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113节

  “不可。”

  郭解摇头道:“自告也没用,苏建就算承认自己有罪,也不能拖着赵佗三兄弟一起判刑,你到时怎么诉告赵佗?他肯定咬死了自己没有织造恶布,只是织造了粗布用来贩卖,赵布和赵孟只是受到下面的舍主蒙蔽。”

  一时间,功曹便坐的众人犯了难。

  明明知道赵佗三兄弟造假币。

  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呵。”

  卫广冷笑一声说道:“何须这么麻烦,直接把赵佗抓来,逼迫他认罪,只要赵佗写下了认罪的爰书,就是故意织造了恶布,不再是织造麻布用贩卖,到那时,别说是赵佗了,就连旗亭长赵布和市掾赵孟都要抓进长安狱问罪。”

  赵佗写下了认罪的爰书。

  属于自告。

  自己承认自己有罪。

  卫广甚至想到了伪造赵佗的笔迹,广交朋友,宴飨底层吏民,刚好认识了一名善于伪造笔迹的俳优隶卒。

  只要拿到了赵佗的认罪爰书,不论是谁写的,笔迹是赵佗的,就能直接定罪。

  郭解听到卫广说了一句逼迫写下认罪爰书,知道他已经有了伪造笔迹的想法,心中甚慰。

  似乎已经看到卫广前往西南打仗。

  卫广为了获胜,无所不用其极的样子。

  对待蛮夷不能讲究仁义。

  手段越是酷烈越好。

  “莫要乱说。”

  义纵瞪了他一眼说道:“赵佗是否判刑,无关紧要,不能连累了姊婿触犯汉律,另外,赵佗的身份不一般,他是力田,你敢强行抓走力田,右内史的郡贼曹就会把姊婿抓走审讯。”

  力田是汉代察举的一项重要科目。

  始于汉惠帝四年(前191),力田本身没有秩俸,却是罕见可以免除自身徭役的人。

  吕后元年(前187),每郡都要举一人,以后逐渐成为了定制。

  朝廷设置力田的科目,主要是为了鼓励平帻庶民努力耕种,利用力田对于各个郡县的产生引导。

  每逢迎春、耕籍田等重大劝农的仪式,力田往往都会与郡太守一起参加仪式。

  就连赵禹都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擅自捉拿力田。

  农桑是国本,谁也不能捏造罪名,抓捕劝农的力田。

  郭解听到力田两个字,心中一凛,他比谁都清楚农业的重要,后世都有土地红线的政策。

  任何一位领导干部,只要听到谁违反这项政策,心中都会一颤。

  “抓捕赵佗一定要有真凭实据。”

  义纵郑重的说道:“酷吏得罪的官员很多,想要避免自身被抓进牢狱,不能触犯任何的汉律,给人留下可乘之机。”

  “这可如何是好。”

  卫广一脸的愁容:“抓又不能抓,难道眼睁睁看着赵佗躲在五士里,盗铸钱?再说,东道赵氏得罪了姊婿,京县又即将上计,正好拿着赵佗开刀,罚没赵佗所有的家产。”

  功曹便坐的众人全是一脸愁容。

  找不到一个抓捕赵佗的罪名。

  “或许.”

  苏建犹豫道:“罪吏想到一个借口,可以把赵佗抓到长安官寺,拙荆是被赵佗用发小徭的借口,带到五士里,二月初过去,现如今已经是七月末,足足过去五个月的时间,早就逾越了发小徭的日期,能否用逾期的借口抓来赵佗?”

  二月初,立土牛耕人以后,还要盖房屋。

  这些费用是‘调发十四乡正,相赋敛作治’,需六七十万,为了与朝廷的正式徭役区分,这种征调被称为小徭。

  力田也就有了一项长安官寺都没有的权力。

  征发小徭。

  小徭通常只有几天时间,最多不会逾越二月末。

  如果按照苏建的说法,二月征发的小徭,一直到七月末八月初还没结束。

  赵佗征发的小徭确实逾期了。

  失期当斩。

  虽说汉代没有秦代超过期限就斩首的酷刑,却也能把赵佗抓回官寺,拿着失期的借口进行审讯。

  “失期是个不错的借口。”

  义纵熟读汉律,说出一种不可忽视的情况:“你能想到失期,赵佗年年征发小徭,不会想不到,如果他说留下来你妻是为了织布,每个月都有廪给,就不再是失期,变成你妻在五士里做工养家。”

  这句话再次让众人陷入困境。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抓人借口,没有了用处,不能把赵佗抓捕到长安狱。

  赵佗毕竟是力田。

  “无妨。”

  郭解放下手中的木牍,站起来说道:“钻汉律的空子?没有人比我更懂钻空子,二三子随着本吏去一趟五士里,只要找到赵佗贮存恶布假币的积库,本吏有办法给他直接定罪,无需那么麻烦。”

  直接定罪?

