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应天兵器局”的火炮试验场,火炮阵地的方向,正有二十几个炮兵正在摆弄着靶场里的三门新造出来的六磅炮,这些炮兵的旗总张天显,远远看着手下的士兵在调整火炮,心中十分紧张,生怕这些人会出什么差错。
“陛下,等他们测量好火炮的角度,便能开始试射了一开始,一开始可能不会很准,但.”张天显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咽口水。
他现在可是站在当今天下的身侧,这样的场面,他哪里见过?又怎么可能不紧张?
“朕知道,让他们放手去做就好!”朱慈也感受到了对方的紧张,缓缓道。
不过,这并没有缓解张天显的紧张,他闻言又赶紧战战兢兢问道:
“陛下还有什么指示,小的立即就去办。”
朱慈听罢,不由得笑了笑,然后轻声道:“你不必紧张,朕近日来是看六磅炮的,就算是这炮打得不好,也与你无关。”
“是,是”张天显其实在平常,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但这段时间被各种严打整顿搞得心慌慌的,此时见到了朱慈,更是七魂丢了八魄。
“你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吗,一直都待在工坊中?”朱慈见对方终于放松了下来,又出声问道。
他印象中,能在工坊火炮试验场担任军官的,应该都是因伤退下来的老兵,或者就是经验极其丰富的优秀军官,所以对张天显十分和气。
“启禀陛下,小的是凤阳之战,在城头中了鞑子的炮弹,虽然救了回来,但腿脚已经不利索,上不得战场了。承蒙陛下隆恩,这才得以在工坊中指挥验炮。”
朱慈听罢,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了张天显几句他的近况,听到他的月饷有五两三钱,而且作为获得了勋章的军官,到处都受人尊重,还娶了一妻一妾,住在二进的房子里,才放下心来。
由于朱慈的特别重视,工坊的考核制度也有倾斜,做火器的工匠,连带着火器试验场的军官,无论是升官,还是月饷,都更容易,也更高,这也使得工匠学堂中,火器班是最受欢迎的。
现如今,这些工匠一个个都如鱼得水,工坊中没有层层盘剥,考核晋升制度也非常公正。不过,随着工匠学堂的第一批学生陆续毕业,许多人的压力日益增大,这也是促使他们没日没夜研究的原因之一。
朱慈紧接着又和对方聊了几句工坊内部的具体事情,后者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一点隐瞒。
这个时代,皇帝对于普通人的威慑力,实在太大了。
在大概一刻钟时间之后,火炮阵地上,炮手们终于调整好了角度,并开始试炮,第一次试炮打得果然不准,但炮弹击中的地方直接陷进去了一个坑,可见其威力之大。
朱慈在火炮试射之后,直接走近打量起了那三门六磅炮,他在军中待的时间很长,对于军队军械都十分了解,一眼就看出了这款新式六磅炮要比原本的六磅炮要小不少,炮管也很短,不到七尺。
在战场上,四磅炮因为口径太小,在远距离的袭扰中,威力略显不足,更无法攻克一些简单的堡垒工事,而八磅炮又重达千斤,威力固然强大,可机动性太差,无法满足运动战的需求。
“陛下,这最新研制出的六磅炮,实测净重在六百七十斤上下,在射速上和四磅炮一样,只要是熟练的炮手,那便打得比火枪还快,而每门炮一般需炮手四人,若是在战场的极端情况下,两人也可以操作,但射速会降低。”
张天显紧紧跟在朱慈的身边,紧张地介绍道:
“这六磅炮的威力比四磅炮要强许多,即便是五百多步的距离,也能将盾车打碎,若是三百步左右,无论什么,都无法抵挡,并且可以发射散弹。
而这炮在火炮试验场上的实验数据,每一次炮兵都会认真手机,并将过程严格记录,每次射击的用药和弹药重量,距离和威力,现在都已经有了可靠的记录,炮兵们会根据这些记录,将整个发射的过程,调整至最佳,并反馈给工坊”
而张天显话音刚落,“轰轰轰”三声爆炸便瞬间响起,距离炮兵阵地五百步之外的一排靶牌,有五个靶牌瞬间破碎倒下,周围的靶牌则是剧烈摇晃起来,便是支撑这些靶牌的木桩,也发生了振动。
朱慈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炮兵的射击精准度还是不错的,试炮了一次,就能达到如此效果。
当然,他也知道,这和射程和火炮的口径有关,同时这些炮兵对于同一个目标,不知道射了多少次,精准度自然远超于战场之上的真实情况。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已经在“应天兵器局”中看到了技术上遥遥领先的趋势,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204章 第二战线
