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116节

  细君的身段瘦小,笄髻枯黄,看起来有着严重的营养不良,破破烂烂的襦裙,不像是浆洗的次数比较多,洗烂了襦裙,更像是被藤条笞烂了。

  她露在外面的瘦小手臂,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触目惊心。

  显然是经常遭受藤条的殴打。

  “畜生!”

  苏建的眼睛红了,瞧见受苦的细君,瞬间想到莺夫人也会遭到这般虐待,握紧了拳头:“赵佗!我必杀你!”

  细君听到赵佗两个字,更是一脸的惊恐:“就是他!就是他”

  她的双手抓着笄髻,稚嫩脸蛋全是痛苦,回想起了反抗时,遭受的各种虐待。

  郭解安慰道:“不要怕,本吏是长安官寺的官吏,受到上吏张汤的指派,过来查清楚赵佗一族触犯汉律的罪行。”

  张汤两个字。

  豪强听见了心中发颤,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了张汤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

  平帻庶民听到张汤的名字就不同了。

  从来不包庇公卿豪强的张汤。

  不是酷吏。

  在平帻庶民眼里是唯一能够给庶民做出,带来公道的好官。

  “你是张尉身边的官吏。”

  细君激动了,不仅清醒了过来,还主动抓住了陌生人郭解的手臂:“求求你,一定要把我救出去.”

  她曾经逃出去一次。

  细君跑到附近一个亭长的亭求救。

  谁料,亭长和豪强沆瀣一气,嘴上说救人,背地里被把她又卖给赵佗。

  最让细君绝望的是。

  不是没有人救她,而是在她眼里应该救人的亭长,一个抓捕群盗的武吏,居然卖了她。

  不知道应该信任谁了。

  郭解的脸色一凛,从细君把希望寄托在远在天边的张汤身上,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五士里周围的亭长不值得信任了。

  郭解郑重的说道:“本吏的兄弟苏建,家中妻儿也被带到五士里关押起来,本吏肯定会救你出去。”

  细君听到郭解的兄弟,有着相同的遭遇,彻底安心。

  郭解就算不为了她,为了自己的兄弟,也会出手救人。

  “妾见过莺。”

  细君想了想说道:“莺是所有织布妇人中最刚烈的一位,当初一起在五士里最大的织布宅院,门口种着槐树的宅院内织布,只有莺一个人敢反抗,坚决不织布,也不知道咋回事,赵佗没有打她,只是让她带着两个儿子居住在单独的屋子。”

  她看了一眼苏建,恍然:“可能是不敢招惹张尉,你身边这位吏也是张尉的属吏,妾第一次逃走又被抓回来,如果不是莺护着妾,早就被赵佗的长子里吏给打死了。”

  苏建得知妻子的消息,激动了:“你知不知道那座最大织布宅院的位置。”

  细君点了点笄髻。

  “善。”

  郭解按着环首刀,沉声道:“走,咱们立即去种着槐树的宅院,先把莺夫人和苏嘉、苏武救出来,再去积库门口守着,等着义纵带来贼捕干、狱小史。”

  在没有定罪以前,只能派遣几名贼捕干去调查。

  不能派遣大批贼捕干、狱小史抓人。

  贼捕干、狱小史和徒隶一样,全都是官寺的一种县卒。

  没有一个正当的借口,长安令赵禹也不能随意调动大批县卒。

  擅自调动大批县卒。

  就是擅自调兵。

  谋反的大罪!

  只有定了罪,才有正当借口调动大批县卒。

  郭解上次杀死的长,也是只敢用征调徭役的借口,路过豪强的乡里,暂时在里聚歇息一天。

  却还是不能过夜。

  “你们在作甚?!”

  织布宅院的后门,两名里民再次抬着一名细君走出来,看见小屋子的房门被砸开,立即扔下细君,拔出腰间的短剑。

  敞开的后门门内,又有数名里民冲了出来,五六名里民愤怒的盯着郭解,神色中带着几分慌乱。

  这些人知道盗铸钱是杀头的大罪!

第138章 燔积薪

  “郭解功曹!你这是在掠卖五士里的细君,触犯了汉律!”

  执掌这座织布宅院的家丞,是赵亭长的长子,经常出入长安,认识弁虎的豪侠郭解,瞪着救走细君的郭解几人,恶人先告状,诬陷郭解掠卖五士里的细君。

  “咻!”

  “啊!”

  一支羽箭飞速射出,正中家丞的喉咙,当场把他钉死在夯土墙上,八石弓的劲力过大,没入夯土墙很深的位置。

  卫广手中有了一张八石强弓,像是换了一个人,还没等郭解、莽通、苏建三人扑杀过去,已经射杀了五六名里民。

  相隔数十步的距离。

  箭箭命中喉咙。

  箭术的精准令人惊叹。

  “哎呀!”

