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一部的粮饷额度和兵额,朱慈都必须细细斟酌,一方面要确保各部能整顿出足够的能战之兵,另一方面也有利用粮饷和兵额,达到重新控制这些兵马的目的。
除了从龙之功居于首位的高杰之外,黄得功这个忠臣勇将,也是他要扶持起来的,而左良玉麾下有大批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和士兵,只要稍加整顿,就可以发挥出不错的战力,同样是他要兼顾的。
这次狩猎,便是朱慈摸底江北四大总兵的一次行动,他将会在此基础上,确定明面上的兵额分配,以及通过阶段训练效果核查等方式,进行奖惩,以达到他计划中的兵额分配目标。
如此一来,朱慈的整军计划便会在一开始获得足够的支持,而实力较强的高杰,黄得功,也将能通过后续的奖励,从刘泽清,刘良佐这里抢到一部分兵额。
而这种竞争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会使得朱慈更加容易掌控这几支军队,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计划完成整军,最终改变当前这四支兵马,兵为将有的状态。
当然,刘泽清和刘良佐若是表现得过于拉胯,他们也将会在后续被调离江北,然后逐步架空,朱慈对于两人的忠诚,始终十分怀疑。
到了傍晚,朱慈带队回凤阳府城的时候,居然在途中遇到了独自策马而来,而且浑身污泥,狼狈不堪的马士英。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马士英得了李邦华的嘱托,实在担心他的安全,又见不得南京群臣拖拖拉拉,一路上不停耽误时间,所以才先行一步,赶到了凤阳。
而他刚刚距离朱慈大概五六里的时候,由于连夜赶路,过于疲惫,一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最终滚进了河道边上的淤泥之中,这才成了如今这副摸样。
朱慈看着这个忠心耿耿,令人动容的凤阳总督,心中大抵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但他并没有挑破,也没表现出任何的嫌弃,反而亲手为马士英擦起了身上的污泥。
然后,他这才发现马士英这个人精也是真的够狠,连胳膊都摔伤了,刚刚不仅没主动说出来,现在还忍着说不碍事。
不过,朱慈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史可法这种自我道德追求极高,不能藏污纳垢的忠臣他需要,马士英这种底线灵活,见风使舵的奸诈忠臣,他同样需要。
在大明朝堂上,朱慈想要贯彻自己的意志,就得在内阁中放几个聪明人,也不需要做什么实事,只要在关键时候,全力支持他的决策就行。
到了第二日,南京群臣终于到了凤阳,朱慈也随即让马士英这个凤阳总督协助周世显率领的锦衣卫主持接见。
首先进城觐见的,是南京城内各部高官和勋贵们,他们跟着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入,很快就见到了坐在高位,身着戎装,此时正神态威严的皇太子朱慈。
南京各部的高官,由史可法领头,户部尚书高弘图,左都御史刘宗周,右都御史张慎言,兵部侍郎吕大器等人都已经赶到,李邦华因为伤势过重,最终留在了南京。
而勋贵则由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诚意伯刘孔昭和等人领头,他们祖上都是大明开国功臣,功勋世代沿袭,如今一个个还都在南京京营中挂着空职,几乎占据了所有重要的位置,南京京营疲弱不堪,他们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勋贵集团的力量便一落千丈,他们虽然还在京营中挂职,但在那些文官书生们的眼里,早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甚至有的还受冷眼。
因此,这些勋贵对朱慈具有天然好感,特别是看着对方一身戎装的时候。
毕竟,如今谁都已经知道,大明出了一个有着成祖遗风的皇太子,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必然是倾向于武人一派的。
对于这些勋贵们表现出来的热情,朱慈自然是照单全收了,他还需要这些人来制衡南京的文官们,而且,到时候整顿南京京营,也还需要有人配合。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些勋贵大部分都是些没脸没皮的家伙,在原本的历史上,大部分都带头出城,投降了多铎率领的清军,堪称“汉奸大杂烩”。
如果不是为了制衡文官,改变武将们卑微的地位,以及维系朝堂平衡还需要他们,除了少数几个还算有些能力和骨气的,他根本不会接见这些人。
等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朱慈完全不会和他们客气。
而这些勋贵们,此时在地上跪成了一片,无不以泪洗面,痛哭流涕,好像谁哭得大声,谁就是最忠心的一样。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赤胆忠心,一个个都说着若是知道太子殿下在此,早就身先士卒,前来迎驾了。
朱慈看着他们的样子,只觉得滑稽可笑,这些人当初迎降多铎那个刽子手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装模作样,丑态尽露呢?
