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又看向了胡旦和聂侍:“人家严嵩就能发现其中端倪,你们为什么发现不了,看了血书,就立即鼓噪生事。”
“要相信自己的同僚!”
“不要整党争那一套!”
“朕说了多少次,怎么就是不听呢?”
朱厚说到这里就把御案啪啪拍了两下。
胡旦和聂侍立即跪了下来。
“陛下,臣有罪,罪在不慎,但臣绝没有结党攻讦之意!”
胡旦这时还自陈辨白起来。
聂侍也跟着言道:“陛下,臣也罪在不慎,愿受责罚,但臣也绝没有结党攻讦陷害朱纨的意思!”
朱厚道:“没有就好,有就要改,朕非不教而诛的人!”
“有旨!”
“胡旦、聂侍不谨,罚俸一个月。”
“陈辊,妄献血书,有栽赃同僚、心机阴险之嫌。”
“可见,此人在地方上做亲民官时,还能为行取为京官而为国为民用些心思,但等行取为了京官,就把心思用在别的上面的了,像这样不能恪守正道的官员,当及时清除之,以免将来官越做越大后,造成更大的危害。”
“故革职削籍,永不叙用!”
朱厚这时下达了处置的决议,且问向费宏:“元辅以为如何?”
费宏是首辅。
朱厚为示下旨谨慎,也就会问一下费宏。
费宏这时则道:“陛下圣明,不让陈辊为官,对他也是一种保护。”
陈辊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被削籍,意味着以后回去连个乡绅都算不上。
但他没想到他整个血书进谏,会弄巧成拙。
这让他意识到朝堂上是真不好混,自以为聪明的选择,则往往会是最愚蠢的行为。
陈辊不得不口称遵旨,而取下了冠带,倒退着离开了大殿。
御史梁世膘瞥了一眼陈辊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同时,他也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多做文章,只是据实而奏。
朱厚这时也看向了梁世膘:“说说看,你弹劾朱纨,是因何故?”
“陛下容禀!”
“臣劾朱纨绝非是因一己之私怨,乃是臣确实收到地方朋友来信,说朱纨在两浙滥杀无辜!”
梁世膘立即回禀起来。
接着。
梁世膘又一脸凝重地陈词道:“陛下明鉴,其实,不只是臣朋友这么说朱纨,坊间亦有物议,说他朱纨做事酷烈、擅捕商船、不分贡盗,使得内外怨气沸腾!何况,沿海闽浙与两广之民,多靠海而生,再加上外夷亦不满我中华强硬,故真要让朱纨这么禁海,只会生变,而使中外大乱啊!”
“陛下,臣附言,鄙乡闽人就多靠出海而生,真要让官军以禁海之名,擅自抓捕,恐真的会生变故!臣也请旨让汪慎重,至少解汪便宜处置之权,不令他可以直接处决人犯,即便抓获有走私大盗也应该押赴京师明正典刑。”
林俊也跟着说了起来。
朱厚听后就问着林俊:“这么说,按照阁老的意思,禁海颇为害民,似乎应该开海才是?”
第308章 大理寺一个,都察院一个,锦衣卫一个,去查!
“陛下!”
“禁海乃祖制,自是不能改,且禁海本身也并不是害民之制,只是执行禁海的酷吏骄兵会害民。”
“所以,臣认为海还是要禁的!这是祖制,不能不守!”
“但负责禁海之官,要有所制衡监督,无论是闽粤的汪,还是浙直的朱纨,如今给他们的禁海之权都太大了,当有所辖制为好,以免他们胡来!”
林俊这时回道。
朱厚听后,只能承认林俊这样的沿海大户代表,还是没有被禁海整痛,依旧还是希望朝廷继续严加禁海,但只对小民严加禁海,不对他们大户庇护的走私海寇禁海,同时还能减少对祖制的背叛。
听上去很完美,但实际上既不利国也不利民,而只利己。
朱厚这时看向了王鏊,故作严肃地喊道:
“王阁老!”
王鏊这时站了出来。
“朱纨是你举荐的,你觉得他会擅杀无辜吗?”
朱厚接着就问着王鏊。
“回陛下,老臣相信朱纨,他断不会为了邀功请赏,如此胆大妄为!”
王鏊回道。
朱厚颔首:“但林阁老他们说的也有理,加强禁海、打击走私,一旦真的求功心切,出了差错,也容易激起民愤,所以,你认为,当不能收朱纨、汪之权?”
