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哨马来回奔走,不断汇报侦察到的各路军情,命令则迅速传达至城内各个明军攻势前线。
林昌峰的指挥调度如行云流水,极为稳健,反映出他对全局的掌控与从容。
火光下,复州城的轮廓逐渐显得残破不堪,激烈的巷战仍在持续,张煌言的目光如炬,观察着整个战场的态势。
尽管清军的抵抗力强劲,鳌拜的援军也正在集结,但张煌言深知,他们的困兽之斗终将徒劳。
在明军步步逼近的攻势下,复州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张煌言冷静地扫视着战场,随即对身旁的副将下令道:
“立刻派人传令南门和北门的部队,全力发动攻城。若一个时辰内还未见他们的大旗插上南北城楼,本将军绝不姑息!”
“是,将军!”副将拱手领命,随即转身朝着身后的传令兵一阵低声吩咐,命令便迅速传达开去。
此时复州的清军主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东门一带,以应对明军的猛攻。
而南门和北门的兵力已被抽调得十分稀薄,仅能勉强维持守备,且还要分出人手抵御沿城墙攻来的明军。
只要明军再多牺牲一些人,便极有可能攻破南北两门。
这个局势之下,战果并非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是否有人敢于果断冲锋、执行命令。
张煌言心中暗自冷笑,他要借这次机会,看看陛下所拨给他的两支大军在紧急关头对命令的执行力。
战后论功行赏时,这将是决定他们地位的重要依据。
副将沉思片刻,神色凝重地问道:
“将军,是否现在就派人封住南门和北门?清军眼看已经支撑不住了,若是不封好,恐有漏网之鱼。”
张煌言略微摇头,双目冷静如炬,断然道:
“不必。城内尚有数千八旗兵,若突围,至少有数百人马。此刻再派人封堵已然太晚。何况,他们若真要逃,我们拦得住吗?
他们的兵是兵,我们的兵也是兵,犯不着拿自己人的性命去堵截。”
副将听了,默然点头,领会了张煌言的意图。
这一刻,他深知将军早有周详谋划,也不再多言,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正在紧张指挥作战的林昌峰。
林昌峰,自淮河一役以来便屡屡表现出色,屡次建功立业,如今更是受重用,被朱慈委以重任,指挥最为精锐的一支新军。
林昌峰指挥若定,英气十足。
军中许多将领都对他的战绩和能力感到艳羡,而张煌言不仅没有半分嫉妒,反而对林昌峰的才干愈加欣赏,心中已然有了让他留在自己麾下的打算。
张煌言清楚地知道,自己追随朱慈多年,军功累累,加之为人沉稳,善于谋略,能圆融处事,早已赢得各级将领的信服。
而林昌峰也颇为服气张煌言的才智与人品,服从他的指挥。
只是,这种心思,张煌言多少有些顾虑,毕竟最终决定林昌峰去留的权力,仍在朱慈手中。
目光收回,张煌言继续关注战况。
此刻,林昌峰正运筹帷幄,指挥手下分兵阻击试图从南北门增援的清军。
南北两门是清军撤退的最后退路,为确保退路通畅,清军不得不多次调兵增援。
但林昌峰洞察对手意图,兵分数路,连续拦截清军的增援队伍,使得清军援兵始终无法接近东门。
林昌峰不仅设下阻截,还派兵实施多路迂回攻击,分散敌人防守力量。
复州城内,四处战火连天,明军如疾风般突袭,给予清军的防线沉重打击。
清军将士多处失利,防守的阵线逐步瓦解,城内秩序也陷入混乱。
火光映照下,士卒们彼此看不清方向,敌我难辨,不少清军因此丧命在慌乱的冲突中。
南北门的清军正面临多重打击,不断损兵折将,渐渐无力招架。
林昌峰冷静观察战场局势,时而命令炮兵瞄准敌人的聚集点进行轰击,时而派出火枪兵进行精准射击,打乱敌方的阵型。
清军眼看支撑不住,甚至已有不少人撤退,但仍有部分顽固分子死守城门,誓死不退。
此时,张煌言再次转头看向林昌峰,心中不禁浮现欣慰之情。
林昌峰的临阵指挥才能,以及他对大局的冷静判断,让张煌言愈发坚定了留下他的意图,若能将这样的人才收入麾下,复州之战后必能大展宏图。
然而,张煌言心中也清楚,朱慈既然把林昌峰指派给自己,未必会轻易将他调走。
再者,朱慈治军严谨,不轻易动摇,将领的安排绝非轻率之举。
张煌言思索片刻,眉宇间却并无犹豫,似乎一切都已成竹在胸。
复州之战,攻破南北门已是大势所趋,清军的溃败指日可待,自己也该着手准备战后的布置。
第311章 记得
复州城内,硝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主干道上火枪声不绝,伴随着清兵的惨叫此起彼伏,回荡在这座残破的城池之中。
明军已然将清军援兵分割成数个孤立的溃兵群,这使得清军在城内的抵抗能力大幅削弱,防线逐渐溃散。
东大街上,清军依靠沿街的店铺设下层层障碍试图封锁道路,顽强地抵挡着明军的推进。
然而,随着明军持续的猛攻,清军逐渐支撑不住。
原本固守的清军在失去后援后,士气低落,阵型不整,逐渐被击溃,残兵纷纷逃向西侧,企图脱离战场。
东大街的防线一旦崩溃,整个清军的阻击战线顿时变得千疮百孔。
南北两侧急忙赶来增援的清军也被明军分割歼灭,倒下的清兵尸横遍地,数百士兵被击杀,躺在血泊之中。
明军则趁势追击,沿街巷道展开穷追猛打,完全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
此时,古德富与赵奎正率领部队从十字路口向西的巷子里突进,他们刚刚进入小巷子,前方便出现了一股清军,拦住了去路。
清军利用火枪和弓箭封锁巷口,将古德富和赵奎的部队牢牢困住,几轮交锋下来,明军无法突破这道防线,双方僵持不下。
见状,赵奎心中一沉,明知正面强攻徒增损失,他便当机立断,决定撤出巷子另寻突破口。
带领着三十多名精锐,他迅速原路返回,绕行至巷子的另一侧,悄然出现在清军阵地的背后。
两面夹击之下,清军终被击溃,危局才得以解除。
