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朝野那些不利于公的闲人碎语,公也不要在意,当时权奸乱政,谁没有忍辱负重,以护善类?”
“如果谁要真的抓住这些事不放,为难公,那老夫就亲自与他们去争!”
咳咳!
杨廷和说着还真的激动起来,一时咳嗽不停。
梁储讪笑着颔首,他听得出来,杨廷和这话里藏着针,说是为自己争,其实是说自己若不老实,他就会让人拿他的昔日附和江彬、王琼的事做文章。
“有公这话,我自然只能先尽力撑着了。”
梁储这时笑着说道。
杨廷和微微一笑:“眼下虽说清楚江彬余党和清田安民要紧,但议定大礼的事也不能久拖,陛下当认孝宗为皇考,这事得早定啊!如此才能早安天下人心啊。”
“公说的是,我尽力去办。”
梁储笑着回了一句。
“不是尽力去办,公既然当国秉政,当定下此礼,而利千秋啊!”
杨廷和差点就要直接坐起身来,随后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急切之情绪,而尽量放缓语气,与梁储说着。
梁储颔首,但面露为难之色。
因为杨廷和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杨廷和却要他一定要做到,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为难他。
接下来。
梁储在与杨廷和又寒暄了几句后,就回了内阁。
回到内阁后,蒋冕就把一份奏章递了来,对梁储说:“文书房刚递来的,是吏部拟调翰林侍读严嵩去南京任侍读的题本,我和毛公的意见是准调南京,现在就看公决定怎么拟票了。”
梁储听后拧眉,他记得严嵩是今科会试房考官。
而如今严嵩平调南京。
在梁储看来,这应该与夏言在廷议上提到了张璁这么一位新科贡士有关,而这背后应该是杨廷和的意思,而吏部尚书王琼没有阻拦这份吏部题本呈上来,应该也是想给自己这个内阁首辅一个面子,让这件事由自己这个内阁首辅来决定,毕竟王琼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内阁首辅是不是也不喜欢改制。
梁储如此想了想后,就道:“就这么拟票吧。”
连王琼都不愿意为了一个严嵩去得罪内阁,他梁储自然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严嵩去得罪杨廷和。
同样。
朱厚也没让司礼监在这件小事与内阁为难。
毕竟眼下有更大的事要做,还不宜让天下人觉得司礼监和内阁互相有矛盾。
只是这样一来。
严嵩很快就收到了他被调去南京的吏部批红调令。
“我就知道!”
“受伤的只会是我!”
严嵩在拿到调令后,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也暗自嘀咕了几句,然后就只得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翰林院。
不过,严嵩刚出翰林院,就看见了杨慎在一群翰林的陪同下走了来,正有说有笑。
为此,严嵩倒是没有继续垮着脸。
尽管他知道,他被调去南京,肯定是杨家搞的鬼。
但严嵩现在知道他自己惹不起杨家,也就不但没有继续垮着脸,还笑着走上来,与杨慎见礼:“修撰可看了鄙人的那首词?”
杨慎摇着扇子,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道:“看了,严公的词还是不错的,只是似乎严公近来没怎么把心思放在词作上,而是用在别的方面,不然,严公的词会更好,而近于大家。”
杨慎作为状元郎,又是杨廷和长子,再加上本人才华的确高,自然也就在翰林院成了明星式人物。
许多文官都会以切磋文章诗词为名来与杨慎拉近关系。
严嵩自然也不能免俗,在政治站队上,他可以谨慎,但在文学切磋上,他可是很积极的,也早就花钱让杨慎点评自己的词作了。
现在,严嵩听杨慎这么说后,就知道了杨慎的言外之意,而道:“修撰说的是,鄙人此去南京后,定只把心思放在词作上,到时候还请修撰拨冗点评。”
“好说!”
“但公也不必只把心思放在词作上,如果将来定大礼时,能上本持正论,相信还是会很快回京的。”
杨慎这么说后就与别的翰林说起话来。
严嵩则在杨慎走后收起了笑容,然后摇了摇头。
而严嵩因为早年在官场上耽误了十年,所以在官场上的朋友不多,也就最近他好不容易当了次房考官,结识到的几个新科贡士来送他。
其中就有张璁。
张璁在见到严嵩后,一脸愧疚地朝他走了来:“恩师,学生都知道了。”
“称我官职!”
严嵩见到张璁就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若不是张璁,他也不会去南京。
而这一去南京,他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北京,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
偏偏翰林院本就是冷衙门,而南京翰林院比北京翰林院还冷,毕竟北京翰林院的翰林还能有机会一朝飞升。
可南京翰林院的大多数翰林则往往连俸禄都领不齐。
所以,严嵩现在已经不想认张璁这学生。
张璁也没有生气,只拱手称是。
“懋啊!”
