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局势,明帝一定在各处都有所准备,岳州城也围不死,各地的明军可以调动呼应,这样下去湖广的整个战局,必然都会渐渐恶化。
但若是我大军转而攻取荆州,呼应四川,进而突破明军在湖广部署的整个防线,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摄政王英明,大军北上荆州,事不宜迟,还请摄政王早早部署,郧阳的明军一定会很快就有所行动。”多铎紧接着又道。
不仅如此,尼堪,屯齐等一众满清大将,也一个接着一个出言,要求多尔衮加快部署撤兵的具体事宜,他们都担心多尔衮只是假意答应,甚至担心若是撤的太慢,明帝反应过来了,要出兵袭扰。
而局势至此,多尔衮面对众将的反应,也没办法继续拖延和周旋了,随即开始了部署撤军,准备去攻荆州。
现在,他至少还没有完全处于劣势之中,荆州若是能顺利攻下,湖广的战局,还是有转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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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岳州府城内的朱慈,也很快就收到了李过从荆州发来的塘报,王光恩,王光泰,王昌三兄弟在郧阳举旗反正,顺利夺取郧阳城,并策动了竹溪,竹山,房县,郧西,上津等郧阳府各州县的反正。
清军在这些地方的统治并不算巩固,而王氏兄弟在地方已经经营了好几年,再加上徐起元等文官在各部反正的时候已经被杀光,他们很快就控制住了局势。
朱慈收到确切的军情之后,随即也开始了新的部署。他想要逼迫多尔衮退兵,便不能只是在湖广发动反攻,还得在江淮,甚至是山东沿海,展开新的攻势。
这个时候,南方的勤王军也已经陆续汇聚,李邦华在南京主持战局,陆师发动反攻,时机还不成熟,但水师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朱慈原本还想等到陆师集结,再发起全面反攻,以此威慑多尔衮,但现在的局势,水师率先开始行动,也并非不可。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朱慈还得同时派兵增援郧阳,并且是要派出麾下最精锐的兵马,以确保能在襄阳府,对清军发动实际性的袭扰。
随着朱慈的圣旨传到南京,李邦华在确定了反攻清军的作战计划之后,黄蜚和张名振两人,也已经准备就绪,开始领着水师,从舟山,崇明两地扬帆起航,对青州,莱登,甚至是天津等州府,展开了袭扰。
天津和莱登以北的各方向,是黄蜚指挥的北路佯攻,目标是牵制住山东北面诸府的清廷守军。同时,他还将在关键时候,抽调兵马北上袭扰,以最大限度刺激清军。
黄蜚的北路攻势,是这次反攻行动的关键,而他麾下的长江水师,则是当前江南水师三部中,实力最为强悍的,远胜于此时留守江南的郑家福建水师和张名振麾下,刚刚拼凑起来的浙江水师。
其实,在此之前,黄蜚便已经开始在外海袭扰清军,有了此前几次失败的经验之后,他和张名振都很有信心,这一次可以取得丰硕的战果。
而这一次的部署,他们也打算在海州和莱登之间,来一次“声东击西”,吸引阿济格所部大军的注意力。
黄得功在这次大战一开始的时候,便击退过一次了阿济格部清军,但随着阿济格渐渐在淮北站稳脚跟,海州也再次陷入了清军的围困,并最终陷落。
阿济格运来了几十门红衣大炮,想要拿下一座小小的海州城,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前后也耗费了一个多月。
而等到他攻下海州的时候,短时间内也没有能力再谋求淮北地区的其他城池了。而且,淮安,徐州这样的大臣,仅凭几十门红衣大炮,是不可能攻得下的。
不过,黄蜚如此“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其实还是天津。这是朱慈的意思,不打到那里,多尔衮必定不会紧张。
黄蜚年少时,便跟随舅舅黄龙在辽东与清军交战。在崇祯六年,黄龙与当时的后金大军在旅顺口的交战中殒命,黄蜚因为其中的关系,得以承袭黄龙的势力,也随即改为了母姓。
而东江镇在遭受重创之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很快形同虚设。
不过,黄蜚的官职却没有受到影响,从守备升到都督同知,援剿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
