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表周昂出任豫州刺史,制衡荆州袁公路,乃将军长远之图谋。然眼下将军兵多粮乏,早取冀州立基,方为紧要之事。”
逢纪拱手说道:“纪闻冀州部将义与韩馥有怨,故将军不如内联义,外和张、孙二人,以逼韩馥让位于将军。”
“义,凉州武夫,因性情桀骜,与韩馥多生矛盾。遣善口色之士说之,其则能为我所用。”袁绍捋须颔首,说道:“今下不知张虞、公孙瓒二人是否能如去岁所约事项,出兵助我下冀州。”
“张虞虽不同意立刘虞为帝,但却愿助将军下冀州。仅言待将军事成之后,以河内郡相赠,并无惦记冀州郡县之意。”
荀谌说道:“反倒是公孙瓒多有问及冀州郡县之事,言如何瓜分冀州。谌以将军所言博陵、河间二郡国为酬相告,然公孙瓒隐有不悦。以谌之见,待将军下冀州,公孙瓒当为将军争霸河北之大敌。”
“不!”
袁绍微微摇头,说道:“争霸河北之强敌在张虞,而非公孙瓒。”
“张虞?”
荀谌不解问道:“张虞虽据有并州,但户籍凋敝;其虽以谋略为长,但麾下兵马不及将军。何言张虞为将军之强敌?”
袁绍摇了摇头,说道:“诸子小觑张虞,并州虽说凋敝,但有地势之险,且张虞为壮筋骨,招揽河内流民以实户籍。然仅仅于此,难为我之强敌,而是其与刘虞为盟,并幽二州协力,不可不防!”
随着与张虞的频繁接触,袁绍已能正视张虞,或是说对张虞有较为深入的了解。
张虞军事水平不用多说,其对形势的远瞻性让袁绍不得不敬佩。
在董卓入京之后,张虞果断至上党,先占据上党,借战乱之时,不断吸纳来自河北的人口。
为了避免卷入动乱,早早抱上刘虞的大腿,以至于蝗灾之事,得到幽州大批粮草支援,并快速打下太原,为自己打开困守上党的局面。
仅短短一年时间内,张虞便坐拥并州诸郡,而公孙瓒虽掌幽州兵马,但名义上隶属于刘虞,二者之间情况差距不小。
今袁绍可以料断,张虞之所以不贪图冀州郡县,而是其怀有远志,要不然怎会满足于受过兵戈糟蹋的河内郡?
“将军今下需如何谋划?”荀谌问道。
袁绍按剑而起,沉声说道:“今下派人联络公孙瓒、义、张虞三人,待冀州兵事四起,劳诸子北上为我游说韩馥。至于张虞、公孙二人,暂与之交好,待冀州稳固,西和张虞,北驱公孙,以安河北诸州。”
“诺!”众人齐声应道。
且不言袁绍向冀州下手,而今张虞一统并州的影响正在不断传播。
“兄长,郭公则屡次来信相邀你我,今是否东行入晋?”辛毗将书信交于辛评,问道。
辛评瞧着书信上的热情字词,蹙眉说道:“你我已为袁公效力,今岂能背弃袁公。况张虞虽据并州,但袁公亦将下冀州。”
说着,辛评抬头看向辛毗,问道:“可是佐治有所意动?”
辛毗面露难色,说道:“袁公虽说礼遇你我,但更多器重兄长。弟至袁公帐下多时,虽偶有幸列席听会,但更多无所事事。而观张虞其人,其虽出身卑微,得赖妻族幸进,今据并州诸郡,俊杰人才匮乏,若是前往投效,至少能得县长之位。”
颍川辛氏非土生土长的颍川本地士族,其祖先可追溯至陇西辛氏。东汉初年时,辛氏东迁至颍川,才有了颍川辛氏。然因迁徙之故,辛氏不及颍川诸氏兴盛。
故韩馥遣人相招时,辛氏兄弟果断北上冀州。待袁绍争夺颍川士人时,不得韩馥重用的颍川士人,辛氏兄弟又到袁绍帐下。而今辛氏兄弟因为前程问题,再次产生分歧了。
见自家弟弟追求前途,辛评并未出言驳斥,而是平心静气,说道:“天下纷乱,乱世已至。若欲建功济世,需托付良主。如县吏萧何遇高祖,为开国之良相;罪人管仲得遇桓公,方扬名于世。”
“今袁公名播海内,礼贤下士,有成英雄之势,不知佐治为何欲西奔入晋乎?”
