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自然不会让公去做,公是礼臣,也不适合做这事,公在去与内阁商议礼法时,可对内阁诸阁公说,这是我的意思,对凡是背叛正礼者,皆当视为江彬余孽,视为奸臣贼子!”
毛澄颔首。
只要不是他出面,他自然愿意的。
于是。
毛澄就来了内阁。
作为礼部尚书,他有出入东华门的符牌,可以来内阁向阁臣们请教,以帮助内阁阁臣们更好的票拟一些政务。
而毛澄一来到内阁,就问了梁储等阁臣对大礼的意见,也将杨廷和的意思告知给了梁储等。
“大礼这事,不急。”
“先把清田的事解决好为妥。”
梁储则毛澄说后开了口,且突然把桌子一拍,对在内阁负责文书登录诸事的一中书舍人喝道:
“请求面圣的密揭,文书房送来了没有,杨太傅在内阁的时候,你们也这样懒吗,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首辅放在眼里?!”
这中书舍人在被平白无故地骂了后,倒也没敢还嘴,只说立即去文书房催问。
毛澄这里脸色有些挂不住,只得告辞离开了内阁。
不过,他为此感到惊讶的是,蒋冕和毛纪中途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只默默地票拟题奏,好像也对议礼兴趣不大。
梁储这里在毛澄离开后,就从中书舍人手里拿到了朱厚准他来清宁宫面圣的密揭。
密揭制是阁臣特权,一种可以直接绕开通政司和六科,直接通过文书房与皇帝秘密沟通的方式,一般阁臣想秘密见皇帝,也是通过上密揭请求皇帝同意私下秘密见自己。
而梁储在拿到密揭后就到了清宁宫。
“元辅上了岁数,以后每次见朕,皆赐座!”
朱厚对梁储没有学杨廷和宁肯致仕也不要主持改制清田的行为,很是满意,也就自然给他一些恩遇,使其知道自己这个皇帝不会对任何人的忠心之举视而不见。
而梁储自然感动,毕竟御前赐座,在大明朝很少,因为理学盛行,大多数皇帝已觉得臣子跪奏是应该之事,赐座已是不必再有的礼遇,但越是如此,对大臣而言,御前赐座就越是让人觉得光荣难得。
梁储因而忙谢了恩,且坐在硬邦邦的杌子上后,颇觉舒坦。
接著。
梁储就向朱厚如实奏禀说:“陛下,大宗伯来内阁转达了杨太傅的意思,说不支持陛下认孝庙为皇考之礼者,当皆视为江彬余孽、视为奸臣贼子!”
第42章 强闯宫禁者,杀无赦!
梁储知道眼前的天子是一位机心深沉的少年明主,很可能,早就无师自通地利用东厂锦衣卫监测起百官来。
毕竟这是朱家皇帝的老传统。
但凡聪明点的皇帝都会用厂卫来制衡百官,甚至还在东厂锦衣卫之外,再建西厂内厂。
所以,梁储毫不保留地把毛澄转述给他的杨廷和的话转述给了朱厚,也毫不犹豫地卖了杨廷和。
这样,朱厚就算通过厂卫知道了杨廷和的目的,也不会怀疑他不忠。
当然。
梁储也相信,以这位天子的聪俊,也不会因为他这么如实陈奏,而就火急火燎地要把杨廷和怎样。
而且在梁储看来,就算朱厚还是因此龙颜大怒,要急不可耐地收拾杨廷和,而不顾大局,他也好因为让朱厚知道他的忠诚,能够更容易劝住朱厚。
朱厚这时倒很镇定,没有说什么。
梁储因此颇为折服,暗中感叹这位陛下,虽说是少年天子,但的确老成持重,如见过风雨的大帝,饶是知道杨廷和在遥控朝政,在干预朝政,也没有真的暴怒失态,而是淡然无声。
这让梁储不禁暗想,这位天子难不成是早就看穿了杨廷和,还是把满朝文武早就看穿了?
如此。
这是多么可怕的少年英主!
梁储不寒而栗,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在这位圣主面前撒半点谎。
“太傅既有意过问朝政,而为陛下分忧,臣请陛下还是下旨请太傅回内阁,臣愿让首辅之位。”
梁储这时也就继续说了起来,且主动跪了下来,以作乞求之状。
朱厚则看了地上的梁储一眼。
请杨廷和回来?
怎么可能!
朱厚现在最满意的就是杨廷和没有后世高拱、张居正一样的胆魄,不敢直接跟天子硬刚,而选择以退为进的方式,先主动称病让出执政当国之权。
也正因此。
朱厚才很大方地让杨廷和可以生封太傅。
但朱厚才不会让一个已经生封太傅,足可以挑战自己地位的元老,再成为首辅。
而且,他既然把太傅之位给了出去,那也不能白给,只能让得了太傅之位的人,以后都别想掌实权,只能拿著这份荣耀去养老或者做些闲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朕不会在即位之初,就频繁换首辅!”
“不然,天下人会怎么看朕?”