秋雨过后,寒气逼人,南京紫禁城的御书房中,成排的蜡烛火焰摇曳,在墙上映衬出两个黑影,周世显此时正在站在幕帘内侧,恭恭敬敬地向朱慈汇报着锦衣卫从各地传回的最新情报。
“陛下,北直隶和山东两省的多数绿营军将领,均表现出了强烈的意愿,想要与我朝密使建立联系,为自己留条后路。
不过,这些绿营将领目前大多还都是态度暧昧,应该是在等中原大战开启,看到我大军的骑兵之后,才会做出决定,鞑子的马甲始终威慑着他们。”
周世显对着朱慈拱手抱拳,顿了顿,又说道:
“除了这些绿营军将领之外,山东,北直隶,山西,河南等地的乡绅,如今也纷纷谋取与我朝的联系,那些乡绅虽说都是随风倒的墙头草,但他们若是能暗中使坏,不配合清军征收钱粮,还是有些用处的。
另外,臣派往西北陕甘的使者,此时应该已经和丁国栋联络上了。丁国栋此前在进攻陇西的时候受阻,败在了吴三桂手下,如今也在积极联络朝廷。
现在,他已经举旗反正,完全没了此前的顾虑,想要联络上并不困难。”
在朱慈推动各项军政要务,整军备战的同时,锦衣卫也在敌后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秘密行动,不断将北面各省的军情传回南京,传到朱慈的面前。
“嗯,这些倒是都在朕的预料之内。”
朱慈微微叹气,又接着说道:“不过,朕也没想着现在就能策动他们,这些家伙全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在没看到八旗主力战败之前,是不可能轻易做出实际行动的。”
周世显自然明白朱慈的意思,这也是当前局势下,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只要那些绿营军的将领动了歪心思,不为满清竭尽心力,那清军将来在战场上,兵力将进一步捉襟见肘。
当然,锦衣卫若是能策动山东,北直隶,特别是登莱和天津的绿营兵反正,投向大明,那锦衣卫在朱慈这里的地位,甚至在朝中,都将更上一层楼。
要知道,锦衣卫镇抚司这段时间大力参与贪腐和整顿,抓了大大小小几百号官员,此时已经是臭名昭著,又成了所谓的“鹰犬”,周世显这个官宦世家出身的附马爷,自然希望可以在抗清上立下几个奇功,一扫污名。
“据臣安插在西安府城的密探来报,岳乐也给丁国栋派去了密使,但立马就被后者杀掉了,丁国栋的态度十分坚决。”
周世显听了朱慈的话,又接着说道:
“不过,丁国栋自从上次出兵遇挫之后,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任何行动了,臣怀疑他是想等陛下北伐,清军再度南下,到时候好坐收渔翁之利。”
“岳乐恐怕原本也是想着乘胜劝降的,但他低估了丁国栋的决心。”朱慈点了点头,冷声笑道:
“但他无法策动丁国栋,朕却能真的策动陕西的绿营军,贺珍现在虽然被调到了陕北,但他麾下的兵马还有上千精锐,只要时机合适,可抵得上千军万马,世显,你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他。”
“是,陛下!”周世显信誓旦旦道,贺珍他依旧派人去联络了,但因为对方一直被岳乐派人盯着,联络得并不顺利。
“如今大局将定,除了那些一心给鞑子当狗的败类,便是祖大寿,吴三桂等人,也已经想要反正了,只有陛下将来领着大军,一举歼灭八旗主力,东虏必定灭亡,到时定要将那些鞑子,全部都千刀万剐。”
“国恨家仇,终有一报之日。”朱慈说着,看向周世显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这个年轻的心腹从某种意义上,是他如假包换的妹夫,大明的附马爷。
“臣能跟着陛下,乃是三生有幸,虽死而无憾矣!”周世显闻言,想起了当年从北京出逃的事情,眼眶一红,便有些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祖泽溥这次回到北京,虽说算不上忠心,但救出公主的行动,他必然会想办法协助锦衣卫。”朱慈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道:
“祖大寿这个老狐狸,在关外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投清,无非就是看不上鞑子,如今鞑子入关,他恐怕本来应该是想要幕后指挥家族子弟的,但现在局势如此,他必然也会向朕示好,只要咱们在战场前线取得胜利,你放心去做就好。
不过,这父子俩的话,也不能全信,公主更不能经过他们的人护送,祖家人都不可信,一旦有疏忽,朕就要受人以柄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以最快速度,救出公主!”周世显当即抱拳道。