不过,可笑归可笑,朱慈的目的,如今也都达成了,仅仅是看着这些人脸上的泪痕,紧张的神情,惶恐的面容,以及额头两鬓不断流出的汗,他便知道君威已立!
相反,如今来觐见的那些文官们,能力虽然不算顶尖,但大部分都是有骨气的,南京城破之后,依旧坚持抗清,最终基本上死在了抗清的奔途之中。
朱慈象征地安慰了几句,询问了一些关于南京城内的文官各部各府各道基本情况的问题之后,便开始了他“欲开窗户,必要先掀屋顶”的真正计划。
他环视一圈面前的一众大臣勋贵们,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微微收敛情绪,一脸欣慰道:
“之所以要在中都接见诸位,而非南都,便是因为父皇殉国之前,嘱托本宫到了南都,寻到忠臣良将之后,一定要出兵北伐,恢复江山,剿灭作乱之逆贼东虏。
今日,本宫看到诸位,这诚惶诚恐之心,才是真正安稳下来了,诸位都是忠勇之臣,一定都不会让父皇失望,会支持本宫即刻兴兵北伐吧?”
有点事情,迟了些。
第46章 十万强军
朱慈问询之时,神态真诚无比,满是期待的眼神中,甚至还有些炙热,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历经磨难,终于找到了依靠,要为君父家国报仇雪恨的赤子一般。
但听到这句话的一众大臣勋贵们,却是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止是史可法,徐弘基,赵之龙,吕大器,高弘图等人,便是刚刚还因为自己昨日的当机立断,得到了皇太子殿下恩宠,得意洋洋的马士英,也着实被朱慈的这一波突然袭击打晕了。
而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等武将,听到这话,同样顿时就蔫了,纷纷低下头,不敢再昂首挺胸,好像生怕自己会被这个虎狼一般可怕的皇太子殿下注意到似的。
这便是“以臣就君,恩威必显”了,这些大臣勋贵,甚至是武将们,此时都根本不敢再产生任何轻视之心。
朱慈掌握了主动权之后,随即面色一变,又厉声问道:“难道,诸位是怕了闯逆和鞑子,所以才不愿意支持本宫北伐?”
大堂上,一众人面面相觑,百般无奈之下,最终只能由史可法硬着头皮开口道:
“殿下,非臣等心生畏怯,不愿支持殿下北伐,恢复江山,雪耻国仇,乃是当前天下大乱,南直隶人心惶惶,北伐之事,实在是得从长计议啊!”
史可法刚刚说完,勋贵之首,魏国公徐弘基,也当即拱手抱拳出言道:
“史部堂说得没错,北伐之事,着实需从长计议,当前最紧要的,便是巩固南方各省民心,择首辅,组内阁,使各部运转如常,恢复朝廷威严,然后才是选名将,扩军备,议战守,严赏罚.”
而随着史可法和徐弘基这两个文臣和勋贵之首出言,左都御史刘宗周,右都御史张慎言,兵部侍郎吕大器,忻城伯赵之龙,诚意伯刘孔昭等人,也齐齐出言应和,便是刘泽清,都跟着说了几句敌情不明,粮草不足的话。
由于此前朱慈选择了直奔凤阳平逆,而非南下,等待诸将的拥护,此时便是所谓从龙首功的高杰,在这样的场合,也不敢跋扈,只能是小心翼翼地跟着应和几句。
毕竟,现在朱慈就算马上要登基,这天子也不算是他们立的,相反,若是要追究他们当初在消息未明的情况下,企图拥立福王的罪责,他们也只能担着。
而不只是他们,南京的那些文臣勋贵们,也同样如此,他们此时都没有拥护之功在身,便也就没了原本历史上在朱由崧面前嚣张跋扈的底气。
“南方诸省不是还有数十万大军吗?难道都不能一战?”朱慈依旧没有松口,甚至继续搬出了所谓的崇祯遗言来压服众人:
“若是不能北伐,恢复江山,本宫岂不是成了一个违逆父皇,对不住祖宗的不肖子孙?这南下登基,继承大统,又有何意义?”
