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缙大吃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
王鏊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满意,另外也能让乡人们长长记性!”
“你应该明白,我们这些乡宦巨族根本就决定不了乡人们的选择,也对抗不了朝廷。”
“我们与古时的世家不能比,有时候对抗朝廷,那也是被乡人们逼的,人家既然投献在你名下,你总得庇护,你不庇护将来你门第不兴、子孙落败时,就会无人相助。”
“但是,为他们对抗朝廷,往往遭殃的又只会是我们,比如哪怕只是在铨叙科举上卡你一下,就能让你难逃厄运!”
“你就算是宰辅门第又如何?”
“只要连续三代没有官宦在朝,那也照样可以迅速败落到倾家荡产的地步,甚至昔日投献的乡民,也会反过来落井下石!”
“所以,如今乡人们能因这个大亏明白,很多时候不能只考虑自己那点好处,能为朝廷为天下安宁多想一点,我们这些为官做宰的也就不会那么为难,也用不着在朝廷和乡党之间左右支绌,整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王鏊说后,徐缙也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王鏊这时又说道:“虽说是坐以待毙,但也不是说什么都不做。”
“岳翁的意思是?”
“你以我的名义,给余姚的谢少傅、在淮扬分田的大司农孙钟祥(孙交)写信,劝他们也为新政尽一份力,向费阁老一样。”
王鏊吩咐道。
徐缙愕然不已:“一家吃我们南直不够,岳翁还要多请几家来吃?”
“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只盯着自己乡党的得失,而用点心思从朝廷从天子的角度看?”
王鏊瞅了徐缙一眼,语气略微有些严厉地问了一句。
徐缙则蹙眉思索道:“从朝廷从陛下的角度看,那这样一来,就不只费家一门忠良,而是好几门忠良,这样天子就不会独恩费家?”
“正是此理!”
王鏊回道。
徐缙道:“人未有不利令智昏者或意气用事者,设若他们不愿意向朝廷妥协,同费铅山一样支持新政怎么办?”
“可至少我们为朝廷劝了!”
“我们既已蒙恩起复,就该为朝廷想一想,也该让天子看见我们的忠心。”
王鏊回道。
“小婿明白了!”
徐缙拱手而拜。
王鏊则道:“既然你那侍女很讨费公子的喜欢,就认为义女,送到他家吧!”
“是!”
“另外,也给本乡的大宗伯去封信,告诉他这一切,让他别被费铅山这个小人给骗了!”
……
……
“我们被费铅山这老贼给骗了!”
“原来天子和内阁早就议定要设供销铺这种官店来平抑物价。”
京师,吴宅。
吴一鹏拿着手里的《邸报》,对工部尚书童瑞说了起来。
工部尚书童瑞则看着外面新开的一家铺面,皱眉说:“难道费铅山真愿意为了赚朝廷官店的钱,出卖天下缙绅?”
“不是没有可能,他素来贪财,但去问问他是最好!”
吴一鹏站起身来,说着就道:“问他到底是在骗我们,还是有别的什么心思?”
“应该去问问。”
童瑞跟着说道。
……
……
且说,朱厚这里,在看到了国子监司业郭维藩和翰林院检讨等递上来反应罢市导致京师物价飞涨问题的奏疏后,也看到了浒墅关监税御史吉棠等急递来的关于罢市导致钞关税收大量减少的奏疏。
为此。
朱厚便对御书房的大臣们说:“京城的清流们纷纷上疏,说京师物价飞涨,饥民日增,供销铺和粥厂开设得如何?”
“回陛下,刘源清、熊浃和顺天府官吏已经在陆续开设。”
“所以,陛下不用太过担忧。”
费宏这时回了一句。
朱厚颔首:“钞关税据反映大量减少,看样子这是真不想让朕过个好年!”
说着。
朱厚就把手中的奏本往案上一搁,一脸烦闷地站起身来。
“也请陛下勿忧。”
“运货进京的事,他南方人不愿意干,我们北方人愿意干!臣已号召乡人出资南下,购粮购布购盐,不日就会有大量商船过关。”
“底下的人沉不住气,听风就是雨,哪里知道实情。”
王琼则这时先回道。
费宏顿时朝王琼瞪大了眼。
第266章 臣只是天子的门生,妄为清流!
