗,免得遭到窦婴宾客的阻拦,甚至是豪强的围攻。
张汤犀利的眼神扫过阎门前的空地,饶是知道郭解已经抓捕了五士里的全部里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景象是真的。
五士里是上千人的大里,根据月言簿的记录,还有上百名青壮族人,这些是常年在边关接受烽火熏陶的戍卒。
只凭借郭解几个人,就把东道赵氏的全族上千人缉拿归案了?
“他们是畏惧上吏的威名。”
郭解没有说出全都仰仗安国少季拿下了四十岁的赵夫人,说了一句畏惧张汤的威名,似乎提到张汤的名字就能让刑徒伏法。
张汤还不是主管天下刑法的九卿之一廷尉张汤,虽说知道这句话是郭解的吹捧,但传出去以后,依旧得到了名利。
留下一个名字就能镇住刑徒的传闻。
张汤的嘴角快要压不住了。
“全部带到长安官寺鞫狱。”
张汤知道下吏郭解抓捕刑徒的时候,喜欢动用暴力手段,换成别人早就依照汉律进行处置。
郭解嘛。
能力出众的人,有些小瑕疵完全可以理解。
只要是互殴。
死伤一些人也就无伤大雅。
就在张汤坐着皂布盖车,准备离开五士里,旁边传来一道喊冤的声音。
“我无罪!”
赵夫人的儿子赵豕看了一眼母,暗骂蠢货,被那个叫做安国少季的庸狗骗了还不自知。
赵豕虽是一名少年,却曾经多次听过董仲舒的下帷讲诵,熟知汉律,郑重的说道:“郭解是用盗铸钱的罪名抓捕东道赵氏的族人,按照刑律,盗铸钱的人,还有佐者,全部判处斩首弃市的罪名。”
佐者是从犯。
郭解抓捕五士里的全部族人,用的是佐者,也就是从犯一样是斩首弃市的大罪。
赵豕语气坚定的说道:“把恶布换成布钱的人是赵佗、赵亭长、赵市掾,三名刑徒已经伏法,东道赵氏的族人却没有触犯汉律,织的是布,不是恶布。”
张汤看向了郭解。
他过来一趟还有一个目的。
郭解到底有什么法子给东道赵氏定罪。
织布无罪。
织了布钱有罪。
“你说东道赵氏织的是布,不是钱?”
郭解嗤笑一声,朝着张汤作揖道:“上吏随着小吏前往积库,看一眼积库,就能明白为什么说五士里织的是钱,不是粗麻布。”
张汤等官寺的官吏跟着过去。
赵豕等东道赵氏的族人也被带了过去。
积库门口,卫广拿着功曹的官印,正在封缄积库的大门。
封缄是指官寺征收了税钱,把一千枚铜钱装在畚中,用官印封存,不许区分质地好的钱和坏的钱,好钱、坏钱一起封存。
钱分为谷物、铜钱、布钱。
汉律原来的本义是,约束官吏,不能故意不要陈粮、旧布、磨损的铜钱,也要和新粮、新布、新钱一样封存起来,算作庶民缴纳的税钱。
郭解把贮存了粗麻布的积库进行封缄。
积库内的粗麻布就变成了税钱。
粗麻布是钱!
“按照月言簿的记录。”
郭解拿出了一卷月言簿:“五士里今年织的布还没有缴纳工税,已经拖欠了几个月,本吏就按照汉律,把几座积库进行封缄,充当工税。”
工税是针对商人豪强的工商税。
平帻庶民只需要缴纳农业税。
汉朝设立了专门的工商税,征收商人的税。
汉朝的政策是重农抑商,不会袒护商人,使得有钱的商人合理避税,反而会被收取重税,子孙也不能做官。
“封封缄”
赵豕看见封缄的一瞬间,明白了郭解的打算,两腿一软,跌坐在地面。
积库的粗麻布只要盖上官寺的大印,进行了封缄,就变成了钱。
粗麻布就变成了恶布。
东道赵氏的族人便是盗铸钱。
赵豕怎么也想不到,郭解竟会是用这种办法给东道赵氏定罪。
正在制定汉律的张汤,看见封缄以后,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叹了起来。
“彩啊!”