他从执掌锦衣卫开始,便从来没有怀疑过朱慈可以中兴大明,驱除鞑虏。而如今的局势,也无不在说明他的判断准确,朱慈确实是千古难得一遇的明军。
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公主营救行动,也正在紧急筹备,马上就会有进展了。
“对了,姜镶那边联络得如何了,他难不成真的打算给鞑子卖命?”朱慈看着周世显的神情,随即又问道。
周世显听罢,立即回答道:
“陛下放心,若是不出意外,臣派去的密使现在应该已经在回程路上了,半个月之内,必定会有消息。”
“嗯,朕如今手上有王辅臣这张牌,姜镶若是没有被清军完全控制,绝对不可能不心动。”朱慈眯了眯眼道。
“姜镶如今也是鞑子重点监视的对象,就算策反他,恐怕也难.”周世显欲言又止,但随即话锋一转,又道:
“臣倒是觉得,吴三桂反正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吴三桂?”朱慈摇了摇头,“这可不见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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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巩昌府城,胡国柱手中拿着祖大寿通过他父亲,从北京送来的密信,行色匆匆走进了吴三桂的中军。
胡国柱是吴三桂心腹大将胡心水的儿子,在原本历史上,他和吴三桂的另外一个心腹,夏龙山的儿子夏国相一样,都是吴三桂的女婿,但此时还只是个少年。
不仅如此,两人在原本历史上,还都是三藩之乱中,吴军的主将,自称“卧龙凤雏”。当然,两人的真实水平如何,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如今,因为天下局势大变,满清的统治岌岌可危,在多尔衮的安排下,吴三桂的长子吴应熊提前被顺治封拜额驸,留在了北京做人质。
而为了在北京留有眼线,吴三桂便将随从自己多年的心腹大将胡心水送入了京师,名义上是额驸的随从,实则是吴应熊的高参,并替自己在北京搜集消息,联络祖大寿等人。
胡心水老谋深算,自然不负吴三桂所望,两年间源源不断从北京传来了数十次紧要军情,这使得吴三桂这些年虽然在背地里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但一直都没有受到清廷的制裁。
现在,南方的明军节节胜利,锐不可当,便是陕甘,西有丁国栋统领的回民起义,北有套虏袭扰寇边,便是外藩蒙古部落,也蠢蠢欲动,清廷随面临的局势,可谓是一日不如一日。
吴三桂自然更加迫切地想要为自己谋出路,但因为是他放鞑子入关的,他也十分担心朱慈会和他秋后算账,因此对于反正,相当迟疑。
而且,他对于八旗马甲也十分畏惧,作为当年在关外对抗八旗马甲的主力,他并不认为朱慈的北伐能胜,所以反正的意愿并不强烈。
毕竟,当前陕甘的勇将精锐大多调往了河南,山东,而陕西三边总督,刚刚进封兵部侍郎、加太子太保的孟乔芳麾下统领的标营,战斗力同样不弱,并对清廷忠心耿耿,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孟乔芳固然手段狠辣,但仅仅依靠一个标营,还根本无法和吴三桂抗衡,可陕西还有岳乐和李国翰这两支八旗劲旅在,吴三桂就不得不夹起尾巴,乖乖做人了。
“少爷,祖帅那边又有消息了。”胡国柱一来到吴三桂的面前,便立刻将藏在袖子里的信拿了出来,恭恭敬敬递给吴三桂。
吴三桂闻言倒是面色平静,他接过信后旋即拆开,里面是三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看起来只是一封胡心水汇报吴应熊在北京情况的简单书信。
但若是根据一定的提取规则,将书信中的内容提取出来,然后对照着吴三桂房间里面的兵书和话本,那就是祖大寿真正要和吴三桂说的话了。
胡国柱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小心翼翼地观察吴三桂脸上的表情,心中忐忑不已。
而吴三桂看过信之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胡国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此时自然也看出了个好歹来,心中直接一沉。
只见吴三桂在屋中左右踱步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看着胡国柱问道:
“川南的李定国,刘文秀,都联系上了吗?”
