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养谦更为惊诧,心里也不禁如火炽,但一时也不敢真的好与石发作,只低声直接说道:
“这是太傅的意思。”
“太傅怎么会有这样的意思?!”
“我看,这分明是你在打著太傅的旗号,把吏部铨叙任免大权当成了你自己的私器!”
石沉著脸直接说了范养谦这么一句。
范养谦脸色很是挂不住,同时也心里更加疑惑。
“这姓石的到底是哪边的?”
“他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是谁让他成为吏部尚书的?”
石见他一直呆在自己面前,没有言语,也不多问,只将文本丢在了他面前:
“重新上本,就说该言官所劾不正,罗公不宜处置,反而是该言官为人偏狭不容,不易待在言官任上。”
范养谦咬著牙回了一句:“是!”
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就算不满,也不可能明著对抗石。
何况,这事闹大了,对他也没好处,也会让他背后的杨廷和脸上都不光彩。
所以,范养谦只接过了本,按照石的意改后,石才签名盖印,然后上呈。
内阁收到这道吏部题本后自然票拟准予。
朱厚也看见了这份石的题本,然后笑了笑,让司礼监批了红。
于是,吏部左侍郎罗钦顺也就不用再因为朱厚在廷议上念了他的话,而被调去南京当吏部左侍郎。
反而是弹劾他的南京工科给事中王纪被票拟调外任。
且说。
罗钦顺这里已经知道他自己被言官弹劾。
但他对于言官弹劾自己的事倒是不以为意。
当到二三品大员的官,谁没被科道官们弹劾过几次?
一般不被弹劾的才不正常。
连言官都不敢弹劾了,那得多有权势?
所以,很多怕被皇帝与天下误会自己是权臣的官员,反而巴不得被言官弹劾几次,有的时候还主动找言官弹自己几本。
而罗钦顺也知道这背后肯定是因为杨廷和等理学大臣不容他。
但罗钦顺现在很高兴。
因为他已经知道,天子在廷议上亲口念到了他的话。
这证明天子已经知道了他的学问,无疑相当于承认了他的学问不是邪说,甚至暗含有跟他一样主张的意思。
这足以让有志于立言于天下的罗钦顺高兴了。
自然。
被弹劾乃至被杨廷和处置也就算不上什么。
但让罗钦顺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得知了他没有事,反而是弹劾他的言官被外调广东任推官。
罗钦顺也通过自己的吏部同僚得知,这是因为新任吏部尚书石让文选司改了把他调去南京的处理结果。
罗钦顺虽然是吏部左侍郎,但因为这事是涉及到他自己,所以他一直不好过问,也就在结果出来后,才知道是石让他不用去南京。
罗钦顺对此自然颇为感动,神色凝重地来到了石的值房。
“公有事?”
石见罗钦顺来后特地问了一句。
罗钦顺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向石深深地作了一揖。
石知道罗钦顺为何如此,也跟著回了一礼。
两人互相一笑。
在这之后,罗钦顺就脚步轻盈地回了自己值房。
一脸喜色。
整个人一下子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对于罗钦顺而言,现在的大明真可谓朝中有睿智之君,刚正之臣,流民也因为清理京畿庄田而被安置减少不少,他自己也没有因为立言不合众论而被贬官夺职。
整个国家可谓真的在欣欣向荣。
为此。
罗钦顺决定向朱厚呈递一份庆贺清理庄田使二十余万流民军校得安的贺表。
同时。
借此机会,他要在贺表里进一步阐述自己的思想,而希望已经知道他学问甚至已经接受他学问的皇帝能进一步认识到他的主张,承认遵循实际,敢于主动变法。
罗钦顺也就在贺表里还直接对朱厚说,清理京畿庄田不够,不过是只能安二十余万流民,只请朱厚在将来清理天下田亩。
在罗钦顺看来,皇帝的改革步子应该要踏得大一些。
且说。
杨廷和这里,很快也知道了罗钦顺没有去成南京的事。
这让杨廷和不由得面色阴沉。
但他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捋了捋胡须,眯眼看向了紫禁城的方向。
“好个石藁城!要不是我们杨家为他造势,他能成天官?”
