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是所有武臣都想建功立业,很多武臣也只想过安稳日子。
哪怕因此地位比文官低。
哪怕只能靠克扣军饷和吃空饷发财,不能封妻荫子,但至少不用担心去沙场上拼命啊。
所以,这道旨意颁布后,自然难免会惹得许多朝臣们不满,觉得又是重回正德时代。
杨廷和所作的一系列裁减军额的改革举措等于白做。
而且……
在许多朝臣看来,现在又不是内忧外患特别严重的时候,甚至刚在大同打了一次大捷。
所以他们不理解朝廷干嘛要花那么多钱重设威武营。
而朝臣们清楚的是……
如果要建起步骑皆是善战的数万精锐,肯定会费银不少。
毕竟……
一匹上等战马如今时价就要六十两银子。
普通战马要三十两银子。
哪怕普通驮马也要十两银子。
而主力骑兵怎么也要有一千多匹上等战马作为重装骑兵。
如此就要银七万多两。
其余战马也要有一万匹,用于一骑两用或者三用,也要三十万两。
还有驮马怎么也要近万匹吗,也就需要再加十万两银子。
除此之外。
还有步兵。
步兵的驮马怎么也要一万五千余匹,也要十五万两银子。
光采购马匹,理论上都要一次性投入六十多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路上损耗和官吏克扣贪墨。
步兵火器每杆造价都要四两。
刀枪箭矢等合计也要四两。
衣服鞋袜也要一两。
营帐炊事器具每人一两。
合计每个士兵身上都要花十两银子,上万步兵前期购置就要花十万两银子。
而盔甲以军官和精锐先锋所用锁子甲和札铁甲,以每套造价在八两到十两,士兵布面甲一套在四两算,加上精锐有时候要套两三层盔甲算,合计就要三四十万两银子。
步兵火炮六七百门,每门造价二十两到上千两不等,也得十万两之数。
这还没算操练时在火药、铅弹以及马匹、战车、火器方面的损耗。
也还没算官兵军饷,以及抚恤金、赏金还有粮食、草料的损耗,以及行军时额外增加的损耗,还有官吏俸禄和柴炭、医药、马匹倒毙补充、营房维修等费。
总之。
朝臣们都知道,天子要恢复威武营,每年怎么也得在维持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方面投入数百万两银子。
而如今。
太仓的岁入白银也才四百来万两。
这还是在缴税情况比较好的年份。
而这四百来万两已足以用在九边防御外虏。
所以,对于许多朝臣们而言,每年这么多内帑银子花在新军上,还不如用来作为九边军需的储备银,然后就可以发生灾荒时,更大力度的减免税赋、赈灾济困。
而且,朝臣们也猜得到,内帑的收入也有限,要维持这么一支新军,肯定还会想办法增加收入,才能维持得好。
所以,大多数朝臣们是不愿意看见天子恢复威武营的。
但首先,内阁首辅梁储选择了支持皇帝。
蒋冕在梁储要求票拟准予王阳明这道重设威武营的奏疏,还特地再次问了梁储:“元辅,我们真的要同意陛下重设威武营?”
“不同意都不行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
“诸公想必还记得,我们为何决定配合陛下开始改制的?”
梁储叹息著说后,就问向了蒋冕等阁臣。
蒋冕道:“记得,是因为原左都御史陈金为九边要边饷五百万两而不肯少一分,朝廷当时又要赈济已经人相食、不下十万乱民劫掠商旅的两淮灾区,所以迫不得已借了兴明银行五百万两的债,而不得不开始有改革盐政之策,以及因逆贼勾结边将借外虏威吓朝廷,而朝廷不得不再借兴明银行的债,建造外城,并趁建造外城之机发行新钱于顺天府。”
“现在又因为新钱大量南去,而南方又越发欠税严重,故大司马才在御前言及要兵强马壮才能整顿税政、才能开海增收,于是,陛下就有了同先帝一样加强天子亲军规模的心思。”
毛纪跟著补充道。
梁储道:“可以说,我们自始至终,不得不改制,就是因为九边的边臣边将太贪婪,文武勾结起来,让朝廷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积蓄,几乎全都会被他们敲诈走,然后还大部分到不了边镇军民手里,只喂饱了一帮贪官污吏,然后朝廷还因此威权丧失,不敢过度激怒他们。”
“这一切皆是因为朝廷中枢之兵不强所致。”
“所以,要改制,要重塑朝廷威权,不仅仅是陛下的威权,包括内阁的威权,这中枢之兵马就得加强才行。”
“杨新都昔日裁撤威武营,我本就颇有异议,无奈当时我也没有料到陛下登基后,九边会那么狂妄,便没有过度阻止。”
“而后来,才越发觉得朝廷再省钱,也不能自己断了自己的刀。”
“因为指望人人知圣人礼,守圣人教,难矣!”