“少爷,密使小的已经派过去了,但还没有回来,现在还不知道那两个贼头是什么态度。”
胡国柱心中一紧,吴三桂这么问,绝对是清廷那边有问题了,当即追问道:
“少爷,祖帅那边难道是多尔衮要派咱们去打明帝?这陕甘大军都被调空了,怎的还不够啊?”
吴三桂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
“满人打仗,原本就以骑兵见长,明帝现在虽然稳坐江南了,而且看样子,明年就要北伐,但只要骑兵不足,便是后年再北伐一次,也一定能打下山东,这四五万满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但多尔衮想要老子去给他当炮灰,那也是痴心妄想,老子在陕西待得好好的,可不上他的当。”
“可是清廷的调令若是到了,岳乐和孟乔芳都在盯着,咱们.”
胡国柱欲言又止,顿了顿,又满脸担心道:
“少爷,岳乐和孟乔芳,还有李国瀚那些人,忠心的可都是多尔衮,特别是那些八旗马甲,不好对付啊!”
“老子让你派人联系李定国,刘文秀,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只要李定国和刘文秀发兵攻打汉中,那多尔衮便不敢调走怎么,本王也不用去给满人当炮灰了!”
经过两年多的平乱和休整,吴三桂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一片石前的实力,麾下能战之兵马近两万,战马五千余,枪炮装备更不亚于新近抬旗的那些汉八旗。
若非如此,多尔衮又怎么敢如此有恃无恐地抽调陕甘精锐南下助战?
但随着吴三桂的兵马参与了越来越多的剿灭行动,并不断收编那些败兵乱兵,无论是多尔衮,还是孟乔芳,都对其产生了疑心,孟乔芳还不断向清廷汇报。
但局势到了今日,清廷也不得坐任其壮大。在前线战事不利的状态下,清廷除了重用吴三桂,根本别无选择。
如今,面对明军正准备发兵北伐的局势,吴三桂并不愿意被调去中原消耗,他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而明军在川南发动新的进攻,便是这样的机会。
他并不认为明廷对西军的招抚是真心的,更不认为孙可望,李定国等人是真的心甘情愿接受招抚,因此怀着策动西军余部里应外合的心思,派人前往联系,为的就是和对方演一场大戏。
毕竟,他需要“养寇自重”,难道西军余部就不需要了吗?对于明廷来说,他吴三桂也是一个巨寇!
吴三桂的算盘自然打得响,他看待朱慈,看待定武朝廷的眼光,并没有任何改变,就好像这不过是一个有本事的崇祯,在统治大明而已。
因此,他才会有联络李定国,刘文秀,双方配合演戏的想法。毕竟,在他看来,李定国和刘文秀的兵马,之所以被招抚,也必定是朱慈打算专门用来对付北方的,也一定是炮灰。
而他完全可以在保宁战败,送些战功给对方,只要让清廷最终把他的兵马留在陕西,那他便可以等待局势大变的那天,改换大旗。
到时候,他的手中有两万多兵马,陕甘还有不少绿营兵,再加上河南的高第所部,这些兵马大半都是关宁军,或者山海军出身,他完全可以和祖大寿配合,在新朝为自己争一个大将军。
“祖帅那边,保持联系,若是有消息传来,立刻汇报。”吴三桂说罢,顿了顿,然后又道:“还有,李定国和刘文秀那边,一有消息,也不得有任何耽搁。”
“是,少爷。”胡国柱当即抱拳道。
第205章 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