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刘家的家人在见锦衣卫冲进来后,自然是惊恐不已,乃至有哭爹喊娘之声此起彼伏。
管家的刘麟倒是淡定一些,而似乎早有预料,所以凄然笑道:“你们果然还是找来了,我还以为家父真的不会供出他真正的家。”
陆炳只淡淡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刘家是真能藏啊!”
“带走!”
陆炳说著就吩咐一声。
刘麟则在这时候陡然变色,大声质问道:“若不是你们非要改制,谁会害御医,谁会嫌自己活得太长!”
陆炳没有再多言。
他作为天子身边的近臣,在经历这么多的事后,他也会疑惑迷茫。
他也不明白既然改制会这么有风险,为何天子还是要改制。
对他而言,这次被害的只是周太医,但他担心,将来可能被害的就不只是周太医,而没准会有人直接害天子本人。
而陆炳也知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他其实也对张璁这样的改革派的好感度开始降低。
当然,他对张璁的好感度降低,是因为他觉得这会给皇帝朱厚带来风险,而不是因为不满张璁的主张。
在大议礼的时候,他对张璁是很有好感的,因为那时的张璁敢于为天子争礼。
对于陆炳而言,天子安他就安,天子有权他就有权。
所以,现在张璁让天子开始不能安,他也就跟著不安,而跟著对张璁的主张产生疑惑和迷茫。
但陆炳把这份疑惑和迷茫藏在了心里,而明面上依旧坚决执行著皇帝交给他的事。
朱厚知道反对改制的人组织度不高,而他自己这边支持改制的人其实也组织度不高,很多是稀里糊涂地成了改革派的拥护者,不少只是出于忠于他个人的原因,才站在了改制的一边。
故而!
朱厚知道,他接下来有必要加强思想工作,也有必要给自己的人明确的政治目标,且让他们都接受一个共同的目标。
如此,他才能避免底下的人因为迷茫而被别有用心者影响,或者产生其他偏激的想法来。对于朱厚个人而言,他也知道激进的内部改革,会给他这个天子带来很大的隐患。
虽然在大明,皇权至上,但并不以为著皇帝这个具体的人,就不会有胆大包天的人起弑君之心。
常言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在涉及到现有利益争夺的时候,总会有激进者作出一些极端的事来,而且越是得到利益最多的人,动其利越会让其反应激烈。
所以,朱厚主要的想法还是把蛋糕做大为主,而不是以调整现有蛋糕的分配制度为主,更不会采取杨廷和等主张的那种以牺牲天子与国家的利益为主的改革。
因为严格来说,这种改革也是在调整利益分配,只是选择牺牲的对象是天子和国家,这依旧会让天子处于不安的局面。
因为即便天子愿意勤俭节约,天子身边的人可不会愿意跟著勤俭节约,只会因为天子节用太过,而让他们也没有多少好处可得而生怨。
朱厚撤天下镇守太监,没有因此让内廷出现不稳,是因为他在撤天下镇守太监的同时,还增加了内帑收入,在夺内臣权力的同时给了他们在财利上更多的后处。
不然,他说不定早就像历史上一样,因为过度裁减宫廷开支,严格限制妃嫔升级待遇和名分,而导致他在被小宫女们勒脖子时,妃嫔太监都希望他死。
要不然,也不可能发生十几个小宫女们在他这个皇帝身边为了杀他忙活大半天,结果竟然没有一个太监妃嫔知道动静的情况。
可见,背后巴不得历史上的嘉靖被宫女勒死的宫人不只是宫女们。
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当时背景就是历史上的嘉靖大幅度削减了宫廷开支。
朱厚想以把蛋糕做大为主的原因除了考虑他自己的安危外,还有两个原因:
一来现在不是内忧外患很严重的时候,大部分统治阶层的人都更希望岁月静好,不要折腾。
二来外部没有强敌,也正是适合外扩的时候。
当然,朱厚觉得,这不是说就完全不调整分配,毕竟真完全不调整分配,他也没法集中一部分人力物力去做大蛋糕。
所以,朱厚如今才会加征钞关税,改漕运,对税制和运粮制度进行适当调整。
只是!
