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112节

  他带着众人急匆匆赶往高市旗亭的积库。

  “咣!”

  莽通手中的铁椎,砸开了积库的大门。

  随着大门推开,日光照射进去,积库内堆放的大量麻布一览无遗。

  郭解、卫广、虫皇柔等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整一仓库的假币!

  苏求盗居住在青柳里,郭解立即带着大批皂衣贼捕干,前往高市附近的青柳里,义纵带人去把赵亭长和赵市掾带到门下的功曹便坐。

  赵亭长、赵市掾是长安官寺的属吏,其中一人还是列曹,在没有定罪以前,只能像纪委一样暂时把人双规。

  也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把人控制在规定的地点。

  郭解带着贼捕干进行联合办案,抵达青柳里,已经是黄昏,闾门已经按时关闭。

  郡邸长官寺的二十名材官和两名军假吏,早就被郭解暗中安排为了长安闾里的里吏和田典,刚好青柳里的田典是其中一名材官。

  田典随便找个借口支走了里吏,拿出,打开青柳里的闾门。

  “郭君。”

  田典是轵县的游侠儿,朝着郭解郑重作揖:“那名姓苏的求盗,居住在左边第二扇闳门后面的里巷,我在前面引路,郭君跟着我过去。”

  郭解轻轻颔首,拍了拍田典的肩膀,留下几名贼捕干守住闾门。

  他路过闳门,又留下几名贼捕干守住闳门。

  苏求盗的宅院是典型中家宅院,宅子是市价数万钱的一字宅,一堂两内,数万钱在长安只能买一座三间瓦房的一字宅,换成是其他小县,数万钱可以买上一座日字两进大宅。

  郭解推开半掩着的宅门走进去,院子内搭建了鸡埘,堆放了不少禾草,本来就不大的院子,越发的局促。

  他皱起了眉头,不像是一个造假币的人居住宅院,更像是长安的一户普通中家。

  院子中没有轺车、马、牛,只有一名小奴,正在鸡埘旁边喂鸡。

  小奴是一名还没及笄的豆蔻少女,十三岁称豆蔻,十五岁及笄,距离成年还有两年。

  豆蔻小奴穿着一件葛布襦裙,布料老旧,穿了几年,浆洗的很干净,是个很勤快的小奴,抓着一把葵菜的菜根扔在鸡埘内。

  一群刚刚孵出来没多久的暖黄色小鸡,长着可爱的绒毛,聚拢在旁边啄食菜根。

  “一只、两只、三只.”

  小奴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数着小鸡的数量,数到最后,发出‘咯咯’的笑声,眼睛弯弯,脸蛋圆圆,模样看起来很是可爱。

  这时,宅院的大门被人推开,惊醒了正在掰着手指计算小鸡数量的小奴。

  小奴吓一跳,一个屁股蹲,直接坐在了地面,葛布襦裙沾染了不少的尘土。

  心疼的她,险些掉眼泪。

  葛布襦裙又要浆洗一遍,小奴不怕浆洗衣服,只是多洗一遍,衣服就会多几分损坏的可能。

  小奴瞧见闯进来的那人带着环首刀,朝着大内呼喊了起来。

  “君舅.君舅”

  君舅?

  儿媳妇称呼公婆时,对于老公公的称呼。

  郭解心中了然,看来这名豆蔻小奴是苏求盗买来当做童养媳的小奴。

  苏求盗听到外面急切的呼喊声,匆忙走出大内,身材中等,穿着一件浆洗到发白的皂衣,脸容消瘦,手里拿着一卷木牍,腰间配着一柄二尺剑。

  看起来像是文吏,又像是武吏,就是不像是造假币的恶徒。

  造假币与盐、铁买卖一样,获利极丰,通常过着富足日子,绝对不会像是苏求盗这般生活局促。

  甚至连个从犯都算不上。

  郭解皱眉道:“你是高市旗亭看管积库的求盗?”

  苏求盗招了招手,示意豆蔻小奴先去房内,警惕的说道:“小吏正是求盗,不知道这位少吏过来有何贵干?”

  站在院子里的郭解,挎刀佩剑,皂衣又是用丝绢剪裁而成,看起来不是底层小吏。

  多半是一名上吏,或是出身于豪强。

  郭解说出自己的身份:“本吏是长安官寺的新任功曹郭解,过来找你是询问一些事。”

  郭解?

  弁虎的郭解!

  也是长吏赵禹、张汤很是倚重的属吏。

  原来不过是区区一个都亭长,现如今怎么担任了门下五曹的功曹。

  这可是长安的功曹。

  提拔的速度也太快了。

  苏求盗赶忙作揖:“小吏见过郭解上吏,不知上吏这趟过来,想要询问何事,只要小吏知道的,一定全部说出来告知上吏。”

  郭解的脸容凝重几分,盯着苏求盗说道:“高市旗亭的积库贮存了大量粗麻布,你可知到底是从哪里运来的恶布。”

  积库恶布

  苏求盗的脸色白了白,深吸一口气,惨笑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躲是躲不掉,上吏能否稍等片刻,小吏收拾一些东西,马上跟着上吏前往官寺。”

  宅院的四周围满了贼捕干,谁也逃不出去,早就堵住了所有退路。

  郭解点了点头,示意苏求盗可以去收拾东西。

  苏求盗走出大内,拿出几卷木牍,交给房门门口探出一颗可爱脑袋的豆蔻小奴,为了避嫌,没有走进房内,只是站在开辟了一小片菜畦的房内门口。

  “这是宅子的房契券书,你卖了钱,回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苏求盗把几卷木牍放在门口,没有塞在豆蔻小奴的手中,避免碰到她的手掌,转身走到郭解的身边:“上吏,走吧,小吏把高市旗亭的事全部说出来。”

  “呜呜.”