“陛下!”
“南方人也不是全都不忠不义,臣也已劝亲友买船买粮买布。”
“等朝廷的库积之货通过供销铺出完,差不多就是大批货物到京之时!”
“那时,各钞关自会赋税大增!”
“同时,漕运也因此不会再被南直控制!”
朱厚听后心情好了不少,且点了点头:
“很好!”
“朕看今日天气不错,大雪初停,晴空朗照,你们陪朕一起,着便衣乘寻常马车出去看看,看看供销铺有没有解决京师物价的问题,顺便看看民情。”
朱厚接着又说了起来。
费宏和王琼拱手称是。
待朱厚和费宏、王琼二人于西长安门出来时。
朱厚就看见整个偌大的西长安街,家家挂满了红灯笼,亭台楼阁藏于青砖高墙内,时不时地就向外面传出丝竹管弦之声。
与此同时。
着便衣的锦衣卫也如出巢的蜂群一样向四处散开。
骑马的更是先出了西长安街,在街口四处凝神张望了一会儿后,才去了别处。
更有暗卫已经提前去了西长安街口和宣武门内大街的许多茶楼酒肆上,临窗审视起了周围,甚至有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对面暗卫用不同颜色旗帜为代码所组成的信息,而对自己屋内的校官说:
“对面说没有发现异常!”
“让他们再探!”
“是!”
朱厚这里则隔着车帘,继续观览着外面。
西长安街住的都是达官显宦,所以还比较安静,看不见市井人物,除了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也听不见吆喝声。
而这些达官显宦们的家都有高墙遮挡,除了大门前的石狮子看上去很壮观,高台阶上的朱门颇为气派外,也看不到里面是怎样的富丽堂皇。
所以,朱厚也只能大致从外面了解一下,且朝右侧前方一处高楼广厦密集的地方伸手指了一下,问道:
“这是小时雍坊,对吧?”
“回陛下,是的。”
王琼这时先笑着回道。
朱厚道:“这小时雍坊都住了哪些显贵?”
“回陛下,有英庙时的首辅李文达公(李贤),还有武庙时的首辅李文正公(李东阳)。”
费宏这时主动回道。
朱厚听后道:“难怪隔在高墙都能看见大量广厦高楼。”
王琼趁此主动走上前来,对朱厚说:
“陛下,据臣所知,这李文达公传衣钵于李文正公,而李文正公则传衣钵于杨太傅,如今则是到了元辅这里,他们皆是国朝一代清流领袖,皆出自一门,最早要追溯到三杨辅国之时!”
王琼这话让费宏听后不由得眉头皱的更紧,便忙对朱厚说:
“陛下!”
“臣可没有接杨太傅什么衣钵,也不是什么清流领袖,臣能升为首辅,是蒙陛下的拔擢!若说臣是谁的门生,那臣也只能说陛下的天子门生!”
“朕知道,王阁老今天的话也的确有挑拨之嫌!”
朱厚点首,且说了王琼一句。
王琼连忙请罪。
朱厚免了他的罪。
没一会儿,一行人就乘车来到了西长安街通向宣武门内大街的街口。
而一到街口,朱厚就已听见隐隐约约的吆喝声,也开始看见人流在宣武门内大街奔走着。
咔嚓!
朱厚甚至还听见砍头的声音。
循声一看,朱厚就发现一伙兵丁,在一处牌楼下,将几个被反手绑着的青皮摁跪在了地上。
另外,地上还有几个已经被杀的青皮。
而熊浃则正站在这里,对围观的人群喊道:
“谁要是再指使青皮阻拦百姓来官铺交易,这就是下场!也不要给本官说,你们是背后都有谁,有本事就叫他出来认你们,给本官一个参他们的机会!”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
“好啊!”
朱厚倒是不由得感慨了一下,然后就问道:
“最近的供销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