朱厚现在也需要将自己的想法统一成身边利益共同体们的共同想法,需要加强思想统一工作。
毕竟,即便是适当调整各种制度,还是会难免加剧冲突和矛盾。
这个时候,朱厚就不能为了保持神秘感,只让下面的人去领悟去猜,还是要适当教一教,点拨点拨的。
话转回来。
现在还不是朱厚去做这事的时候。
因为反对改制的人忍不住先动了手,他先严肃处理了挑战他皇权的人,才能抽出精力来对内进行思想教育工作。
陆炳把刘家人押回京师后,朱厚就让张镗把这些人带到了刘应槐面前。
刘应槐这段时间一直坚持否认自己还知道除李外的其他与毒杀周太医案有关的人。
无论张镗怎么用刑。
这一天,张镗带著刘家的人到了刘应槐这里,就依旧先问了一句:“刘应槐,你著实不肯说出其他人吗?”
刘应槐也故作疲惫地道:“我真的不知道别的人了,你们想让我指认谁,告诉我就是!免得我诬陷的人,不是你们想抓的人。”
“把天窗打开!”
“让他看看,现在跪在他面前的都是哪些人!”
张镗这时吩咐了一声。
顿时,刘应槐头上屋顶的天窗就被打开了。
刺眼的阳光立即形成一道道光柱,射进了被烛光染成昏黄一边的审讯室内,刘应槐不禁闭住了眼。
“爹!是我呀!我是刘麒!”
这时。
跪在刘应槐的刘麟哭著喊了一声。
刘应槐猛地睁眼,看向刘麟和他的三子刘等人。
“你们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刘应槐大惊失色地问了一句。
“之前在京与你同住的所谓家人果然不是你的家人!我就说我对他们用刑,你怎么毫不动容呢!”
张镗说著就突然拔刀捅进了刘麟的后背。
刘麟直接倒地。
“你!”
刘应槐愕然抬头。
张镗道:“告诉我,还有没有别的凶手,你们刘家做这事是否还有别的人指使?!”
“否则他们都得死!”
张镗说著就突然加大了声音,语气冰冷。
刘应槐不由得闭眼,然后说道:“有!原李文达公家孙、原文选司郎中李昀,他指使的我们刘家这样做!”
刘应槐说著就哭了起来:“可是,这样我还是会被灭满门的啊!呜呜!”
第276章 查封大学士第,锦衣震京师!
张镗从刘应槐口中审出幕后真正主使后,就让刘应槐在供状上画了押。
然后,他就带著这份供状立即进了宫。
朱厚看到这份供状后,神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
“原来,要操控朕生死的逆贼就在朕的皇城根!”
“让镇抚司的石宝立即率缇骑查封大学士第李宅!”
“李家男女老少、书籍文字全部查封!”
朱厚立即对司礼监太监秦文吩咐道。
秦文这时已处于瞠目结舌的状态,待朱厚来瞅他一眼后,他才回过神来,忙颔首称是。
半个时辰后。
千户柳时亲自带著一大队锦衣卫缇骑出现在了西长安街,且杀气腾腾的往大时雍坊而去。
“快!”
“快!”
“快!”
……
哒哒!
一时,马蹄声和锦衣官校的催促声不断。
值守西长安街各衙前的军士皆诧异不已。
路人也纷纷避让,神色悚然。
而彼时。
在大时雍坊内,当年英宗所赐的大学士第李宅里,原武选司部郎李昀和两浙盐业转运使李正在为刘麒被杀的事而庆贺。
因为,刘麒和刘应槐是唯二知道他们李家才是主谋毒杀周太医的人。
现在,刘麒已死。
再加上,他们已经从《邸报》和刘麒那里得知,刘应槐已暴毙在诏狱。
所以,两人也就对此大为放心了不少。
两人还以此为借口,在家中饮酒做乐,庆贺起来。
没错,李还活著。
真正自杀的人是李家从小养在府内与他像的代罪人。
权贵豪绅都会蓄养奴婢,乃至有意识地去蓄养一些能为自己顶罪的人,甚至民间还有职业顶罪人。
李运气好,也就早就在外地养著一个和他自己差不多的仆人,乃至他还为自己的这个仆人很早定制了一套身份。
连他读书做官,都是用的为这个仆人所定制的籍贯身份。
所以,官府明面上,能查到他的身份,就只知道他是四川人,而不知道他是迁居京师的大学士李贤之后。
而在让刘应槐杀周太医的时候,李家就让李的这个仆人,在锦衣卫去杭州时,就先自杀谢罪,而他自己则在锦衣卫去杭州前就回了京师。
李家也提前嘱咐过刘应槐。
如果他还是被皇帝的人查出来,就只供出两浙盐业转运使李。
在李家的人看来,如果刘应槐真的还是被皇帝的人发现,而皇帝要派锦衣卫查李,就只会看见李的尸体,而也只知道李是四川人,即便是李在官场上的朋友,都会只知道李口音是蜀地人。
那样,皇帝自然查不到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