杨慎倒是激动地说了一句,且又看向杨廷和说:“爹,我们看走了眼,这个石是真孚人望!”
“你给我收敛点!”
杨廷和反而突然切齿回头,对杨慎厉声训斥了一句。
杨慎不禁一愣。
“你不要觉得你自己是天下闻名的状元郎,就可以目中无人到对这一个元老重臣随便指摘!”
“石藁城是刚正峻洁之臣,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敬重!”
“不然的话,与奸臣何异?”
杨廷和这么说后。
杨慎拱手称是,解释说:“儿子也是一时情急,才口无遮拦了些,但儿子说的也是事实,此公,也太刚正了,这会让小人难以尽除的!只怕那个什么严嵩也难以调极边之地了。”
“不能再拖了。”
“老夫得赶紧回内阁。”
“只有这样,才能将此公升离天官之位,才能定大礼,梁顺德估计是不愿意做这事的。”
杨廷和只这样说道。
杨慎跟著附和说:“父亲说的是,您晚回内阁一天,就增加一天的变量。”
“你抽空依旧回翰林院会会友,也让满朝大臣们更多的知道,我病已快好,这样清田将要结束后,为父回内阁也就不显得突兀。”
“至于石藁城,你要有未来执政的胸襟!”
“别因人家让你没有成一两件事,就怒不可遏。”
“这会让天子不喜的!当今天子虽仁厚但并非不聪明。”
杨廷和这时嘱咐起杨慎来。
杨慎拱手称是。
第54章 朱厚钦点状元
翌日,乃是正德十六年五月十五日。
廷试即殿试举行的日子。
三百余贡士按制进宫来到了奉天殿。
对于这三百余贡士而言,这意味著他们即将接受大明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也意味著他们离成为进士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这三百余贡士自然是兴奋的。
更让他们兴奋的是,眼下的朝局在他们看来,正是明君在位、众正盈朝之时。
民得安。
士得礼。
可谓中兴之世真的要出现。
所以,他们都很期盼著在这样的中兴之世出仕为官。
当贡士们于奉天殿前丹墀内,分东西两群面北站立后没多久,隆隆的炮声与啪啪的鞭声就已响起。
朱厚在这时于鸿胪寺官员的请求下升了殿,在奉天殿的御座上坐了下来。
百官也这时叩头行礼。
这是朱厚自四月二十七日于西角门视事百官后,第二次于正式的典制场合见百官。
而这一次,对于朱厚而言,比较特别的是,他将要见的不仅仅是百官,还有殿外的三百余名贡士。
朱厚看了一眼殿外的那些贡士。
虽然各个年龄不一,但倒也都朝气蓬勃,神采奕奕。
这些人,毕竟都是从州县上,一路“过关斩将”考过来的,已俨然自觉为天之骄子。
在这个时代,他们也已经开始于民间备受尊崇了。
不过,朱厚对这一科的贡士熟知的不多,最为熟知的就是张璁。
而张璁倒是隔著殿门,远远地看见了这位神交已久的少年天子。
尽管张璁和在场的所有贡士一样,都是骄傲的人,但他对眼前这位少年帝王,早已折服于心。
所以,张璁在这时已经紧抿住了嘴唇,目光灼灼,胸膛也挺的笔直。
殿试只考时务策。
策题是事先由内阁拟好后再由皇帝朱厚钦定的。
朱厚这次钦定的是关于如何守成安天下之民的策题。
殿试虽然由皇帝亲自主考,但并不是所有考卷都要皇帝亲自评定,而是由读卷官们来决定名次。
读卷官们由内阁大学士和除礼部尚书以外的九卿与翰林院等堂上官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