辛毗挠了挠头,说道:“张公年少据土,威震河朔,今统三晋,已有裂土之势。据公则所言,张公礼遇士人,唯才是举,观其所为,未必弱袁公多少!”
“况去岁出祥瑞,言‘虞当代立’之谶语。张公以虞为名,于代地建功。今刘公无意为帝,其谶语岂不印证于张公!”
闻言,辛评哭笑不得,当初弄这些祥瑞,纯粹是想为刘虞登基造势,但谁知道竟能扯到张虞身上。
辛评思索良久,说道:“佐治若有意投效张公,我无意阻拦,唯望佐治斟酌利弊,三思而后行。”
见兄长无异议,辛毗出了口浊气,说道:“公则书信相邀,毗入晋以观张公才略。若张公无成事之能,毗当东归袁公。”
“善!”
在兄长辛评的帮衬下,辛毗以留居河内养病为由,离开袁绍麾下,与郭援前往晋阳。而郭图所邀请的族弟郭嘉,在犹豫是否入晋时,遇见了荀的阻拦。
郭嘉盘腿而坐,说道:“一岁之间,张济安能统并州,降服匈奴、白波,收纳民众,倒是有成事之相。不知文若兄为何以为张济安不可投效?”
荀指着案几上的书信,惋惜说道:“汉室崩乱,诸侯并起。张虞无心报国,自恃兵马强盛,拥据并州。今奉孝身怀大才,岂能西投歹人?”
“况袁公年少登朝,名播四海,今虽仅据渤海,但尤胜张虞一筹。若论才略、名望,张虞何能及袁公?”今袁公礼贤下士,重用士人,好谋多计,将下冀州为基。奉孝怎能舍明珠而暗投呢?”
在弟弟荀谌的游说下,荀从韩馥帐下投靠袁绍。不谈历史上荀弃袁而投曹,就目前而言,因袁绍举兵讨董,礼贤下士等行为,非常符合荀胃口,甚是欣赏袁绍。
至于问他对张虞的观感,荀从之前交际好友,转为厌恶之人。毕竟张虞左右摇摆的行为,他人或许看不出来,荀怎会看不出来?
不就是打着忠心为汉的旗帜,实则兼并领地的行为吗?
郭嘉沉吟少许,说道:“袁公出身名门,奋勇讨贼,勇略可敬。但嘉观袁公疑有优柔寡断,见小利而忘利之感。”
“奉孝何出此言?”
“董卓舍雒阳而走,若袁公奋发东进雒阳,召义兵而再伐关中,或是祭祀宗庙,迎立新帝于雒阳。以袁公之名望,拥天子以令天下,则天下诸侯莫敢不从尔!”
郭嘉说道:“然今图谋冀州,欲逼韩馥让位于他,此举可行,但却非善策。尤其引公孙瓒、张虞二人入冀,恐是为引虎入室之举。”
闻言,荀沉吟半响,说道:“奉孝初至袁公帐下不久,不如再观察几日。奔走入晋之事,望奉孝莫要再提。”
“昔于颍川时,与张虞经常往来,其心机深沉,言行不轨,非为良主,其逆势而为,终将败亡。况郭公则谄媚狡诈之徒,钟元常中庸圆滑之辈,皆难以成事。”
“袁公若不足以济事,奋武将军曹孟德倒可投效。其心怀汉室,有匡扶天下之心,今苦无基业,无法施展才华。故奉孝不如暂观变化。”
郭嘉蹙眉颔首,说道:“初至袁公麾下,嘉知之甚少。今如文若兄所言,暂观袁公为人。”
见郭嘉无意西至晋阳,荀吐了口浊气,笑道:“明日,我当向奉孝引荐孟德。”
“善!”
