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前面往南一百步,就是开在宣武门内大街的铺子。”
费宏这时笑着回道。
朱厚听后颔首:“难怪都往南边奔走呢。”
不多时。
朱厚也乘马车到了这里,且让人把马车停在了监城司指定的停车位置,而他自己则和一众官员在马车里看着供销铺的情况。
此时,这家开在宣武门内大街的供销铺已经人满为患,铺外也排上了长龙。
因为临近过年,需要买粮买布买炭等各类商货的人多,再加上供销铺的价格也的确相对便宜,而出的货也都是官用乃至宫用的上等货,所以很多人都来买,上至达官显宦下至普通士民。
当然,只要碰上这种普通人都能占便宜的好事,除了会出现排队外,也会出现限购的情况。
朱厚就看见供销铺也已经挂出了限购牌子。
而越限购反而越激起京师上下民众的购买热情,所以,来买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都怕来晚了,买不到这些来自国库和内库的这些因充作实物税上交来的货物。
“都他娘的是聋子吗,叫你们排队,排队,急什么!”
尽管,临时从天子亲军里调来充作售货员的军士们表现得非常霸道,不惜怒骂推搡,还是有很多士民不管不顾地往里冲,想早些买到货。
朱厚见此只是淡淡一笑,而当他看到买到货的百姓都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基本上都是推着车满载而归的情形时,更是欣喜不已。
因为这都意味着内库和国库都会赚很多银元。
毕竟,时下各类货物市价较高,尤其是奢侈品,而南方又没货来,也就只有朝廷可以赚这个钱。
朱厚也在接下来亲眼看见,不停地有大青骡拉着从太仓、天府等库里拉来的实物,进入了这些供销铺里,然后变成了一车车银元,被运回了库里。
朱厚因而都有些想要感谢权贵豪绅们罢市了。
“去看看粥厂!”
朱厚在看了供销铺的情况后,就提出要看粥厂,便乘马车来了城外。
因为粥厂就设在城外,所以,朱厚也就往城外而来。
由于京师乃天下首善之地,故而全国的破产百姓很多都会把逃荒的方向选择在京师,尤其是京师附近的破产百姓。
如此一来,每年京师年底都要增添不少饥民。
因为年底往往缺活干,很多新来的百姓也就容易成为饥民。
朝廷每年也就都要在京师设粥厂赈饥
今年也不例外。
何况,嘉靖三年辽东也的确出现了灾荒,所以还比往年增加了不少饥民,自然也得多设些粥厂。
粥厂自然是不盈利的,用的都是库存的陈粮和了沙子而煮的粥,成本消耗不大,这次国库和内库去库存所赚的钱,足以抵消这部份成本。
也因此,亲自抓着这事的户部尚书席书,有意对饥民更加大方一些,便直接请旨在京师城外每隔五十步设一粥厂,从京师到蓟州和通州的路上,每隔十里设一粥厂。
所以,朱厚在出城时,就看见白茫茫的雪地上炊烟密布,如整个京城的大地在呼吸一样,不停地冒着温暖的热气。
“等开春后昌化伯和玉田伯在扑买的西城荒地上建大量宅院时,就会用得着这些饥民。”
“但还是要尽快协助镇远侯在朝鲜开矿,这样也能减少饥民往关内跑。”
朱厚已经发现这些饥民中不少是蒙人和女直人,也就对内阁大臣费宏和王琼如此说了起来。
两人颔首称是。
随后,朱厚就下旨回宫,费宏和王琼等也各自回了家。
而费宏一回家,就得知吴一鹏和童瑞下帖求见。
费宏便见了这二人。
“元辅,朝廷既设供销铺这样的官店,为何还要他们继续罢市?”
“下僚着实不解,还请元辅赐教!”
吴一鹏先问了起来。
童瑞跟着说道:“是啊,这不是让天下缙绅吃大亏吗?”
吴一鹏继续追问道:“所以,元辅到底是存有什么心思,能否明白告知?”
“老夫作为时刻不敢忘孝庙之恩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老夫让你们继续罢市,还不是因为知道朝廷在设官店后就会黔驴技穷!到那时,陛下通过开官店赚足了银子,天下缙绅也通过罢市让朝廷出完了积压的各类实物,张孚敬也造好了战船,然后就自然到了要撤废新税政、惩治奸党的时候了。”
费宏捋着颌下长须,似乎很有睿智地笑着说道。
“这么说,要让他们继续罢市?”
吴一鹏忙问着费宏。
“当然!”
费宏毫不犹豫地给了回答,且笑问道:“不破釜沉舟,怎么绝地求生?”