他对于关辽通津淮海等地的水文航道,都十分了解。
而这次针对莱登的佯攻,看似是为了掩护海州的行动,但海州的行动同样也是佯攻,黄蜚的真正目的,是掩护大军对天津的攻势,甚至张名振从浙江抽调来的水师,也将参与到这场大战中。
黄蜚和张名振在收到朱慈从岳州府城发来的反攻命令之后,随即开始了行动。
朱慈并没有给出明确具体的作战时间,只是让他们在二月这段时间,在莱登,天津等地,要闹出足够大的动静,拖住江南清军的同时,扰乱湖广清军的布局。
而随着黄蜚,张名振领着水师,在山东,北直隶沿海展开行动,朱慈通过荆州西面,派出的大军,也开始了行动,双管齐下。
襄阳城虽然比不上武昌这样的大城,但同样不好攻,需要诸多准备,所以“五军都督府”最终给出的作战计划是袭扰为主,所有的一切攻城行动,都只是虚张声势。
按照“五军都督府”制定出来的最终作战方案,朱慈派出了殿前中军的王牌部队天武左营和天骑军的一个千总部,合军北上郧阳,
他们将会在出发的第五天日落前,抵达郧阳城下,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开始往襄阳方向展开行动,特别是以骑兵控制东面的几个山口,袭扰襄阳和邓州方向的联系。
当然,这一次朱慈调派的兵马并不多,郧阳等地,王光恩麾下的反正绿营军,将会充当辅兵,他们召集各部之后,还有两千多人马。
除此之外,王光恩还在当地征调三千多民夫,他在反正的时候控制住了城内的大部分仓库,城中的粮草还十分充足。
“郧阳反正之战”十分顺利,朱慈依靠王氏在当地的多年经营,成功夺取了这个战略枢纽,迅速歼灭了城内的监守八旗军。
但博洛可不是傻子,他领着数千八旗军北上,已经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并且迅速控制起了城内的绿营军,朱慈再想故技重施,根本不可能。
如今的襄阳城内,明军并没有内应,只有博洛这个强敌,即便是武昌城内,跃跃欲试的王体忠,现在也很久没有再传出消息了。
不过,朱慈并没有因此太过失望,他也不指望一直都能以巧取胜,打仗终究还是要看真实力的。
而且,他相信,随着黄得功,高杰,黄蜚,张名振等大将在江南方向取得进展,清廷的后方即将陷入动乱,这将动摇多尔衮在湖广和他打一场硬仗的决心。
其实,以多尔衮当前的实力,他完全有可能攻破荆州,夺回郧阳,重新掌握湖广战场的主动权,但满清内部的权力斗争,使得他不得不瞻前顾后。
朱慈要做的,就是促成这一切的到来,并根据自己提前预知到的这些可能,抢先一步准备,以确保自己能在这些意外发生的时候,迅速抓住时机,通过局部的胜利,来扩大自己战场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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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五日,午时二刻,天武左营大军从夷陵州城出发,开始了北上郧阳城的行动,从夷陵州城通往猫儿关的土路上,充斥着轰隆隆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天武左营的哨骑原本就十分强悍,如今在天骑军的支援下,更是将警戒范围进一步扩大,这使得清军从荆州城外派出的哨骑,根本无法靠近。
朱慈的行动十分迅速,赶在了多尔衮从道人矶和临湘城附近撤出大军之前,派出了兵马,这使得他派出的兵马,能免于清军的骑兵袭扰。
荆州城外的清军兵马不足,无法在应付“忠贞营”大军的同时,对夷陵州展开袭扰,派出的少数哨骑,更是遭到了天骑军的袭击。
如今,天骑军将士们胯下的战马,相当一部分还都是此前荆门州,荆州大战中的缴获,全都是十分优质的良马。
天骑军沿着香溪河谷北上,很快就抵达了兴山,领兵的千总吴戈在天骑左军也抵达兴山之后,便派出了一个局的骑兵协助哨骑展开行动,以确保前方北上猫儿关的道路没有清军的埋伏。
从夷陵州北上郧阳,山高路险,行军十分缓慢,而且路上很容易遭到清军的埋伏,朱慈并不打算让他们急行军,安全走完这几百里路,才是关键。
吴戈立马河谷左侧,看着手中的地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们的行军路线并不算简单,过了猫儿关之后,还要沿着山道,继续北上,越往北道路越陡峭。
而且,这里的山间道路十分狭窄,无论是他们,还是天武左营,为了确保行军速度,都没有携带辎重。毕竟,在这样的地形中,一旦被埋伏,大军一定首尾很难相顾。