“陛下说的是。”
“但臣认为,陛下之前训教陈辊他们时,有句话说的对,那就是为官者,要相信自己的同僚。”
“臣相信朱纨,也相信汪,臣也请陛下相信他们,在未清楚实情之前,先不要削其权,以免冷了忠贞之臣的心。”
“臣请陛下先派钦差去地方详查,查查看,朱纨到底做了什么事,民愤到底有没有。”
“这才是谨慎持正之道。”
王鏊回道。
张璁这时则道:“陛下,臣不认同,地方上已有锦衣卫、抚按官监督,如果朱纨真的在滥杀无辜、草菅人命,那锦衣卫、抚按官肯定会上奏,何必再派人去!”
朱厚颔首。
“陛下!”
“臣反对张司空的提议!”
“锦衣卫、抚按官说不定已经被朱纨收买,或者说畏惧朱纨乃王阁老举荐,而不敢上奏。”
这时。
御史梁世膘继续争辩道。
张璁这时怒目看向梁世膘:“你就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同僚吗?!”
“陛下,臣不是不信任,是认为震泽公说的对,我们需要给朱纨一个清白,那就应该另派大臣去,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梁世膘这时解释了起来。
朱厚听后道:“那就廷议推选钦差去查!还是派一个锦衣卫去,派一个刑部官员、都察院去一个、大理寺去一个、六科也去一个。”
“是!”
吏部尚书赵璜这里拱手答道。
御史梁世膘不禁因而暗自欣喜。
他和他背后的人,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让皇帝因为地方士民反应朱纨诬良为盗、滥杀无辜,而不得不派人去查。
在他和他背后的沿海大户看来,只要皇帝派人去查,就能对朱纨形成压力。
而他们之所以先选择弹劾朱纨。
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朱纨不如汪简在帝心。
直接弹劾汪,或者把汪和朱纨一起弹劾,会让皇帝抵触,但若只弹劾朱纨,就更容易让皇帝起疑。
所以,他们选择了先攻讦朱纨。
朱厚知道这些言官是代表沿海大户在攻讦朱纨。
理由也和历史上那些言官攻讦朱纨的理由一样,说他诬良为盗、滥杀无辜。
朱厚甚至也知道,这些人突然开始攻讦朱纨,与朝中重臣在背后怂恿有关。
谢迁、林俊可能都在参与。
没办法。
朱厚不得不承认,大明到了如今,很多文官早已忘了初心。
尤其是一些文官在官越做越大以后,家业也越来越大后,势力也越来越多大后,就变得利欲熏心乃至权欲熏心起来,都不甘让家族只有一世的富贵,也想让家族有永世的富贵,而忘记了国家大义,甚至只想垄断一切资源,包括眼下的海利,既不想朝廷沾,也不想小民沾,所以既主张禁海,又不抵触朝廷有人认真禁海。
还是那样。
既要还要,乃至永不知足。
可谓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当然。
朱厚也知道,不排除一些元老重臣,即便知道该缩手回头,但也已经管不住自己的手。
毕竟,他们背后的人欲望都越来越大,都会推着他们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哪怕明知这样做可能碰得头破血流、乃至粉身碎骨,也没法抽身。
而朱厚配合着他们的意思来做,倒也不是他要妥协。
他是要拖延时间。
让兵部和地方做好更充分的抵御倭患的准备。
因为自己这个皇帝一旦不能给他们阻止朱纨的行动的希望。
他们背后的沿海大户就会挺而走险。
哪怕谢迁、林俊这些元老大臣也控制不住,甚至他们的家族会先成为受害者。
因为严加禁海这事,得罪的其实不是他们一两个家族,而是在跟沿海几乎所有的大户抢夺利益。
所以,朱厚需要先给他们一个自己可能会抛弃朱纨的希望,乃至抛弃汪的希望。
为此。
朱厚还在同意王鏊关于派人去调查朱纨的提议后,专门在御书房召见了谢迁。
“朕倒是没有想到禁海这事也会出现朝堂纷争,乃至引起民间物议。”
朱厚在谢迁来了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公,你是浙人,又是骨鲠老臣,朕倒是先听听你的见解。”
“这禁海到底对不对?”
朱厚说后就故作不解地问起谢迁来。
谢迁知道皇帝这样问,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