“到底还是先帝和当今陛下英明睿智,故依旧要恢复威武营,为的就是好重振朝纲,兴利除弊。”
“总之,强军不是穷兵黩武,是为兴国富民。”
梁储这时跟著做了一番反思和总结后,蒋冕和毛纪皆颔首,没有反驳。
杨一清和费宏也跟著没有反对。
只是。
杨廷和在知道内阁下谕旨重建威武营后,当场就如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让他自觉颜面扫地,尊严受到严重伤害。
因为他最为自豪的事就是废了威武营。
结果……
现在梁储和王阳明等为代表的官僚把威武营又给恢复了!
“老夫早就知道,重用王阳明不是好事。”
“无奈,他梁顺德不听啊!”
“现在看来,他梁顺德还有意要通过重用王阳明,迎合天子,否定我的心血!”
杨廷和也就切齿说了起来,且突然就双手捏拳,往胸内收紧,而道:“可恶!可恶至极!”
“兄长息怒!”
“梁顺德固然奸猾,但天子现在要励精图治,也没人可阻挡啊。”
刚好在这时回家的杨廷仪倒在一旁劝起杨廷和来。
杨廷和听杨廷仪这么说后,更是伤心:
“陛下励精图治、欲做圣君,自是好事,但是他梁顺德就该因此劝谏天子,循正礼,宽俭为政,出内帑而稳天下就可,如此就能以清静平和之策,成尧舜之德。”
“偏偏,他不以自己元老之望、首辅之尊,统百官而力促天子仿赵宋仁宗、本朝孝宗之举,反而奴颜媚骨,委曲求全,还自以为得法!”
“兄长也别太气恼。”
“梁顺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陛下现在年少,精力充沛,不知畏惧,自然会觉得梁顺德这种恭敬顺从、善于燮理者才是良辅,且等陛下大婚有子,乃至更年长些,有所顾忌后,只会知道守成的好处。”
“那时!”
“以陛下的圣明,定会起用兄长你重回内阁,而恢复旧法。”
“你现在要做的只是养好身子,别伤自己的身为妥。”
杨廷仪劝道。
杨廷和虽然心里有些觉得天子可能不会再用他。
但他又有些隐约的期盼,尤其是他内心的权力欲压制的越久就越是欲要喷薄而出,也就颇有些自欺欺人地说:“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太动气,当等到天子自己悟透而再次决定用我的那一天!”
接著。
杨廷和又说:“但梁顺德不提醒他,我得提醒,我要给陛下上疏,劝陛下要宽和为政。”
“兄长劝归劝,可别直接激怒陛下。”
“这威武营固然非天下众人之愿,但天子自己用内帑重振武德,也是无可厚非的,没人真的能直接可以说天子都不能让自己兵强马壮,否则难免会让天子和天下有些人觉得上奏者别有用心,更何况,这次支持天子的人也不少,一旦兄长直接说这事,难免会让如今被陛下器重的大臣在御前进馋,说您欲遏皇权,有不臣之心。”
杨廷仪劝起杨廷和来。
杨廷和眯眼笑道:“老夫自不会直接提威武营的事,但老夫可以提兴明银行放贷取利的事。”
“兄长高明。”
“天下朝臣多不满天子借勋贵外戚夺士绅之利,即便是天子器重的改制派大臣,也对此颇有非议,认为加税南方也比内帑放贷取利要强。”
“兄长此奏,必得大部分朝臣支持。”
杨廷仪颇为佩服地说了起来。
杨廷和倒也真的上了奏疏。
杨廷和在奏疏里,以圣人大义,劝天子勿要擅取民利,使民债增加。
在杨廷和看来,天子即便希冀天下大户降息,也该直接下旨劝导乃至明旨要求即可,而不是借勋贵和外戚之手用更低利息的贷款去促使民众更爱做寅吃卯粮之事。
因为这样下去,必会令负债之民增加,圣人所倡之慎用节俭之风也必然大丧!
朱厚看见这奏疏内容后,只呵呵冷笑。
但他承认杨廷和说的有道理,皇帝利用勋贵和外戚为手套,亲自下场投资放贷,打破士绅在金融放贷领域的垄断地位,迫使利息降低,是会加大天下百姓负债程度,让天下百姓也会跟朝廷一起寅吃卯粮。
不过,朱厚敢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大航海时代刚刚打开的时代。
所以,朱厚向两宫太后问安时,故意沉著脸。
张太后因如今皇帝不是自己儿子的缘故,也就更加在意皇帝的心情,便先问道:“谁又惹恼了皇帝?”
“当然是那个杨廷和,他怪朕不该让两位国舅他们放贷取利!”
朱厚这话一出,让张太后瞬间心里就不是滋味,杨廷和管自己张家的闲事做什么?
第144章 杨廷和是奸臣,弹劾杨廷和谋逆!