当然,吴戈对天骑军很有信心,他们经过那么长时间的侦察,清军绝对没有伏兵能藏得住。而且,这里的地形特确实阻碍了清军,使得八旗马甲不能轻易行动。
吴戈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很快就放了下来,扭头看向了东北方向,地图并不清楚,他还得派兵继续探查。
很快,茂密的树木里,有三个哨骑策马朝着他奔了过来,是他派出去探路的几人,看样子并没有遇到清军的埋伏,这说明前面的路应该是十分安全的。
而此时的香溪河谷中,天武左营的将士们正在休整,一些辅兵小心翼翼地卸下背负的兵甲,他们随军北上,任务就是为战兵背负铁甲,弹药,以及行军的粮食和安营的器械。
其实,在香溪下游,洞庭湖水师还是调了少数运输船,但为了避免大军暴露行踪,这些船只最终只是协助运输了几十里,到兴山就停了下来。
赵正东此时就在天武左营北上的队列中,他看着天武左军的大旗在前方迎风飞舞,心中不由得激动万分,古德富依旧跟在他的手下。
荆州一战,他和古德富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因为战事紧急,军务司那边虽然已经给他请了功,但委任还没下来。
在这次营级的兵马调动中,他作为把总,对于大军的各项安排,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他此时心中却十分轻松,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压力。
到郧阳对付清军,虽然远离大军主力,但在赵正东看来,并不会有多大的危险,他知道襄阳城内的鞑子只有几千,布防襄阳府那么大一块地方,早已经丧失了战略进攻的能力。
赵正东这个把总,得益于明军的军制改革和军官战略战术教育,对此战的全局,甚至湖广的整个战局,都有基本的认识。
这可不是泛泛而谈,其中包括了敌我两军的基本兵力认知,作战地区的基本地形,以及各地区的基本兵力部署。
这便是明军当前正在进行的军官改革了,目的自然是提高中级军官的战术水平,培养他们的战略思想,赵正东手下管着三四百人,在战场上能发挥的作用相当之大。
要知道,恐惧往往是来源于未知的,而发挥基层军官的主观能动性,是解决这个时代,战场之上因为指挥不畅,全军溃败问题的关键。
赵正东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基础的认字早已经不成问题。但这还远远不够,若是还想继续往上升,他需要学的是如何打仗。
如果想要成为更高级的军官,甚至是营官,这和在战场上立下大功,一样重要。
很快,营官便派出了塘马,各部各司各局的军号声传出,回荡在河谷中,赵正东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仰头看了看北面,河谷不算弯曲,但往北不远的地方,还是被山丘挡住了。
而在军号声中,天武左营各部随即再度启程,赵正东看着古德富的背影,喃喃道:
“这仗应该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打完了,等鞑子退了,也得给小古讨个媳妇了!”
他已经听说东面的朝廷大军,已经开始在江南发起了反攻,对于接下来的战事,充满了信心。
第176章 丧胆与争权
随着朱慈派兵北上郧阳,对襄阳府的清军展开了袭扰,多尔衮领着南征的主力大军灰溜溜渡江北上,转而包围荆州,整个湖广的战局,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如此,明军在淮北的反击,在山东青州,莱登等地袭扰的消息,也很快经由北京,河南,多次传到湖广。
与此同时,随着一封封来自北面的塘报送到岳州府城,朱慈的临时行宫内,陈福稳重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正在汇报来自北面的军情:
“陛下,郧阳方向,天武左营的塘马传来了最新军情,襄阳府的清军在我大军的袭扰之下,正疲于奔命。
但博洛甚是狡猾,他现在正逐步将兵马部署在了粮道的关键位置,清军的骑兵战力强悍,继续袭扰襄阳,天武左营和天骑军怕是都会有不小的损失。
王光恩提议将袭扰的主要方向放在南阳府,特别是西峡以东一带,那里地形复杂,天骑军的骑兵正好可以迂回到南阳府城附近,攻击清军的运粮队,得手之后能立刻摆脱清军的追击,并在步军的协助下反击。
不过,据李过从荆州传来的军情,多尔衮领兵北撤之后,只是包围了荆州,十几万清军除了筹备攻城,如今未见任何行动,多尔衮更是既没有调兵增援襄阳,也没有增派哨骑北上。