第142章 徼获
封缄,直接给五士里的里民定了盗铸钱的大罪。
张汤、尹齐、王温舒等酷吏都是忍不住惊叹了起来。
谁能想到,汉律还能这么用,长安官寺几个月以来眼睁睁看着力田赵佗盗铸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却被郭解一个封缄,判处了斩首弃市的大罪。
五士里的里民分成两批,一批是赵佗的嫡亲族人,全部用麻绳反绑着双手,戴着脚,等待数十名亲族的下场只有一个地方,尹齐在长安狱挖的虎穴。
另外上千名里民送到林苑,交给桑弘羊修建林苑,换来五百亩田地。
五士里的贼捕干、狱小史分开,善于绑人的贼捕干捆绑所有里民,捆绑结实,免得趁着郭解不注意,挣脱麻绳,跑向黄土沟壑。
狱小史擅长搜东西,跟在卫广的后面,开始搜寻五士里值钱的案几、陶器、铁器。
“四百万钱!”
卫广拿着一卷简牍,欣喜不已的跑过来,把简牍递给了郭解:“东道赵氏也是家訾三百万以上的豪强,各种粟米、绢帛、三铢钱加起来,足足有四百万钱。”
“四百万钱?”
郭解诧异道:“按照月言簿的记录,东道赵氏是家訾三百万的豪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怎会多出一百万的家产。”
东道赵氏侵占五士里大部分田地,家产已经达到了上限,附近一带的田地数量固定,也就锁死了一姓豪强的家产上限。
继续侵占土地也就多个二三十万钱。
始终锁死在三百万的上限。
一些小里的田地出产粟米上限,只有百万钱,甚至是数十万钱。
东道赵氏是大里,还是达到大里上限的豪强。
农业产值已经达到土地的极限。
再想增加家产,只能利用工坊等手工业。
东道赵氏的家产达到四百万钱,只有一个原因,借助制造假币短时间内积攒了大量财富。
“盗铸钱着实是一笔好买卖。”
虫皇柔饶是大第室出身,见到过车斗计量的钱帛,也是忍不住感叹:“就连我忍不住动心,难怪赵佗冒着斩首弃市的大罪,也要盗铸钱,苦心经营个几年,说不定可以成为家訾五百万以上的豪强。”
家訾三百万以上,已经是豪强仅仅依靠土地,所能达到的极限。
家訾五百万以上,皆是一郡有数的豪强,可以成为郡太守的座上客。
“还有各种肉食、菜蔬,以及卖掉宅子的钱帛。”
义纵带着几名贼捕干,赶着数十头猪,二十只羊,还有几辆牛车驶到了阎门附近,拿着一卷木牍交给了郭解:“按照姊婿的吩咐,已经把薤、盐、大酢等等吃食带过来。”
卫广走到阎门,带来四百万钱的好消息,没能引起贼捕干、狱小史的注意。
这些钱帛不是小吏们所能染指。
义纵带着大量肉食菜蔬,抵达了阎门,把记录数目的木牍交给郭解,瞬间引起所有贼捕干、狱小史的瞩目。
贼捕干、狱小史一个个抬起头,眼巴巴看着郭解,心绪紧张又忐忑的等待着。
“规矩照旧。”
郭解笑道:“每一名贼捕干、狱小史分走一头猪,薤、盐、大酢等等吃食,带回去交给家人,今年过个富足的日子。”
贼捕干、狱小史激动了,得到其他小吏的相同饭食,心中极为感激。
“郭君往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一声,小吏绝不会有二话。”
“郭君高义!”
“往后,小吏这条命就卖给郭君了。”
郭解瞧着仅仅因为一些吃喝,感激涕零的首都警员和狱警,露出了笑容,对于基层的渗透,更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