此言一出,大堂之上更是鸦雀无声。
朱慈必须要第一时间确定“北伐”这一政治正确和南京朝廷的第一准则,此时已经殉国的崇祯皇帝,还有他的所谓遗言,是这些文臣武将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出头违逆的。
而此时被朱慈三言两语,便震得心惊胆战的诸臣,谁也不敢站出来再说什么了,特别是那些文臣勋贵,几乎都不知兵,他们是真的以为南方还有数十万大军的。
至于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等人,一个个此前都虚报了兵马数目,想要骗取朝廷的钱粮,这个时候更不敢当出头鸟。
“怎么,难道南方真的无兵可用了?”朱慈看着沉默的众臣,语气突然加重,咄咄逼人道。
“殿下,南方有兵。”正是此时,高弘图忽然出列,拱手抱拳,扬声高呼道:
“臣以为,此时闯贼在山东立足未稳,朝廷应该立即派兵进入山东,以示大举讨贼之心,同时减免山东,北直隶田赋,收拢人心,然后再图收复京师!”
“南方真的有兵?”朱慈终于等到了主战进取之臣,当即又确认道。
“真的有兵,而且单单是江北,就有十数万可战之兵!”
就在此时,马士英突然出言,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等人,猝不及防间,就突遭背刺了。
“高杰所部便有甲士三万,骡马九千,黄得功所部也有三万大军,刘泽清南下途中,招揽了山东各部兵马,麾下四大总兵,大军也有数万,刘良佐同样如此。这些兵马数目,都来自于此前四人向臣索要粮饷时候的奏对,文书就在府衙之中。
而且,高部堂说的没错,山东如今人心未散,只要殿下高举兴复大旗,必定义军群起,喜迎王师,有江北四大总兵,十余万强军为基,闯贼根本不足为惧!
殿下,如此大好时机,断不可错过啊,若是此番不抓住机会,举兵北伐,等到人心尽丧,恐怕没有一二十年,不死千百万民,是万万不能恢复北国江山的。”
朱慈看着马士英,微微一怔,这家伙反应那么快,那么聪明的吗?这就猜到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并且丝毫不畏惧那几个实际上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中的总兵,以破釜沉舟之姿,成为了当前力挺北伐的第一臣,高弘图这个已经称得上激进的大臣,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等胆识魄力,如此聪明才智,难怪马士英能在原本历史上,在拥福拥潞的对决中,迅速调整自己的站位,立于不败之地,短短数月,就从一个地方总督,登顶成为了弘光朝的第一权臣!
“真的是如此吗?”朱慈这次目光转向了高杰,轻声询问道。
只是,这话传到高杰耳中的时候,却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久久不敢作答,往日自诩从龙第一功臣的那股子跋扈劲,似乎顿时烟消云散了。
“黄得功,你说,你麾下有三万大军吗?”朱慈见状,随即又扭头看向了驻军江北的第二个总兵。
“刘泽清,刘良佐,你们呢,你们麾下能战的兵马,有三万吗?”
如此一来,朱慈在即将开始的整军计划中,也完全占据了主动权。在他这个亲自平逆,手握兵马的正牌太子面前,所谓的江北四镇,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第47章 军政大权
“高杰,难不成你此前奏报的有兵三万,骡马九千,都是蒙骗本官的?”
马士英一句话,就直接把自己撇干净了,顺带还卖了黄得功一个人情。
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不仅看出了高杰的跋扈,也已经知道对方和黄得功矛盾重重,而黄得功和他交情不浅,两人去年四月,才一起平定了河南永城的叛将刘超,他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拉拢的。
而朱慈听罢,已经大抵猜到了马士英的目的,看来这家伙和原本历史上一样,是看准了时机,想要入阁拜相,成为新朝的第一权臣。
对于朱由崧这样的皇帝,马士英自然是避战的,但面对朱慈这样背负着国恨家仇,态度鲜明的皇太子,他就必须换个说法,成为忠勇无畏的主战派了。
马士英在军事政务上的能力,都算不上出彩,但在关键时候的决断,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敏锐,就远超史可法,高弘图等人了。
“高杰,本宫知道你是忠心的,有什么难处,都说出来,本宫必定不会怪罪于你!”朱慈逼问之后,并没有继续高压。
他当然知道高杰没有那么多兵马,但对方具体有多少能战之兵,他也同样不清楚。借着这次机会,他既要好好打压一下高杰嚣张气焰,也要摸清楚江北四个总兵的实际兵马数目。
高杰闻言,喉结紧张地蠕动了几下,他没想到马士英做得这么绝,更没想到面前的太子爷,手段竟然如此狠辣,最终只能拱着手忐忑道:
“臣部下确实有兵三万,但多是各地的乱兵,民兵,不愿从贼,所以才跟着臣南下的。至于真正具有甲胄军械,能野战拒敌的,只有堪堪万人。
而骡马九千,其中大半都是驮马骡子,还有一些毛驴,军马只有近两千,不过因为豆料补充不足,这些军马真正能战的,也不过千余。
若非如此,臣必然不会仓促南下,一定北上勤王。南下实在是因为闯贼追的紧,而各地历尽数年大灾,根本无法供应军需”
“原来如此,高卿也是为难了!”朱慈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却没有放过其他几人,随即又看向了黄得功问道:
“黄得功,你麾下有多少真正能战的兵马?”