而武昌方向也同样如此,那里依旧是阿尔津,佟养和两部兵马,多尔衮同样没有任何要派出援兵,加强武昌防御的迹象”
朱慈听完,微微点了点头,而临时行宫的大堂之上,常登贵,林昌锋,田见秀,堵胤锡,吴晋锡,刘体纯,郝永忠等文臣武将,也都在认真听着。
如今,明军在淮北和山东取得了一个个新的战果,这些都在深刻影响着湖广战局的发展。
“朕提前往郧阳派出了那么多兵马,就是为了拦截堵杀清军的运粮队,博洛一时半会还弄不清楚郧阳军的真正实力,他现在手下不过几千兵马,除去分派各处护粮的,襄阳城内的八旗甲兵恐怕不到三千,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朱慈对于博洛的表现并不意外,这个满清的贝勒,他已经十分熟悉,而且对方似乎已经逐渐丧胆。
“博洛此人当初在江北的时候,便十分谨慎,现在如此表现,再正常不过了。只不过,他那么久都没有展开反击,确实有些谨慎过头了。”
“若是咱们能再击败清军一次,博洛今后恐怕更加不敢主动进攻了。”
常登贵如今对己方大军的实力非常自信,他甚至觉得只要控制住野战的规模,在火炮火枪的配合下,明军完全有实力再全歼一次八旗军的偏师。
“我看博洛和多铎等人一样,都是被陛下打得丧了胆,他现在怕是觉得郧阳方向出动的兵马,全都是诱饵,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多尔衮从岳州撤兵北上,就是为了避免漏出破绽,让咱们再来一次以多击少的歼灭战,鞑子原本就是小族,南征以来伤亡近万,若是再死伤几千马甲,那可就真的是伤筋动骨了。”林昌锋也随即分析道。
“嗯,说得不错。而且,咱们现在也没有余力再和清军野战了,继续往北攻了。”
朱慈看着满堂溢出的傲气,特别是感受到了麾下的这些大将们,都产生了路径依赖,想要重复荆州之战的胜利,当即出言提醒道:
“现在除了殿前左军,其余各军的实力还未恢复,殿前左军和长沙标营,岳州团练营的新兵虽然已经全部完成训练,达到正式入伍的标准,但让他们在战场上独当一面,还是不稳妥的。
校场上的训练和真正的战场,终究不是一回事,在和鞑子的主力决战之前,还是得让他们再磨砺一番,真真正正打几次小仗。
而且,多尔衮不是傻子,多铎也不是,不会短时间内,在同一个地方,摔倒那么多次。荆门州之战,荆州之战,都是建立在清军对咱们的轻视之上的,现在这样的机会已经不会再有了。”
“陛下所言极是,现在荆州,承天等地的清军太多,确实不合适出战,特别是现在鞑子都十分警惕,根本不会再给咱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堵胤锡闻言,随即拱手抱拳,对着朱慈道:
“不过,等到多尔衮领着清军主力撤退,留守在武昌,承天,襄阳等地的守军必然不会太多。而且,鞑子忍受不了酷暑,这些应该都是绿营军在守,正好用来练兵。
那些绿营兵的战斗力都不算强,这对咱们大军来说,正好不过。各部在出击之时,便能将战时的各项要求,都实战演练一遍,各级军官也能在实际的战斗中,检验自己的推演,验证五军都督府对于战场局势的分析是否正确,从而提升临阵反应的能力。”
“堵卿说得没错,朕等的就是多尔衮撤军,咱们现在实力还不够强,有些仗还不能打,朕此前之所以主动出击,是看准了多尔衮好大喜功,但现在局势不同了,那便不能再故技重施。”
朱慈对着堵胤锡点了点头,笑着赞许道:
“而且,咱们的目光,还得放得长远一些,现在与其争一时之功,继续和清军决战,还不如接着这次机会,练兵的同时,收复武昌,彻底扭转湖广的战局。”
堵胤锡不愧是明末难得的战略家,他看问题远比常登贵,林昌锋等人更加深远,而且能看到问题的本质。
常登贵和林昌锋两人在他的眼里,都是天生的军人,而且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摸爬滚打起来的。他们如今靠着实战和自己领悟,已经可以独领一军,负责一方,但在大战略上,还是差不少的,这需要足够的积累。
当然,陈福在这方面,比他们要强得多,而在这样的军议上常常插不上话的刘体纯和郝永忠等人,更是缺乏战略分析的能力。
“陛下所言极是,以战代练,是提升军力的最好方法。只是,围攻武昌,承天等州府县城,恐难以借此训练大军在平野之上联合作战的能力,这是咱们现在最缺的。”
陈福这个时候自然也有话说,而且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顿了顿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