第191章 临行叮语,将兵常山
天空碧蓝无云,草原一望无垠,牛羊成群结队,田亩麦叶飘飘。
驻马而望,张虞举鞭而指参合陂,说道:“数年不见,参合陂竟已这般兴盛。”
郦嵩挽着缰绳,笑道:“依托盐铁贸易,商贾多有往来。且参合陂水草丰茂,匈奴诸部放牧耕作,经数年积攒,得有今日之盛。”
说着,郦嵩指向距参合陂不远的土城,说道:“前汉时,于参合陂设强阴城,并西部都尉驻防。今参合陂渐有人烟,不如恢复城隘,用于护卫边民。”
张虞点了点头,说道:“伯松若是南下马邑理政,为护盐池,需筑城以令匈奴居住。新修之城可以静塞命之,望边塞终我一生能安。此城修筑之后,与定襄三县一并归由马邑都尉府管辖,选文武之士治之。”
“诺!”
定襄郡仅存三县,加上参合坞的人口,仅才有2873户人家,单独派人治理,怕不是没多大意义。故张虞在拜郦嵩为马邑都尉时,特意授予其都督定襄郡事。
至此并州北疆仅存两名实权主官,一人为雁门太守郭,另一人则便是郦嵩。而郦嵩拥有治理胡人的权利,其麾下兵马不比郭少多少,屯兵马邑,毗邻阴馆,为张虞变相监视郭。
“君侯!”
郦嵩似乎想起一事,指着湖畔的骆驼群,笑道:“当初君侯向步度根求橐驼、白棉,白棉至今未有踪迹,橐驼前后送来近千匹,互相繁衍至今,已有上千余匹。君侯此番若回晋阳,倒可将橐驼一并带走。”
张虞眯眼眺望,笑道:“橐驼可是好东西,不仅能代牛耕作,还能背负重物,跋山涉水,脚程不弱驽马。并州地形崎岖,用橐驼为大军运粮,或是托运人员,当会便利许多。”
说着,张虞谓郦嵩说道:“橐驼,我有大用。伯松看能否让二郡胡民饲养橐驼,可用橐驼代牛马缴赋。”
郦嵩思索少许,说道:“鲜卑各部中橐驼数目不少,君侯今若是需要,我可向边塞诸胡广购橐驼,看能否凑上两千匹,以供军队之用。”
“善!”
张虞想起出行前钟繇所言内容,问道:“去岁招揽流民众多,田亩有余而牲畜匮乏,不知二郡能出多少头牛与州?”
郦嵩深思许久,说道:“二郡胡人不下上万落,牛马至少有二三十万匹。紧急之下,可从诸部借万头牛与君侯;若是用于耕作,万头牛与官府,恐需时间周转。”
“正常之下,筹备万头牛需多久?”张虞问道。
“半年如何?”郦嵩说道:“且为从二郡胡人中购牛,需出不少钱粮。”
张虞点头,说道:“那便以半年为期,若缺钱粮购牛,则可向晋阳上报,让钟君拨钱粮于你,”
“诺!”
天下州郡各自有利弊,如并州地区虽说户籍凋敝,土地不如河北肥沃。但因临近边塞,除了民风剽悍外,获取牲畜更是便利。一万头牛在内陆州郡不敢想象,但在边塞的话,并非是凑不到的数目。
在二人闲聊之时,骑卒奔驰而来,翻身下马,将怀里书信奉上,禀告道:“君侯,晋阳有紧急军报。”
张虞拆开书信,浏览书信上的内容,神情顿有变化。
见状,郦嵩好奇问道:“可是贼寇作乱?”
张虞将书信交于郦嵩,望着辽阔的参合陂景色,说道:“袁绍图谋冀州,今邀我与公孙瓒出兵冀州。待事成之后,将会以河内郡相赠。”
郦嵩问道:“君侯出兵冀州,不知出常山,亦或是魏郡?而沿途所得城邑呢?”