“臣麾下有近三万能战之青壮。”黄得功听到高杰主动交代之后,朱慈对他的称呼都变了,心中更加紧张,也随之老实交代道:
“只是甲胄军械匮乏,骡马严重不足,披甲战兵不到一万,且大部分都是旧甲,劣甲,军马也仅有千余.”
刘泽清听罢,唯恐落到最后一个,情急之下,直接跪地,全盘托出道:
“臣麾下原本有兵马三万余,但同高总兵一样,大部分都是山东各州府不愿从贼的将士,因为山东群贼并起,一路南下途中损失惨重,如今只剩下了两万余,军中辎重同样是损失惨重,将士们缺少兵甲,若是此时就要出兵,恐怕只有不到万人能战.”
而刘良佐当初虚报最多,生怕自己会因为兵强马壮,成为北伐前锋,但他一直都在南直隶,想要找借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他看到刘泽清居然抢在前面跪下了,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现编了一个理由:
“臣麾下也本有兵马两万余,只是前段时间殿下平逆期间,被乱兵袭击,损失颇大,此时只剩下了一万余兵马,由于常年与贼寇作战,兵甲马匹同样紧缺,此时能战之兵,怕是只有五六千了”
史可法,高弘图,刘宗周,吕大器,徐弘基,赵之龙,刘孔昭等大臣勋贵,看着这一个个平日里横行霸道,嚣张跋扈,甚至敢纵兵劫掠州府的军头,此时在皇太子殿下面前,全都战战兢兢,争先恐后地交代自己麾下兵马,根本就是惊讶不已。
他们一开始听到朱慈在中都平逆的时候,心中都有些不敢相信,甚至还猜测是某个军头胆大包天,挟持了皇太子殿下,史可法,高弘图,徐弘基等人,还为此忧心忡忡。
但今日一看,殿下果真是有帝王之气,那些马士英,卢九德都无法完全制约的武人,殿下居然只是动动口舌,便已经降伏了!
与此同时,听完麾下所谓四大总兵的交代之后,朱慈对于自己的麾下掌握的兵马数目,以及将来各部的钱粮额度分配,也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而不是和原本历史上一样,一年费数百万军饷,养不出一支可战之兵。
他知道,只要淘汰老弱,严肃军纪,加强训练,确保军饷粮草,兵甲军械的供给,这些兵马还是有一战之力的。他们在原本历史上投清精简之后,当了绿营军能战,面对八旗兵,还不至于连守城都做不到。
“这么说来,江北实际上可战的兵马,只有不到三万,骑兵不足三千?”朱慈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狠狠地扫了一圈面前的众人,又幽幽质问道:
“北伐闯逆鞑虏,恢复江山,为父皇报仇雪恨,这点兵马,能够吗?”
“南京京营还有六万大军,或许可堪一用!”马士英得罪了四个总兵之后,又朝着实质执掌京营的文臣和勋贵们开炮了,他已经基本确定了朱慈所谓北伐的目的,并下了决心要做一个孤臣。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失去了从龙救驾的机会,现在想要入阁,这是唯一的办法!
“京营因为瘟疫,如今能战之兵也不多了!”史可法赶紧解释,他虽然不知兵,但眼睛不瞎,经过之前两次半途而废的北上勤王,他已经知道南京京营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南京附近,也需要留下兵马防卫,殿下若是要北伐,恐怕只能调出万余兵马,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倒是”
“本宫知道了!”朱慈抬手制止了史可法,随即道:
“军务上的事情,本宫是知道一些的。这点兵马别说是北伐灭闯了,若不是江淮地势险要,坚城众多,有天堑可守,恐怕我朝当前就是自保,也困难重重。”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殿下是知道当前北伐万万不可的。但一个个也都不敢说话了,谁都担心这笔账算到自己的头上。
而朱慈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忽然间变得温和了起来,对着众臣缓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