  功曹便坐的众人惊咦一声,惊讶的看着郭解,想不通有什么办法可以给赵佗定罪。

  同时引起众人极大的好奇心。

  就连出身于大第室的虫皇柔,依旧是对郭解的这句话产生浓厚兴致。

  数匹河西马离开了长安官寺,顺着西旁道跑出长安的门洞,朝着赵佗所在的五士里赶去。

  “直接定罪?”

  张汤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说,郭解在门下便坐说出他有定罪的办法?力田赵佗、旗亭长赵布、市掾赵孟三人把恶布换成布钱的罪行,本吏早就发现,迟迟没有抓捕,正是没有办法给赵佗定罪,郭解怎会有法子定罪?”

  张汤堪称汉廷的律法第一人。

  各种刑律早就倒背如流。

  甚至开始制定汉律。

  自从小府开始出现恶布,负责长安刑狱的张汤,很快就查到了赵佗头上。

  知道赵佗犯法,却不能给他定罪。

  始终是张汤的一块心病。

  尹齐按照长吏赵禹的吩咐,把功曹便坐的情况全部告知了听事堂后堂的两位长吏。

  登时引起了张汤的诧异。

  “你没听错?”

  赵禹也是面带几分诧异:“郭解说的是直接定罪,不是捏造的罪名把赵佗抓来?本吏几个月前就想把赵佗抓到长安狱,苦于没有抓人的借口,只能任由赵佗继续待在五士里,继续织造恶布,呵呵,如果他不是力田,本吏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人抓来。”

  赵佗的力田官身,给擅长捏造罪名的赵禹带来很大麻烦。

  力田涉及农桑,又是右内史察举的人。

  赵禹也不能擅自给赵佗捏造罪名。

  不然,早在几个月前就把赵佗抓到长安狱治罪。

  赵佗也成了赵禹的一块心病。

  所以,就在郭解担任功曹以后,从一堆月言簿中找到市掾赵孟、旗亭长赵布存在见不得人的勾当。

  引起了赵禹、张汤的惊异。

  想不到弁虎的莽夫郭解。

  竟然能够从一堆繁杂的数据中抽丝剥茧,一点点发现了赵佗三兄弟造假币。

  “赵禹!”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人,头戴貂尾冠,身穿绛缘黑色深衣的桑弘羊,怒气冲冲的走进后堂,手中拿着一匹麻布,直接扔在地面。

  桑弘羊满脸的怒容,直接质问道:“你这个长安令到底是如何做的,此次运到林苑的一批布钱,再次混杂了不少的恶布,难道你不知道按照汉律,恶布不能充当布钱进行流通?”

  他为了修建林苑,操碎了心,整天只想着搞钱。

  桑弘羊被钱这个字,折腾的心力交瘁,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谁曾想,几个月前,长安收取的市租开始出现恶布。

  数量越来越多。

  桑弘羊已经多次问罪赵禹,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赵佗,在得知赵佗是右内史察举的力田以后,再多的怨气只能咽下去。

  谁料,过去几个月的时间,还是没有解决恶布的难题。

  “桑侍中莫要着急。”

  赵禹喜怒无常的脸容,出现几分笑意:“过去拿着力田赵佗没有办法,今天倒是有个好消息,郭解担任功曹没有多久,就从月言簿查到赵佗用恶布兑换布钱的罪行。”

  “这么快?”

  桑弘羊诧异了:“本官记得郭解刚刚上任没多久,就查到了赵佗盗铸钱的罪行?你说的郭解是那个徒手捶死猛虎的莽夫郭解?不是一个重名重姓的老吏?”

  赵禹瞧见天子身边的侍中桑弘羊一脸诧异,脸上的笑意更浓。

  郭解是他力排众议,征辟的功曹。

  原来是想要丰富郭解的履历,方便以后的提拔。

  没想到郭解给赵禹带来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就连张汤那张整天严肃的酷吏脸,也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郭解是他一手提拔的嫡系。

  “善。”

  赵禹笑道:“正是每次给你运来粟米的郭解,不仅查到了赵佗头上,还找到一个定罪的办法。”

  定罪?!

  桑弘羊彻底的惊到了,又是一脸的期待。

  “本官倒要看看他怎么给赵佗定罪。”

第136章 五士里

  五人为伍,伍长一人,十人为什,什长一人。

  五士是士伍的意思。

  五士里位于长安以南的黄土高原,土地破碎,到处都是弯弯绕绕的山路沟壑,一片苍苍茫茫,显得颇为荒凉,遍地都是风蚀的痕迹。

  黄土沟壑间,时不时出现一条窄窄的细流小河,低谷岸边生长着一些红柳、蒲苇、灯芯草,使得荒无人烟的沟壑土地多出几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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