“只会觉得朕骄躁,不够沉稳,不足以担这天下大任!”
“何况,我大明朝从来没有山中宰相这一说,现在不能有,以后也不准有!”
朱厚这时声色严厉地说了起来。
说后。
朱厚又看向梁储:“所以,内阁以后还是你当家,眼下把清田这件大事做好是要紧,朕可不想眼睁睁地看著随朕进京的那些百姓真以为朕把他们带进京不管他们了,然后眼睁睁地看见他们都被大户人家买去当奴婢!”
梁储这里忙应声称是,丝毫不敢提议礼一事,只说:“臣也知道,眼下保全君父仁德,救济百姓要紧。”
“元辅是明白人,知朕的心。”
朱厚笑著说了一句。
梁储这时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另一道密揭,而也突然神色严肃地说:“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讲!”
“臣请陛下换下值守东华门锦衣卫都指挥使毛锐,以骆安充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任东华门值守,因为这毛锐今日当值时,靠墙咳嗽,不合仪规,臣请将其调为湖广总兵,以待立功擢用。”
东华门是内阁大臣们出入内阁的必经之宫门,担负著隔绝内阁与外朝官员的重要功能。
也因此,内阁在本质上才被视为皇帝近臣,很多时候也被视为内廷机构。
朱厚知道现值守东华门的武将毛锐是前任兵部尚书陆完的门人,而陆完又是杨廷和的门人,并靠著这一层关系成为了东华门值守武官。
可以说,这道宫门的锁钥是被杨廷和控制了的。
这让朱厚早就因此有些不安。
而现在,梁储提出换了毛锐,明显也是想隔绝杨廷和和内阁的联系,避免自己跟历史上为宋神宗主持改革的王安石一样,在出宫门时受辱,进而为自身安全,不得不放弃改革,同时也投朱厚的喜好,让王府旧人骆安来代替毛锐,负责东安门的值守。
朱厚对此自然是欣然从之,而道:“朕听闻,这个毛锐统兵讨刘六刘七贼时,丧师而未加罪,只以杀被掳百姓邀功?”
“确有此事。”
梁储回道。
朱厚问道:“为何未加罪?”
“皆因当时大司马力持不可。”
梁储回道。
朱厚道:“功不能因为推功太迟而不赏,同样,罪也不能因为推罪太迟而不罚,乃至姑息高升!”
“这个毛锐革爵降三级调贵州!罪责还是仪规不正,别的就不提了,给他毛锐留些体面,但愿他知耻而后勇,并准卿所请,调骆安为东华门值守,重新上密揭来。”
梁储拱手称是,暗叹陛下的确不能轻视,居然早就对毛锐的底细了解的比自己想像的要清楚,想必真的对杨廷和也了解的更清楚,自己幸好做了这个首辅,得以有更多机会在御前单独奏事,不然只怕现在都还觉得,陛下不过是十五岁天子,再聪明也无非只知书上那一套。
没多久。
毛锐就收到了自己被降调三级,去贵州任都指挥佥事的旨意。
“陛下,臣冤枉!”
“臣守东华门没有靠墙咳嗽啊,一次都没有啊!”
毛锐在拿到骆安递来的一道由司礼监批红的密揭时,不由得立即转身望宫内而跪,叩首喊了起来。
骆安则道:“元辅还能冤枉你不成?”
毛锐则在这时声泪俱下,随后还是称谢领了旨,把东华门的防卫交给了骆安,而在当晚就立即著便衣来了杨廷和这里。
……
且说。
杨廷和这里,已经因为毛澄又来他这里向他转述了梁储的话,而沉下了脸。
杨慎也在一旁心火大炽地叉著腰呵呵冷笑说:“人还没真的走出京城呢,茶就先凉了,他姓梁的明哲保身不敢明确表态也就算了,怎么蒋全州、毛莱州也装聋作哑?!”
“这样,杨慎,你去内阁问问。”
杨廷和虽然很失望,但也还是没有表现出多愤怒,只吩咐了这么一句,然后笑著说:“有些事可以谈嘛。”
毛澄也跟著笑著说:“太傅说的是,虽然我等籍贯分南北东西,但到底都是圣人子弟,议定大礼后,蠲免租税怎么调,还是可以谈的。”
杨慎这里拱手称是,也就往内阁走了来。
不过,杨慎一到东华门,还没进入内阁,一锦衣卫把总就带兵将他拦住了。
“让开!”
杨慎暴喝一声。
对这些底层武弁,他自然不客气,也就把心里的邪火发泄了出来。
“你喝什么,这里是宫门,除了阁老尚书这些带符牌的,要进去怎么也得先通报姓名吧?”
这锦衣卫把总问了一句。
杨慎呵呵一笑:“连我也认不得?”
“老子哪里认得你!”
这锦衣卫把总回道。
杨慎这才觉得不妙,问:“你们当值的将军是谁?”
“我就是,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奉旨值守东华门。”
骆安这时从直房内走了出来。
杨慎问道:“毛锐呢?”
骆安没有回答。
“我是修撰杨慎,我要进去见阁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