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把手一挥,就道:“先展示我们东南大户的力量,给汪制造压力,也给朝廷制造压力,不能让大家都希望看见的禁海之事变成这个样子!”
“阁老说的是。”
……
……
“禁海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变成了我们不想看见的样子。”
“这里面应该是有陛下的阳谋在。”
“我们这位陛下是真的睿智卓绝啊!他这是逼着我们将来支持他开海,为此让我们这些人都先知道禁海会让我们也很痛苦。”
“这跟他之前拿圣人之教为难杨新都是一样的道理,让天下人知道,他要是真爱护起百姓来,痛苦的不是他,而是天下肉食者。”
“他这是要把我们一直在喊的尊圣训、守祖制的主张撕个粉碎,逼着我们要想保住体面和地位,只能彻底臣服于他!”
“可是,让我士人缙绅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哪里那么容易!”
谢迁在看了谢豆的来信后,也面容沉重地对在京照顾自己的五子谢至说了起来。
对于谢迁而言,他已经认定这就是皇帝的意思,而他甚至也猜到皇帝接下来的打算。
但猜到,不代表就要服软,就要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做。
谢迁也对谢至吩咐道:“写信告诉家里人,虽然现在禁海,做不了买卖,但欠的那些海寇的货款,还是要结的,哪怕卖田卖别苑产业卖奴仆也要结!别真的仗着自己是官宦之家,他们又不敢惹官府,就敢吞了他们的货,不给借款!那些敢走私的人,一旦逼急了,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谢至连忙拱手称是。
话说。
谢豆在收到谢迁的回信后,对结货款的事并不以为然。
何况,对于实际当家的谢豆而言,家里自从赔了不少钱,又断了走私的路后,收入已经锐减,但开支反而在增加。
所以整个谢府已经是入不敷出,而他谢豆委屈了家里的谁都不合适。
所以,谢豆也就说道:“父亲真是说的轻松,卖田卖别苑产业虽一时能解燃眉之急,可卖了后呢?”
谢五听后不由得问着谢豆:“所以爷的意思?”
“不结货款!”
“告诉底下那些海寇和海夷,他们要是不满,就怪朱纨去,怪官府禁海太严!”
“他们有本事就把提督衙门拆了,把朱纨他们杀了,哪怕是屠村灭郭,给朝廷颜色看,让朝廷不敢再这么禁海,我谢家到时候哪怕砸锅卖铁,也把货款给他结了!”
谢豆直截了当地回了起来。
谢五微微张大了嘴。
但他也不敢多言,只得照办。
朱厚倒是很快就从浙江锦衣卫这里知道了谢豆对海寇们货款的态度。
因为沿海走私海寇里也有锦衣卫的卧底。
“这谢迁是真管不住自家子弟了。”
“这谢家很可能要因为自己子弟的狂傲真的走上绝路。”
朱厚在知道这事后,就向东厂提督秦文说了起来。
秦文不由得问道:“皇爷,要不要镇抚司提醒一下谢太傅?”
“不必了!”
朱厚摆了摆手。
“是!”
说着。
朱厚就站起身来:“让谢家吃点亏也好,朕不能为了他一家,不顾整个大局,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朕虽说天子,插手他人家务,只会里外不是人!”
“现在,朝廷要警醒的是,海寇要是真要敢做朕都不敢做的事,那就意味着,他们怕是要彻底变成海寇,裹挟着沿海大户,直接屠掠东南士民了!”
朱厚说后就转身看向了墙壁上的地图,而目光紧紧盯着东南地区。
接着。
朱厚就吩咐道:“传御书房大臣们来御书房!”
“是!”
不一会儿。
费宏、王琼、王鏊就到了御书房。
朱厚在三人来了后,就先问道:“兵部尚书的人选廷推出来没有?”
自从费宏、王琼辞去兼管部务以后,朱厚就从了之前王阳明的举荐特简赵璜做了吏部尚书,同时工部尚书童瑞特简为刑部尚书,张璁被下旨调回朝堂管部事,也就任工部尚书,而只兵部尚书让外廷廷推。
“回陛下,廷推结果刚出来,主推前三边都御史兵部尚书彭泽、陪推左都御史王时中、南京刑部尚书李承勋。”
费宏回道。
“点李承勋为兵部尚书。”
朱厚想了想说道。
“是!”
接着。
朱厚就将浙江锦衣卫的一份密奏给了他们:“你们看看这个。”
费宏等人看后,皆神色大惊,皆都明白了皇帝为何点李承勋为本兵,自然是因为李承勋在南方有过平叛经验。
费宏先奏道:“陛下,得提醒沿海各抚按与海防官,当警惕大肆海寇作乱!”