  卫广射杀了所有里民,很快就后悔了:“应该折肢,射中这些里民的手掌,只伤不杀,傅籍在五士里的里民,押送到上林狱都能用来换来田地。”

  还是上等的美田。

  卫广满脸的心疼:“都怪我只想着在姊婿面前夸耀箭术,忘记了里民充作苦力,可以去找桑侍中换来闾里田地的事情。”

  “无妨。”

  郭解提起两名里民的襦,朝着小屋子走去,沉声道:“上等美田也好,金饼也罢,全都没有你我兄弟的性命重要,不要舍本逐末,保证性命的安危方是最为紧要的一件事,其他一切都在排在性命的后面。”

  织布宅院后门的几具尸体,一一扔进小屋子,重新锁上木门。

  莽通擅长匿去踪迹,找来耒耜,翻开后门门口的泥土,把沾染了血迹的泥土掩盖。

  郭解扫了一眼四周,看不出任何一点经历过厮杀的痕迹,满意的点了点头,跟在引路的细君后面,一起前往槐树宅院。

  五士里的外里占地很大,靠近弹室的一隅,种植了成片的槐树,遮挡住东南隅的角落。

  从外面看去,只是一片槐树林,一条羊肠小路通向里墙的东南角。

  夯土小路的入口,跪坐在十名伍人,还有数十名里民,正在围在陆博赌钱,周围堆满了粟米、布帛、三铢钱等等钱帛,赌性大的伍人,甚至把二尺剑都压了上去。

  郭解心中一凛,朝着四周看了看,无论从哪进入槐树林,都会被伍人和里民看见。

  还没等郭解想到一个悄无声息过去的法子。

  “让开!”

  卫广昂着脑袋,大声叫嚷起来:“郭功曹过去寻找没有傅籍的里民,二三子让开道路,别挡着郭功曹巡视的道路。”

  他整天宴飨俳优隶卒,很了解这些底层人的性子。

  欺软怕硬。

  卫广越是嚣张,里民反而不敢招惹长安官寺的上吏。

  如果做事谨慎,一副商量的口气,倒是会引起里民的阻拦。

  伍人领头的赵禾瞧见一群人气势汹汹走过来,想要穿过槐树林,走向里墙东南角落的织布宅院。

  “傅籍?”

  赵禾按着二尺剑的剑柄,拦住了道路,皱眉道:“槐树林后面是赵市掾的别野,居住着赵市掾的家眷,我们是在赵市掾门下就食的游侠儿,任何人不能擅自闯过去,官寺的属吏也不行。”

  赌钱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一名名伍人和里民,握着二尺剑站了起来,不少人手中拿着猎弓。

  拦住夯土小路,不让任何人过去。

  人群的后方,一棵上百年的老槐树挂着铜釜,一名伍人手持桴子,随时准备敲响铜釜。

  卫广闻言,大怒:“不过是条看门狗,竟敢阻拦官寺的门下功曹!”

  郭解冷了脸。

  他碰到过这种情况。

  一些高档小区的物业,把小区当成了私人领地,阻拦执法人员的车辆不让进,给执法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

  某些老赖故意欠钱不还,拿着拖欠工人的工资,整天花天酒地,还以吞了工人的血汗钱为荣,到处炫耀,自己又吃了一批人血馒头。

  执法人员前往老赖居住的高档小区,清查房子里的现金和奢侈品,用来还工人的血汗钱,却遭到高档小区的物业阻拦。

  这帮子又蠢又坏的物业,仗着信息社会的舆论发达,拿出手机拍视频。

  利用暴力执法的道德绑架,要挟执法人员,拖延了进入小区的时间,导致老赖及时转移财产。

  赵禾拦住郭解的同时,一名贼头贼脑的里民偷偷溜走,朝着织布宅院的方向跑去。

  那名里民跑去告知织布宅院的家丞,官寺的属吏来了,赶紧带着所有妇人离开五士里,躲在一处没有人知道的黄土沟壑。

  赵禾一脸的轻蔑,别说是区区一个功曹,就算张汤来了也找不到一个人影。

  “砰!”

  郭解一脚踹在赵禾的肚子上,拽着他的平帻发髻,拖到面前:“你觉得本吏不敢当众打人?”

  不能暴力执法?

  不存在的。

  汉朝又不是现代,一句暴力执法就能把法院执法人员挡在门口。

  “啊!折肢!”

  赵禾捂着肚子,惨叫着大声呼喊:“按照汉律,官吏不能随便打人,我还有公士的军爵,折肢更是大罪,你想处以耐刑吗!”

  汉律禁止官员仗着权势随便打人:以县官事殴若詈(li)吏,耐。所殴詈有秩以上,及吏以县官事殴詈五大夫以上,皆黥为城旦舂。

  意思是,官员无缘无故的打骂吏,判处耐刑,打骂的人是有秩以上的吏,也就是秩俸在百石以上,还有军爵是五大夫以上的人,先黥面,再判处城旦舂。

  郭解无故殴打有着公士军爵的赵禾,判处一个耐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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