张虞扶手背腰,说道:“魏郡为韩馥治所邺城所在,故其兵马必多屯魏郡,故我有意出兵常山。从井陉道入常山,待袁绍下冀州,我兵据河内。沿途河北所下城邑,我将归还袁绍。”
郦嵩蹙眉说道:“河北城邑被君侯所下,后用归还于袁绍。我军仅得河内狼藉之地,那岂不可惜了?”
张虞胸有成竹,说道:“今下之重在于兵民,而非在于疆域。太原土地肥沃,但户籍不丰。今袁绍邀我出兵,我当迁河北百姓于太原。而常山郡县,我当交于有德之主。”
说到有德之主时,张虞面露玩味之色。显然张虞北巡期间,已是想好如何坑袁绍了。
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安睡?
如袁绍所言,他的强敌是张虞。而对张虞而言,袁绍同样是他的强敌。现阶段张虞尚无力参与冀州争霸,但不代表张虞会坐视袁绍吃下冀州。凡是能给袁绍使绊的行为,张虞都很乐意去搞。
见张虞已有主意,郦嵩不好多说,仅问道:“君侯此番出兵,需嵩率胡部出征否?”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平城大会虽让诸胡臣服,但我观诸部首领多有迟疑。故伯松需留在北疆,主持划分田亩、草场之事;另外二郡胡人帐落数目及各部多寡,争取于岁末上报。”
凭一场大会让所有部落为他所用,张虞可不会如此天真。想让二郡胡人受他驱使,在于马邑都尉府能否运转。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不可能让郦嵩离开北疆,随他出征冀州。
当然了,韩馥虽说坐拥冀州,但非强敌。况此番出征冀州,公孙瓒怕不是会比他更积极。故张虞不打算倾出兵马,出数千兵马呼应公孙瓒、袁绍二人足矣!
顿了顿,张虞说道:“步度根所部毗邻边境,伯松主持北疆之事,需多与步度根友好往来。但步度根若索要过多铁器,伯松需及时介入,莫要让步度根坐大。”
“请君侯放心,嵩自会把持!”郦嵩说道。
张虞拍了拍郦嵩的肩膀,感慨说道:“今并州基业非我一人所有,其中更是有伯松一份功劳。北疆初有秩序,非伯松不能治之。待马邑都尉府运转,二郡胡人降服,我当调君入晋阳,伴我身侧。”
郦嵩瞧了眼远处的郦素衣,拱手说道:“为君侯基业,嵩受苦倒是无事。素衣与君侯成婚多年,性子依旧急躁,至今未有子嗣~,望君侯多多宽容。”
“哈哈!”
张虞搂住郦嵩的肩膀,笑道:“伯松之意,我岂会不知。我与素衣情感非比常人,她虽不为妻,但我待她如妻。宅院之中,素衣仅次殊岚。”
“往昔我常年奔走在外,今后将家眷接至晋阳。过不了多久,伯松当能为舅父尔!”
别看郦嵩当初支持张虞娶王霁,但对妹妹郦素衣的疼爱可是不少。今张虞不管是为了拉拢郦嵩,还是说善待青梅竹马的爱人,不可能说寒碜了郦素衣。
“希望如此!”
“哈哈!”
张虞北巡参合陂之后,将要南归时。阎柔得知张虞消息,从代郡前来拜见。
“柔拜见张使君!”
大帐内,张虞招呼锦衣玉袍的阎柔坐下,热情说道:“数年不见,子润愈发富贵!”
今时阎柔得益于刘虞的政策,奔走于汉胡之间,赚了不少钱,装扮上比几年前的他更奢华,佩玉指,戴金饰,妥妥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阎柔神情谦卑,说道:“柔愈发富贵,而公愈发神武。使君下太原之时,柔尚在右北平奔走,来不及庆贺使君。今使君至平城,柔得知以后,兼程前来拜见。”
说着,阎柔从怀里取出礼单,笑眯眯道:“幽州乌桓诸部得闻使君威名,特托柔献马一千匹,牛两千头,羊五千只,余者毛皮若干!”
张虞将礼单交于身侧的侍从,笑道:“子润倒是有心了,先前下上党,君不远千里送礼。今我治并州,又赠如此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