等部队突围而出时,古德富和赵奎回头清点人数,原本近三百人的救援队伍,此时仅剩下不到一百八十人。
短短的三次遭遇战,已经使他们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
赵奎暗自心惊,虽说清军防线已然松动,但清军的抵抗力依旧不可小觑。
救援队伍继续向北突进,不久便抵达了邓府附近。
看到清军依旧在围攻邓府,古德富和赵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窃喜邓府仍在抵抗,意味着敌人尚未完全攻破。
此时,因东门战事吃紧,原本用于围攻邓章的千余清军已经被调走一半,剩下的只有三十多名八旗精锐和两百多包衣兵,围攻之势已然不再如前般严密。
火枪声越来越密集,古德富和赵奎知道大军主力已逼近城中央,复州的战局逐渐向明军倾斜。
他们无所顾虑,决心趁清军防线松散之际,全力冲杀救援。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各自大喝一声,指挥手下集结,迅速向邓府外围发起猛攻,火枪、刀剑齐齐上阵,杀声震天。
邓府周围的战斗愈加激烈,历经近两个时辰的对峙,邓府两侧围墙早已被清军强行推倒,断壁残垣,血迹斑斑。
仅剩的一栋两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废墟之间,被清军团团围住,形势危急。
小楼之内,邓章持刀执盾,目光如鹰般锐利,身旁满是守卫的忠心家丁。
每次清军进攻,他都冷静指挥家丁抵挡。
然而,战斗越发激烈,士兵的体力逐渐不支,死伤不断增加。
忽然,他感觉到背后有异样的安静,扭头望去,只见贴身的家丁已经失去气息,倒在了血泊中。
他心中一紧,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灰尘,眼神凶狠,咬紧牙关继续抗击来敌。
援军若再不抵达,孤楼恐怕难以支撑下去。
邓章身上此时已经插满了五支箭矢,伤口遍布全身,不下十几处,鲜血早已浸透铠甲,顺着破损的边缘滴落在地。
他的大脑混乱不堪,意识模糊,几乎难以将思绪集中。
然而,即便身体已濒临崩溃,他依旧死死攥着手中那面残破的盾牌,挥舞着只剩一半的顺刀,朝眼前那群惶恐后退的清军嘶吼着。
每一个怒吼,仿佛都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就在他奋力砍倒一个清军包衣兵时,突然一阵刺痛从右腿传来。
一支锋利的长枪枪头从他小腿刺入,瞬间钻心的痛楚席卷而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咬牙忍住痛楚,转身想要对那个偷袭的清军兵挥刀,然而刚刚搏杀时的用力过猛使得全身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
他微微一动,浑身如针扎一般刺痛,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恍如一片黑雾笼罩。
就在这时,那个持枪的清兵猛地一拖长枪。
邓章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身上的箭矢更深地刺入体内,胸口剧痛如刀绞,随即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眼看着一名清兵高举朴刀,向邓章的头颅砍来,想要一刀斩下带回去请功,忽然周围杀声四起。
清兵的动作一顿,未及反应,便见到古德富和赵奎率人杀入屋中,迅速冲破了清军的防线。
这个时候,驻守的清军早已被邓章的顽强抗争拖得精疲力尽,士气低落。
他们闻到越来越逼近的火枪硝烟味,耳边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一个个心惊胆战,以为明军大部队已然杀到。
他们心中顿时一片惶恐,再遭到古德富和赵奎带领的突袭,心神崩溃之下,哪里还能支撑,只以为已大势已去。
于是乎,那些清兵转身便开始溃逃,根本顾不得再斩下邓章的首级请功。
赵奎目睹清兵仓皇逃散,心中焦急万分,带着剩下的七名家丁疾奔到邓章身旁,完全不顾自身安危,跪倒在地,将邓章扶在怀中,眼中泪光闪动,几乎哽咽出声。
“将军!”赵奎低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压抑已久的情感。
他们虽为主仆,却是一起长大的手足,情深义重。
邓章从不视他为下属,甚至为他复了原姓,将他视作亲兄弟般看待。
也正因如此,赵奎对他忠心耿耿,甘愿为邓章出生入死。
邓章将联系明军这种关乎生死的重任交给他,便是对他信任的最好证明。
此时,邓章双目迷离,身上的箭矢依旧深嵌,失血过多的他已然神志不清,嘴唇颤动,喉咙中发出低哑含糊的声音,不知在喃喃说些什么。
“将军,是我啊!赵奎!”
赵奎紧紧抱着邓章,手掌沾满了他的血液,粘稠温热,心中一片酸楚,不觉间泪水已经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
邓章微微睁开了双眼,似是认出了赵奎,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愧疚。
片刻之后,他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弱而含糊:
“赵……赵……奎……记得……记得……”
“将军,您尽管吩咐,赵奎一定记下!”
赵奎立刻应声,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安,双眼死死盯着眼前虚弱的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