  豆蔻小奴圆圆的稚嫩脸蛋,流出了眼泪:“君舅不要妾了吗?妾哪里做的不好,君舅说出来,妾往后会改正,不要像父和母一样抛弃妾,好不好,呜呜.”

  郭解轻叹一口气,也只能把苏求盗带走,作为造假币的同谋,就算没有从中获利,依旧逃脱不了一个斩首弃市的下场。

  以苏求盗的家境,宅子和家中所有东西卖了,照样凑不足五十金,没有办法买爵赎罪。

  没有足够的钱帛赎罪。

  只有送到东市斩首。

  “郭解上吏。”

  苏求盗取下来腰间的二尺剑,双手递过去:“小吏愿意说出来是谁织造恶布,只是希望上吏把我儿子苏武救出来,交给小奴,小吏死不足惜,拙荆和家子却是无辜的。”

  苏武?

  苏求盗姓苏。

  郭解愣了愣,诧异道:“你是苏建?你儿子苏武今年刚刚出生?”

第135章 力田

  昏时(18:00~18:45),苏建跟在郭解的身后,一起走出闾里,很困惑郭解知道他儿子叫苏武,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

  苏建第一次走进长安官寺的门下,瞧见功曹便坐摆放的连枝灯、罘、搏壁没有多看几眼,反倒是对堆积如山的简牍有着很大兴致。

  他站在便坐的中间,说出了一仓库假币的来历.

  “织造了大量恶布的人,其实是五士里的赵佗,族弟赵布是高市的旗亭长,族兄赵孟是县寺的市掾,三兄弟勾结在一起,用恶布替换成布钱,谋取暴利。

  赵佗在五士里织造恶布,交给赵亭长存放在高市的旗亭,鼓动商人舍主把布钱兑换成恶布,当成市租上交给市掾,赵市掾睁一眼闭一眼,把高市的恶布混淆在长安九市和若干小市的布钱中,分散开来,就变成每个市都收取了少量的恶布。”

  赵佗为了堵住看守积库的苏建嘴巴,把他的妻儿带到五士里,小半个月以来,苏建整天睡不着,嘴唇发干,说了没有几句话,声音变得沙哑了。

  郭解拿起案几上的酒锺,直接扔了过去,又让苏建跪坐在门口的坐枰上,缓和了不少,接着说出假币案的完整经过。

  虫皇柔跪坐在旁边,在麻纸上记录了苏建说出造假币的经过,柳眉轻蹙:“这件事难办了,无法给赵佗、赵布、赵孟三兄弟定罪。”

  郭解同样是眉头紧锁。

  赵佗三兄弟借助旗亭长和市掾的职务便利,把大量假币混在长安所有市收取的布钱中。

  长安的市众多,九市再加上若干小市。

  一个高市征收的假币也就不显多了。

  就变成了每个市都征收到少量的恶布,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会有人追查。

  织造粗麻恶布,不是私铸三铢钱。

  私铸铜钱可以直接定罪为汉律的盗铸钱。

  即,造假币。

  赵佗完全可以说自己织造了粗麻恶布,是用来当成商货,运到高市的积库准备卖布换钱。

  他就不是造假币。

  而是变成了正常的织布。

  粗麻恶布存放在旗亭的官库,只要给了钱,属于正常的租赁仓库。

  赵亭长同样无罪,只是受到舍主的蒙蔽,误收了恶布,当成市租上交给市掾。

  赵市掾也就变成了受到蒙蔽,一样没有罪过。

  高市的舍主拿着恶布当成布钱,上交市租,不过是判处罚金,不会判刑,也就助长了舍主用布钱兑换恶布的行为。

  “如果赵佗三兄弟无罪,苏建也没罪。”

  虫皇柔不知道郭解为何看重苏建,还是帮他保下这个人:“苏建只是把积库的恶布兑换给舍主,至于舍主拿去贩卖,还是用来缴纳市租,与苏建毫无干系。”

  虫皇柔还有一句话没说。

  赵佗三兄弟没罪,苏建就没罪。

  赵佗三兄弟有罪,苏建就是有罪。

  “啪!”

  卫广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愤愤不平的说道:“大量的恶布混淆在布钱中,赵佗三兄弟谋了暴利,结果到头来,谁都没罪,那谁有罪?”

  赵佗三兄弟,一个织造了恶布,一个兑换恶布,一个把恶布封存进入官寺的库房小府。

  形成了一个闭环,谋取暴利,把假币换成了真币。

  偏偏谁都没有罪过。

  着实气人。

  “这个.”

  苏建喝了几口黍酒,缓解嘴唇的干涩,咬了咬牙说道:“上吏已经答应罪吏,把罪吏的妻儿救出来,上吏又是出了名的重信义,罪吏信得过郭君,不如不如罪吏前往长吏张汤的听事堂自告,只要罪吏承认自己有罪,就能拖着赵佗三兄弟一起判刑。”

  自告就是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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