朱厚点首:“正是此理,你们告诉李承勋,让他以兵部的名义通知各抚按与海防官,再有让那几个皇商抓紧去沿海雇无业海民。”
“是!”
朱厚说后就让这些人退了下去。
毕竟眼下已是夜晚,都该赶紧回去休息,以备明日的朝会。
而眼下不少朝臣已经准备在朝会上攻讦朱纨和汪,毕竟这两人都在禁海时拒绝配合。
朱厚在左顺门朝会百官时,御史梁世膘就先站了出来:“陛下,臣劾右佥都御史、提督南直、两浙海防朱纨,诬蔑良民为寇,而肆意残害,故请罢其提督巡视之职,撤其便宜之权!”
第307章 削籍闲住,严嵩张璁共护朱纨!
“陛下,臣附议!”
“臣有两浙百姓所呈血书为证,告朱纨假借海防,纵兵劫掠商贾,洗劫百姓,而肥己行贿!”
给事中陈辊在这时也出列将章奏举过了头顶。
朱厚让人把这血书拿了来。
“陛下,朱纨借海防之名,不但鱼肉百姓,还鱼肉缙绅。”
“他到处罗织罪证,污蔑缙绅通倭通译!致使东南沿海人心惶惶!”
“臣请陛下下旨立逮朱纨,以治其罪!”
御史梁世膘也继续说了起来。
朱厚听后暗自冷笑。
鱼肉缙绅?
朱纨提督海防,怎么鱼肉得到缙绅?
除非是,这些缙绅自己把攫取利益的触角伸到了海上。
不过,朱厚倒没有急着声张,只先看起了手里的血书。
朱厚不得不承认,这血书做的是很真实,诉说的冤情也很苦痛,大有朱纨在两浙全做的都是伤天害理之事的意味。
“血书朕看了,也给四品以上朝臣们传阅看看。”
朱厚说后就把血书递给谷大用。
谷大用则拿下去给了首辅费宏。
费宏等四品以上朝臣皆传看了一遍。
很快,就有副都御史胡旦出列奏道:“陛下,朱纨所做之事,真正骇人听闻,令人发指,臣认为当治其罪!”
“陛下,臣附议,朱纨如此残害生民,若不严加处置,迟早激起民变!”
大理寺少卿聂侍跟着言说起来。
内阁学士兼观风整俗使严嵩这时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疑问!”
“你有什么疑问?”
朱厚看向了严嵩。
严嵩则道:“臣想问问陈给谏,这是什么样的百姓,居然还能亲笔写血书?”
陈辊不由得一怔,怒目看向严嵩:“自然是读过书的百姓。”
“那么请问,读过书的百姓,朱纨敢随便杀吗?”
“他朱纨可能坏,但不可能这么蠢吧,他不至于不知道杀了一个读书人,会有多大的麻烦吧?”
严嵩问道。
熊浃见状也跟着诘问:“没错,能写字的百姓必然是大户人家出身,朱纨要诬蔑良民以冒功,犯不着去找这样的百姓,除非是两浙之民都已人人读书,连庄户佃农都能识字书写!”
“正是这话!”
“陛下,臣是浙人,据臣所知,在臣家乡,能识字书写的庶民,依旧是少数,且这些人要么只在家举业,要么因不愿再苦熬科场就会告纳为吏,再不济也会去当幕僚,万没有能去海上被官军随意杀之冒功的可能。”
“臣也认为,陈给谏的血书是伪造的,是在虚张声势、惑乱圣听,谗害钦差!”
工部尚书张璁这时也站了出来,为严嵩和熊浃两人帮帮场子。
陈辊顿时哑口结舌,随即慌忙向朱厚奏道:“陛下,臣只是从一徽商手里收到了此血书,并没有想这么多。”
“所以你要反思!”
朱厚则对陈辊说了一句,且训饬道:“别脑子一热就什么都往上奏,只会让朕看到你冲动鲁莽!”
陈辊立即伏首称是,暗自咬牙,心里恨极了严嵩和张璁等人。
严嵩和张璁则互相看了一眼。
随后,严嵩就挺直了胸膛,嘴角微扬,心道:“到底是我选出来的,果然忠直之才!”
朱厚这时则站起身来,继续看着陈辊言道:“也不仅仅是让朕因此看到你冲动鲁莽的一面,还让朕不得不怀疑你可能有自私阴险的心思!”
“还有你们!”
“也要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