“将来要记得为师啊!”
严嵩现在只对自己另一学生江汝璧和颜悦色,说起体己话来,而希望江汝璧这个更稳重的学生能因为还与他是同乡,在将来飞黄腾达后能够想到他,把他调回京师。
至于杨慎提议的通过正大礼回京师,严嵩倒是没打算这样做。
因为他知道逼皇帝不认生父这事,是挑战皇权,风险会很大。
而严嵩一时想到接下来可能要议大礼,或许自己暂时躲南京去倒是一件好事,心情也就好了不少,便还是主动又跟张璁说起话来:
“秉用,你性子急躁,爱露锋芒,所以,我还是要嘱咐一下你,在京里千万不要再随便发表政论,要安安静静地等待廷试,等待选官,尤其是即将出现的议陛下本生之主祀与尊号的大礼,千万不要搅进去!”
“记住了吗?”
严嵩还特地问了张璁一句。
张璁未答。
严嵩只得看向江汝璧:“懋,你到时候要多劝劝他!你自己也一样,议大礼这事,别去出头,一旦出头,轻则革职流放,重则天子一怒,杖毙午门!”
江汝璧拱手称是。
严嵩这才登船而去,而叹道:“此去江南,且作闲人吧!”
第36章 皇帝恐吓梁储
严嵩一走,江汝璧就问着张璁:“恩师的话,你怎么看?”
“明哲保身之言,有何可谈。”
张璁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而信步于码头边走着,看了看两岸夹柳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北边紫禁城的方向。
江汝璧听后不禁一怔,随后便跟来问道:“这么说,你要参与议礼?”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张璁这时却突然念起李白的一首诗来。
然后。
张璁又说:“这议礼虽说是风险很大,但机会也很大,何况我已年过四十,又早有济世之志,哪会坐视不言。”
“救民报国也有不同的方法,秉用你没有必要非要冒险。”
“其实,当一小官,也能做些救民报国的事的。”
江汝璧这时说道。
张璁笑了笑:“不是我在你面前狂言,而是实话实说,我要当官,就得当大官,就得做大事!”
“小修小补的事我不干!”
张璁挥了挥手,又道:
“我要是愿意干一个小官,为一分父母,安一方百姓,早以举人身份去吏部报名选官了,又何必一直应会试到四旬?”
“再说,我出生贫寒,能有今日,全靠宗族乡邻用一颗公心帮我,我又怎么能不以一颗公心报他们,报这天下,为天下之公事?”
江汝璧默然不语。
而张璁则道:“所以,我不但要议礼,还要正礼,不能让他们拿礼法做谋私之器,乃至罔顾人伦世情。”
张璁正说着,一伙乞丐却在这时朝张璁跑了来。
张璁见此不由得蹙眉。
而这也让张璁直觉上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但这时,好些个似乎在附近各处店铺选购物什的壮汉,却提前朝他们聚拢而来,把他和江汝璧与他们的仆人都围在了里面。
这伙乞丐见此识趣地从旁边饶了开去。
张璁和江汝璧也因此放下心来。
“你们是什么人?”
但这些壮汉皆没有说话,直接散到了一边。
张璁也没再多问,再眸露感动之色,忍不住望北而拜。
随后,他就与江如璧立即进了城。
且说,眼下的大明京师还没有建外城,所以一出内城,就杂乱无章的很。
不但有大量荒地,也有三教九流等大量闲杂人员在这里聚集,五城兵马司也管不到这里。
而内城自然要治安好的多,毕竟内城有官军巡视。
张璁等进城后,也就没再有什么事发生。
而在张璁等刚走后不久,他们一开始待的地方附近一民房内,一乞丐的尸体正被两东厂的聋哑校尉抬到了这里。
东厂新任理刑官陆松正坐在房内凳子上,看着这一尸体。
他因为自己妻子是朱厚奶娘的缘故,所以跟随朱厚一进京就被调任到了东厂,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在东厂做事。
毕竟在东厂干事容易立功好升迁。
而陆松也不敢玩忽职守,使朱厚对他失望,也就没有偷懒,在东厂提督王岳给他亲自交待说这段时间有不少乞丐于这里聚集后,就来了这里进行守株待兔,就等有想通过改制提倡者张璁制造恐怖事件的人出现。
但陆松没想到,对方一知道行动失败,就果断自杀了。
他只好让人在这尸体身上搜了一遍,然后,就搜得了一把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