“等到年后,朝廷库存的各类实物出的差不多了,待国库里大部分都是银元的时候,一切胜败就自然会见分晓,毕竟朝廷总不能让朝中官员军士真靠吃银元穿银元过日子!”
吴一鹏听后颔首:“那就听元辅的,等年后再看看!”
“行吧,反正也几天就要过年了。”
童瑞跟着颔首道。
转眼便到了嘉靖四年的正月十五日元夕节。
吴一鹏这一天收到了王鏊的信。
而他一看完信,就呼吸急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费铅山,费老贼,你妄为清流!”
第267章 严嵩用清流的办法引导改革!
崇文门外的通惠桥上,吴一鹏和同乡徐阶看着通惠河上出现的大量帆船,脸色非常难看。
脸色同他们一样难看的还有其他权贵官绅。
因为费宏把他们都骗了!
在他们积极号召天下缙绅罢市的时候,他费家却暗地里与晋溪王氏、余姚王氏等担当起了给京师乃至整个北方九边输送货物的角色,把本该属于他们的钱给赚了!
而这里面,费氏自然是赚的最多的,因为其本钱最多,又底蕴最厚,能从南方买到更多的货。
“子升,你要记住!”
“入了阁的人,除了本乡的人以外,都会变坏,都不可信!”
吴一鹏还因此沉着脸对年轻徐阶嘱咐起来。
徐阶郑重地点首:“晚辈记住了!”
说着。
徐阶就看了一眼正朝自己迎面而来的一艘大沙船上挂着的“费”字灯笼。
这让徐阶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当看见费家缴税也很积极,在经过崇文门税课司时,把早已准备好的银元大量搬到税课司时,他沉思得也更加认真了些。
随后。
徐阶就对吴一鹏道:“大宗伯,晚辈觉得,费铅山建言设供销铺,又让家人运货进京,原因可能不只是贪图贸易的钱,而是想夺走我们的漕运权,改运粮运货制度!”
“因为,他就算贪财,应该也不至于只为一次的好处就得罪天下缙绅,而选择跟王琼等人狼狈为奸。”
吴一鹏听后眉头紧锁。
徐阶的话,让他也不得不认真思索起来。
“你说的没错!”
吴一鹏突然一脸恍然大悟地样子,附和了徐阶一句。
接着。
吴一鹏就喃喃自语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是啊,可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徐阶一脸凝重地目视着前方的城门。
吴一鹏这时却苦笑了一声,然后就顺着人流往桥下走去,说:
“没有应对的办法,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天子!是社稷苍生!”
然后,吴一鹏就把王鏊的信从衣袖里拿了出来,且递给了徐阶:“你看看吧,这是震泽先生的信。”
吴一鹏只是叫了徐阶这个同乡一起来崇文门看情况,倒也还没有给徐阶看王鏊给的信,所以现在才拿给了徐阶看。
徐阶接过信后,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就抬头看向通惠河尽头的云翳天际,而感慨道:
“震泽先生真是高瞻远瞩!”
“没错!”
“震泽先生是真君子,从来就不只想着一乡一族的私利!”
“而也正如震泽先生所言,让乡人们再长长记性也好,有时候人教人,不如事教人,免得将来他们真以为花了两百万为震泽先生争得一个阁臣的位置,南直就可以从此对天下之利予取予夺,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然后对我们这些在朝为官的要求过高!”
吴一鹏背着手,笑了笑。
徐阶紧接着就回过头来,看向吴一鹏,而很认真地再次说道:
“震泽先生和大宗伯所言,让晚辈受益匪浅!但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真的只能接受钞关税加征成功的现实,也接受可能漕运会大改的现实了!如此,乡人们的损失又要加重许多,真正是朝廷每一次改制,就必会损我南直一次利!”
“所以,你要有进入内阁,乃至成为首辅的志向!”
“只有这样,将来你才能真正的影响国策!”
吴一鹏突然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徐阶,很严肃地说道。
徐阶颔首,且忙拱手一拜:“晚辈尽力而为!”
吴一鹏微微一笑,随即就回过头来,看向了城门方向,道:
“回去吧,在这里继续看他费家发财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
吴一鹏便和徐阶一起进了城,且选择了绕道从宣武门进,没有跟去崇文门跟纳税的商队打挤。
话说,正月的京师城比腊月还热闹,何况,今日还是元夕,所以,即便是宣武门,人流也很稠密,两人进城也就没那么快。
吴一鹏也因进城太慢,而在走走停停的同时,看向了别处,俄然,他就因看见大量粥厂,而对徐阶叹道:“陛下是真的爱民如子啊!”
“是啊!”
“可谓至德光昭,兆民欣逢!”
徐阶也看着城外大量结棚而居、而捧着碗喝粥的新流民,哂然一笑,眉宇间也不由得再次起了忧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